外篇 亂世再遇【五】
無數的騎兵向蘇白齊逼近,蘇白齊手中長劍在空中急舞,劃出無數銀色的光圈,凌厲的冷風快如霹靂閃電,血光四起。
數十名敵軍身首異處,可是這群大和王朝長年駐紮關外與草原風沙為伴的士兵卻是斬殺不絕,多不勝數。
刀聲風聲混成一團,血流成河。
「殺!殺!殺!殺!」,梁宅眼見蘇白齊存著拚死一戰的決心,也是心神劇烈,雙目圓睜,大吼一身,沖入敵軍陣中,大刀快如閃電,一口氣連殺四人,鮮血噴濺他的滿臉,他卻是不管不顧。
敵軍一時被蘇白齊和梁宅不要命的打法震懾,都是一愣,二十鐵衛眼見如此機會稍縱即逝,慌忙打馬沖向朝廷軍馬包圍最薄弱的地方,剩餘的將近二千泉城精銳騎兵緊緊雖在身後,二十鐵衛劈開周圍的邊軍,一起大吼一聲:「蘇大公子梁先生,走!」
蘇白齊身邊邊軍如潮水般湧來,密如螞蟻,纏住了他,他是移動不了分毫但他卻是眼見眾人已突出包圍圈,微微一笑,手上引河劍揮舞不廳,鮮血肆意。
梁宅眼見蘇白齊還在亂軍之中,心下急如火焚,不往缺口去,卻是掉頭來救蘇白齊。二十鐵衛殺出一條血路,正在欣喜,卻見梁宅和蘇白齊還沒有跟上,一眾人馬竟然調轉馬頭,又沖了回來。
蘇白齊眼見眾人本已突出重圍,卻因為自己又沖了回來,大吼一聲:「別管我,快走!!!」
可是。那機會本就是稍縱即逝。安孜然手中長刀一揮。包圍群開始合攏。
蘇白齊見此情景,一時分神,竟被一人持刀砍中左臂,血流不止,他慘叫一聲,手中引河劍一甩,那人被他斬落馬下。
梁宅雖是英勇,但左衝右突。還是不能衝破隔在他和蘇白齊之間的數千人馬圍成的「城牆」,如今又聽到蘇白齊的慘叫之聲,更是急躁,他看著雖是近在咫尺卻不得並肩的蘇白齊,眼珠里竟已噙滿淚珠,他喃喃道:「陛下,老臣有幸再見了誠澤皇子,可是,老臣卻沒有完成陛下的遺命,今夜老臣就和皇子一起戰死沙場吧!」
他大吼一聲。瘋狂的揮舞著手中鋼刀,卻是毫不章法。雖是斬殺不少敵兵,但身背數十創,已經是強弩之末,鋼刀越是揮舞越是沒有力氣,刀法都漸漸的慢了下來。
二十鐵衛身背於南秋死命令,定要保全蘇白齊性命,只是眼下蘇白齊身在敵陣,己方雖是空有一身武藝,卻是一點也幫不上,他們率著那不足兩千的殘兵四處衝殺,卻哪裡能以寡敵眾,不一會兒就陷入朝廷兵馬無盡的潮水中去。
蘇白齊眼見包圍群就要再次合攏,而自己帶出來的這些人卻還是無動於衷,一門心思的只想來救自己,他被這些熱血男兒的血性所打動,忽然急躍而起,奮起全身力氣,手中長劍如一道閃電射出,如同人世間最美麗的彩虹,這一擊是他畢生功力所聚,威力何其之大,剎那間塵土飛揚,血光四濺,數百名敵軍身首兩處,橫飛了出去,就這麼一瞬間,那剛剛開始合攏的包圍圈再次露出了一道大的缺口。
蘇白齊此時已是臉色蒼白,渾身無力,但他還是一咬牙,身子再次幾次起落,到了梁宅的馬上,此時梁宅已是身負重傷,神志不清,聽到背後來人,就是一刀劈去,蘇白齊趕忙閃過,叫道:「是我!」梁宅聽著聲音熟悉,回頭一看,那滿身血污的人不是蘇白齊又是哪個,他大喜過望,輕輕叫了聲:「誠澤皇子。」雙眼一閉,竟是昏迷了過去。蘇白齊聽到這聲稱呼,心內大感詫異,但此時由不得他去問什麼,他抱起梁宅,一踏馬頭,身子幾起幾落,就趕到二十鐵衛馬前。
這幾下都是一瞬間的事情,等到蘇白齊帶著梁宅會合殘兵之時,剛剛打開的缺口還沒有合上,他將梁宅交給碩果僅存的二十鐵衛,自己跨上旁邊一匹無主戰馬,大喝一聲:「兄弟們!走!」
這群人高吼幾聲,策馬就像那缺口奔去。
蘇白齊一馬當先,殘軍就像一條奔涌的長龍,生生破開了包圍群,拖著尾巴,激涌而出。
再無沒有人能夠阻擋他們離開的步伐,只是山上的胡不屈又該怎麼辦呢?
安孜然看在眼裡,心急如焚,不停的號令,卻怎麼及得上蘇白齊開道的速度,安孜然無奈之下,只好率兵阻擋在回泉城的路線之上。
蘇白齊眼見敵軍越拉越遠,心下放鬆起來,雖然如今是和泉城城背道而馳,可是能逃出來就已經不錯了,他喘著粗氣,沖身後的殘兵們叫道:「兄弟們,咱們殺出來了!」
那些殘兵本是士氣低迷,出來救人卻反遭埋伏,損失慘重,但聽到蘇白齊這句話,又想起己方剛才是三千戰五萬,以無備戰有算,也不丟人,他們再次抬起驕傲的頭顱,大聲吼道:「吼吼!」
蘇白齊微微一笑,卻是再也抑制不住,劇烈的咳嗽聲起,臉色蒼白中,一大口鮮血自口中噴了出來,他今日血戰,耗盡畢生功力,再也無法堅持,一頭向馬下栽去。
「公子!!」兩千多人一起吼叫,心神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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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蘇大公子莫非只是想證明,你的武功真的非常厲害?」蘇白齊看著眼前的易水寒,心中竟然沒有一絲怨恨,他伸手想去觸摸這個面露俏皮表情的姑娘,卻覺得身子僵硬無比,不僅感覺不到易水寒的溫度,就連自己的手都看不到,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大吼一聲,卻是半點聲音也無。他手腳瘋狂的掙扎著,像是在於天地搏命,眼睛刷的睜開了。眼前卻沒有易水寒的半點影子。只有一整片茂密的樹林。
耳邊只有潺潺的流水聲。一名士兵正小心翼翼的捧著一碗水向這邊走來,突然看到蘇白齊睜開雙眼,那士兵激動的手中破碗落地,轉身就跑,口中還大呼道:「蘇公子醒了,蘇公子醒了!!」
二十鐵衛正在河邊生火做飯,聽到喊聲,慌忙站起身來。為首的一人問道:「什麼事?」
那士兵大喘一口氣,卻是滿面欣喜,道:「蘇大公子,他,他醒了!」
「什麼」二十鐵衛齊齊叫了一聲,一扔手上的柴火,就向旁邊的樹林里衝去。
蘇白齊看著聞聽自己醒來的消息欣喜趕來的二十鐵衛,他雖是與這些人認識時間不長,連名字都叫不出來,但看著二十人那欣喜的臉龐。心中溫暖,這些都是生死兄弟啊。
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但是渾身無力,左臂還鑽心的疼痛,他試了好幾次,還是沒有坐起來。
二十人手忙腳亂,有幾個人過來扶他,還有幾個人給他鋪好坐墊,剩下的人都站在那焦急的看著,也想上來幫忙。
蘇白齊坐起身來,看著這些並肩廝殺的戰友,突然又浮現起那血與火交融的一夜,心中一黯,緩緩道:「三十四鐵衛,到我的手中,如今卻只剩下二十人。蘇某無能,連累了眾位兄弟。」
那二十人聞言慌忙搖頭,其中一人上前說道:「蘇大公子是大帥師兄,名聲傳於江湖,是咱們無能,沒有保護好蘇大公子,害蘇大公子身受重傷。」
蘇白齊苦笑一聲,名揚江湖,又有什麼用,亂戰之中,一身武藝也抵不上一條妙計,若不是自己冒險救援,那些兄弟們又怎麼會死,如今非但沒有救出胡不屈,反而折損了那麼多兄弟。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抬頭問道:「兄弟們還有多少?胡不屈如何?泉城城如何?」
那二十人齊齊搖頭,蘇白齊臉露不祥預感,顫聲道:「莫非,莫非胡不屈將軍已戰死沙場,泉城城也淪陷了?」
二十鐵衛見蘇白齊如此焦急,慌忙有一人答道:「咱們不知道,那日蘇公子重傷昏迷,咱們心急如焚,只想帶著蘇公子找個安全的地方療傷,就向西行走,如今已經到了山西境內,跟泉城城的消息也斷開了。」
「山西?」蘇白齊微微沉吟,自己到底是昏迷的多少日,他不在多問,默默地坐在原地開始運功療傷,雨墨門內功是名門正道,蘇白齊那日雖是竭盡全力,但走的也不是如邪教般借用身體精力的路子,所以傷勢雖重,但是只要按照本門心法,倒還能回復。
那二十人見蘇白齊療傷,也不再打擾,開始在周圍護法。不一會兒又有士兵送來膳食,蘇白齊吃完之後再次療傷。
只是那日蘇白齊為救眾人性命,著實消耗了許多,雖是他內力底子好,但是直到七日之後,他才感覺內力開始漸漸回來。
這七日之間,梁宅也醒了過來,數次來看,蘇白齊相問那夜自己心中的疑問,但是身邊一直有二十鐵衛在,他也不好問出口。雖然他當這二十人是生死弟兄,但是那件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如此七日下來,蘇白齊已經漸漸能夠行走運功,也和二十鐵衛更加相熟,得知他們在被於南秋選入鐵衛之後,都改姓雨,取當年雨墨門之意,而名字也是從一一直排到三十四,那日戰死的十四名鐵衛分別是雨一,雨八,雨十,雨十五,雨十七,雨十九,雨二十一,雨二十三,雨二十五,雨二十八,雨三十,雨三十一,雨三十二,雨三十四。
這日蘇白齊感覺身體舒爽,站起身來想去河邊走走,這七日眾兵沒有再行路,一直駐紮在山西境內這個樹林里,蘇白齊卻還一直沒有機會去河邊看看。
他走在路上,所有士卒看到他都是恭謹的站住行禮,他都是微微一笑,回個招呼,來到河邊,正看到梁宅也站在那看著河對面的高山。
蘇白齊想起那夜他神志昏迷之時叫自己的那聲「誠澤皇子」,他想了這幾日,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怎麼會知道自己那個身份。於是信步走了過去。
梁宅眼望對面的茫茫大山。聽到身後有人過來。也不回頭,微微道:「蘇大公子的傷好了?」
蘇白齊走到他身邊,也不看他,也看想那片山丘,道:「好點了,梁老先生的傷也好了?」
梁宅笑了一聲,道:「老夫所受的傷雖重,卻只是皮肉之傷。不比蘇大公子耗盡內力,傷在肺腑。」
蘇白齊點點頭,轉口問道:「梁老先生一介文人,沒想到也是如此了得,手下沒有一合之將。」
梁宅雙眼咪緊,知道蘇白齊說到正題了,終於偏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文人?文人便不可以殺敵么?古有班超投筆從戎,近有文天祥丞相,也是一介文人。辛棄疾將軍,也是文采勝於武藝。」
蘇白齊見他不肯說出實情。卻是東拉西扯,說出一串古人,心中也有些微微發怒,那夜大戰你叫我皇子,在雨墨門時你對我說了那一連串的話,難道我就真的猜不到你是誰么?
他面色一肅,突然道:「還有本朝的米子城將軍,也是文武雙全,老先生怎麼不說?」
梁宅雙眼精芒威懾,見蘇白齊總算是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但那些事卻還是不能告訴誠澤皇子,他轉身便走,邊走邊說道:「老夫大病初癒,不宜多吹山風,蘇大公子還是顧好眼下吧,數千士兵總不能一直在這深山野林,泉城如今也不知是和情況,蘇大公子應該早做安排了。」
蘇白齊見他反應,也不知道自己猜的是對是錯,還想追問時就聽到這句話,心內尋思道,他說的不錯,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把這些人帶回泉城城,總不能一輩子飄蕩在山西。只是此去泉城,又必要經過邊軍駐地,免不了又要血戰一番,可是,這幾千人馬如今是怎麼還能再去血站數萬敵軍,那不是才出虎口,又上狼山么。
如果不走這條最近的道,那麼就只能迂迴南河,走徽省鎮江省,路途遙遠,不得不早點動身了。
他既下決定,趕忙招來那二十鐵衛,吩咐下去,今日養精蓄銳,餵飽戰馬,明日便起身下南河。
二十鐵衛接到命令,馬上就下去安排,梁宅遠遠看著,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這二十鐵衛忠心耿耿,戰力頗強,再加上這從泉城城帶出來的精銳之兵,雖然只剩不足兩千,但若以此為班底,招兵買馬,建立根據地,也比再去泉城大戰邊軍好上許多啊,只是,蘇,誠澤皇子會答應么?自己又該怎麼勸說。
他看著匆忙收拾忙碌的士卒,腦中盤算著計策。
如今雖是天下大亂,但是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力卻不可小視,南河徽省兩地靠近川蜀,如今還牢牢的掌握在朝廷的手中,蘇白齊兩千左右人馬昭然過境,難保不被注意,引來朝廷兵馬的追捕,因此蘇白齊下令這兩千人分為六撥,裝成馬販,又將二十鐵衛一分為五,分別帶五撥人馬,他與梁宅帶一撥人馬。
眾人在山西境外分手,蘇白齊與梁宅這一撥先行。他們晝夜趕路,不出五天,便走出南河,來到徽省境內。
這一日,眾人來到徽省境內一個名叫淮南的小城鎮。
雖然是分為六撥,但是人數還是不少,蘇白齊保險起見,並沒有選擇白天經過那個小鎮,有前面充當斥候的士兵打探到淮南城外有一個山神廟,權可安身,蘇白齊大手一揮,就率領眾人向那山神廟走去。
那山神廟坐落在淮南城外一個偏僻的樹林中,二百餘人在那斥候的帶領下,行了不遠,便遙遙看到樹林中那廟的輪廓,雖是有些殘敗不堪,但好歹地方還算大,榮得下這些人。蘇白齊滿意一下,本以為要在這荒郊野嶺度過這茫茫白日,如今有了這去處,那是再好不過。
眾人又行了幾步,卻突然聽見人聲,蘇白齊謹慎起見,揮手叫停,然後又派那幾個幾個士兵過去查看。
不多時,那幾個士兵就飛跑了回來,蘇白齊問道:「前方是什麼人?」其中一人雙手抱拳道:「公子,標下在山神廟外發現一些腳印,沒敢進去查探,在門口聽到有兩人對話,一男一女。但是。聽聲音好像還是…」說到這。他沉吟一下,似乎感覺這個結果有些奇怪,接著道:「好像還是未成年的孩子。」
「孩子?」蘇白齊先是一愣,轉念一想,莫非是在亂世中失去父母的孤兒,他本性善良,這麼一想又是可憐起這些孩子,便下定決心如果這孩子願意。就帶著一起上路,起碼不會成為這荒郊野嶺山神廟中的孤魂野鬼。
既然已經知道前方山神廟中只是兩個孩子,也不必防備,眾士兵放鬆下來,隨著蘇白齊向那山神廟走去,蘇白齊當先踏著台階走入廟中,出乎意料的是廟中竟然一個人都沒有,眼前只有空蕩的蒲團還有那裡供著的一尊山神。蘇白齊心下詫異,「咦」了一聲。
梁宅緊跟著他走入廟中,聽到蘇白齊的聲音。問道:「怎麼了?」
蘇白齊眉頭緊鎖,看著剛才前來打探的幾個士兵。道:「廟裡沒人。」
那幾個士兵也是眼露驚奇,剛才明明聽到有人聲,難道是見鬼了不成?想到這裡是山神廟,周圍也都是渺無人跡的樹林,難道真的有鬼?
梁宅自然是不相信這世間有鬼的,他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感覺踩到了什麼物體,清脆的響聲發出,眾士兵聽到聲音,以為是人骨之類的事物,又想起方才所想,臉露恐懼之色,其中一個士兵更是忍不住開口道:「莫非有鬼?」
蘇白齊斥了一聲,道:「青天白日,哪裡有什麼鬼?」他見士兵們臉上都有驚懼,一握手中引河劍,繼續道:「就算有鬼,我們這麼多人,又何須害怕?」
眾士兵聽到這話,才想起自己領頭的可是當年叱吒武林的蘇大公子,鬼哪有他厲害?想到這,士兵們心下稍安。
梁宅此時卻已經撿起地上的事物,拿在手中一看,竟是一個被人咬了半口的燒餅,他微微一笑,地給蘇白齊,邊道:「看來這廟中剛才真的有人,只是聽到咱們過來,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
蘇白齊冷笑一聲,四下打量,這藏身之處也只有那山神像後面了,他接過燒餅,手下稍一運力,那燒餅飛了出去,都在那山神像上,那山神像通體石膏打造,堅硬非常,只是在他這一擊之下,竟是有無數石塊粉末伴著像上的灰塵簌簌落下,同時伴隨著兩個孩子的叫聲。
石像後面果然有人!
眾士兵心驚膽戰,不敢向前,他們雖是泉城城內精銳,戰場廝殺並不害怕,但是在這荒郊山神廟中,想起眾多神鬼傳說,不由得也是害怕。
蘇白齊大踏步向前,身子一閃,出現在石像之後,果然有兩個孩子戰戰兢兢的站在那裡,衣衫襤褸,面色飢荒,而且臉上十分骯髒,竟是兩個小乞丐。
他看到兩個人害怕的表情,心中一笑,道:「你們害怕什麼,我並不是壞人,出來吧!」
此時,那稍大一點的男孩子竟是揉了揉眼睛,終於看清蘇白齊的面貌,驚叫了一聲「是你?」
「你認識我?」蘇白齊也有些詫異,仔細打量,那男孩眉目雖是有些泥土,但還是清亮無比,他也認出了這個男孩,竟是朱雨玄。
他心中一笑,人生何處不相逢?接著想起一件事,問道:「你們怎麼在這裡?徐慕容呢?」
朱雨玄聽他問起,小眼一紅,哽咽道:「爺爺,爺爺已經死了。」
「什麼?你是說徐慕容死了?」蘇白齊也是無比驚奇,徐慕容雖說是他一輩子的對頭,多少次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但在魔醫谷中,他畢竟還是沒有殺他,當然不僅是因為當年那事背後的真相,關鍵還是因為,徐慕容,他,畢竟是易水寒的親生父親。如今聽到徐慕容的死訊,他竟是一點也不高興,心中反而傷悲無比,十年了,那些人,那些人,難道都一一的死了么?
朱雨玄這時又提起爺爺的死訊,心中的傷悲再次勾起,他左手扶著寧悠悠,又想著這些天爺爺死後自己和悠悠孤苦無依,流落江湖,竟是淪落成乞丐,悠悠的病情也是再次複發,沒有爺爺在,眼看也活不了多久,自己這些天又要照顧她,又要去城中討飯,一個八歲的孩子。受盡無數人的冷眼。和這生活的艱辛。幼小的心靈也成熟了很多,平日里不管悠悠怎麼傷感,他都是把自己當成男子漢,不哭不鬧,反而勸解悠悠,這些日子,竟是他人生覺得最長的一段日子,只是如今見到蘇白齊。他再也無法忍耐心中的悲苦,痛哭出聲。
寧悠悠臉色蒼白,小手無力,但還是倔強的給朱雨玄擦著眼淚,她自然也知道朱雨玄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她的身子其實每時每刻都要堅持不住,但她不想讓朱雨玄一個人留著這個世上,就一直倔強著,堅持著,忍耐的無盡的痛苦。卻從來不向朱雨玄說出半分。有的也只是夜半時分疼痛的難以入眠時偷偷的抹幾下眼淚。
一夜長大,這兩個孩子在經歷了這麼多的痛苦之後。感情未變,但真的已經成熟了。
蘇白齊見朱雨玄哭的無比凄慘,也是心中一軟,他扶著朱雨玄,抱著寧悠悠走出山神像后。
眾人見蘇白齊帶出兩個孩子,仔細一看,在地上還有影子,心中一松,果然不是鬼。梁宅看著蘇白齊的表情,卻有些疑惑,為什麼對這兩個陌生的孩子他眼神里充滿了無盡的糾結和矛盾呢?
蘇白齊沖眾人一招手,先下達命令,眾軍歇息,生火做飯,然後領著朱雨玄和寧悠悠走到梁宅面前,道:「這兩個孩子,是,是我的故人。」
梁宅點點頭,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但是一言不發。故人又如何?如今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是要把這個江山給你,誠澤皇子。
他並不知道,他眼前這個男孩,在徐慕容的策劃中,也許是蘇白齊以後最強勁的對手,只是如今徐慕容死了,朱雨玄還會和這個天下歸屬有關么?
蘇白齊見梁宅只是微笑,並不說話,也不再理會,引著朱雨玄和寧悠悠找了個蒲團坐下。
他先拿過寧悠悠的右手,先替寧悠悠把起了脈。
朱雨玄見蘇白齊也會這赤腳醫生和那天爺爺為悠悠看病用的手法,小臉嚴肅,心中期盼著奇迹。
只是蘇白齊的眉頭卻是越皺越深,半響放下寧悠悠的右手,朱雨玄焦急的看著他,等待著他說話。
蘇白齊長嘆一聲,看這朱雨玄期盼的雙眼,看著寧悠悠望向朱雨玄那飽含情意的眼神,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往事,當年寧素兒犯病之時,林語軒看著自己的也是這種眼神,而自己看著林語軒的眼神跟如今的寧悠悠也是一點不差,可是難道他們倆也要步我和語軒的後塵么?他想到此處,心中一軟,卻是怎麼也說不出那傷人的話語。可是他心裡明白,寧悠悠的身子經過徐慕容的續命才勉強維持,若是現在尋到紫月也就罷了,可是如今徐慕容身死,這些天兩個孩子也是饑寒交迫,寧悠悠又經受了這些,如今的身子早已是千瘡百孔,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寧悠悠擔心朱雨玄,恐怕現在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想到此處,他也由衷地佩服起寧悠悠了,這麼大的孩子竟然能夠這麼硬撐著如今這樣的身子,只為了一個人,這種毅力,莫說孩子,就是天下間的那些英雄好漢,也是少有。
朱雨玄等了好久,也聽不到蘇白齊的一句話,不由得擔心起來,顫聲問道:「怎麼了,蘇叔叔,悠悠,悠悠是沒救了么?」
蘇白齊聽到朱雨玄的叫聲,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他知道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自己在用內力替寧悠悠續命,然後帶她去尋魔醫紫月,自己知道紫月的所在,快馬加鞭,或許還能在這個女孩剩一口氣的時候趕到,只是即使到了紫月所在的崇明島落花谷,也得看這個女孩子的造化了。可是,眼下,自己還帶著這兩千多人馬,身份重任,怎麼能隨便離去,他的心裡茅盾至極。
寧悠悠見蘇白齊半天不答話,她對自己的身子熟悉的很,也知道現在即使是大羅神仙下凡也難以救自己的性命,何況她所在乎的只有朱雨玄,如今既然遇上蘇白齊,這人是天下間少有的大男子,大英雄,定不會讓朱雨玄一個人流落江湖的,朱雨玄既然有了歸宿,她也就放心下來。
想到這,她柔聲向朱雨玄道:「玄哥哥,我若和你分開?你會不會想我?」
朱雨玄不知道在這個時候為什麼寧悠悠還會問出這種問題,但他還是堅定的點點頭道:「會!」
沒想到寧悠悠卻搖了搖頭,道:「我不許你想我。」
朱雨玄有些詫異,驚疑道:「為什麼?」
寧悠悠多麼想用手撫摸著他的小臉,再跟他像從前一樣嬉鬧,可是她知道這已經是不可能了,她思緒凌亂,情感激蕩,卻還是掙扎的說出這句話:「玄哥哥,你從小就想當大將軍,如今跟著蘇叔叔,定然會出人頭地的,悠悠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孩,不論是生是死,你都不必在意,你知道么?」
朱雨玄不知道寧悠悠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彷彿這個世上最珍貴的東西就要離自己遠去似的,他拚命搖著頭,不願認同寧悠悠的這句話。
寧悠悠卻是俏臉一板,再次道:「你是做大事的人,悠悠只是個小女子,你一定要答應悠悠,否則,否則,悠悠再也不理你了。」她用來威脅朱雨玄的話都是拿自己做借口,又怎麼能勉強朱雨玄忘了自己呢?
蘇白齊在旁邊聽著這些話,心中那柔軟的地方像是被一根針刺了一下,他突然下定決心,抱起寧悠悠,對朱雨玄道:「我帶她去東海尋找魔醫紫月治病,你若跟著,必然趕不到,你老老實實的跟著這麼伯伯去泉城城,等到這女孩的病好了,我就帶她去泉城見你。」他邊說邊指著梁宅。
朱雨玄不見他說得鄭重,慌忙點頭答應,看著寧悠悠,道:「悠悠,你放心去吧,你的病一定能治好,我在泉城等你,我不會忘了你的!」
寧悠悠方才那句話也只是以為自己要死了才痛下決心想讓朱雨玄忘了自己,如今聽蘇白齊口氣,竟是自己能活,她小臉上也滿是欣喜,重重的點點頭,道:「玄哥哥,等我,一定要等我!」
她看著朱雨玄堅定的眼神和動作,心中滿是歡樂。
蘇白齊抱著寧悠悠走向梁宅,道:「梁老先生,這些士兵跟這個孩子就拜託你了。」
梁宅剛才一直在旁邊冷眼看著一切,雖然也是為了兩個孩子深切的情誼感動,但是畢竟在他心裡,這個天下的分量更重一些,他是一點都不想讓蘇白齊去的,剛要阻止,蘇白齊已經看出了他的意思,突然冷聲道:「你的身份我不知道,但你知道我的身份,君臣有道,你只需要接命便是。」
梁宅一生忠於皇室,如今見蘇白齊拿出自己那個隱秘的身份要求自己,也是無奈苦笑一聲道:「蘇公子放心,老夫定不辱命便是。」
蘇白齊點點頭,牽過一匹戰馬就抱著寧悠悠跳了上去,一聲歷喝,那馬便如飛一般沖了出去。
朱雨玄急忙跑到門口,看到那馬匹之下塵煙瀰漫,大叫一聲:「悠悠,我一定等你!」
遠處也飄來一個女子弱弱的聲音:「玄哥哥,我會回來的,馬上回來。」
朱雨玄小眼一紅,眼珠里噙滿淚水,直到那馬消失在樹林盡頭,視線也沒有移開半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