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分別時憂傷

第690章 分別時憂傷

特里米奇的話戳到了這些人的痛處,除了少數的堅定的布爾什維克分子,其餘大多數的人都是普通的勞工,加入紅軍,那是因為紅軍讓他們脫離了深井,讓他們有暫時能夠緩一口氣,相對於沙俄軍隊來說,加入紅軍是不得已有選擇,並不是他們有什麼革命的覺悟。

隨著中**隊的節節勝利,蘇俄方面對他們的猜測越來越嚴厲的時候,就連那些布爾什維克分子也漸漸地動搖了。

「弟兄們,我是俄國人,我也曾經是一個堅定的布爾什維克分子,為革命兢兢業業,流血犧牲,但是最後換來的是什麼?契卡們把我偷偷地處死!連讓我在軍事法庭申辯的機會都沒有,我一個俄國人尚且如此,何況你們是中國人,現在蘇俄軍隊正在跟中**隊作戰,而且蘇俄紅軍正在節節敗退…你們已經處在非常危險的境地之下,以契卡們的多疑的作風,寧可殺錯不可放過,你們覺得他們會放過你們嗎?說不定天亮之後,就把你們通通槍斃了…你們不覺得周圍有一雙雙警惕的目光在盯著你們嗎?你們的後背是不是在發冷?」

「這不會吧?這幾年,組織上對我們還是很信任的。」有人說道。

「信任,就因為你們替列寧站過崗嗎?你們自己考慮考慮吧:沙皇時代,打你們的鞭子讓你們去挖礦。蘇維埃掌權了,看起來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啦。已經不打人,不打鞭子也不強迫你們了,但是,他們採用了欺騙的辦法,最終還是讓你們去當炮灰。只不過手段不同,布爾什維克很會胡弄人呀,叫你們站一下崗,你們就心甘情願地替他們賣命了,可是到頭來你們得到什麼呢?麵包?伏爾加?良田還是女人。不,你們什麼也沒有得到,那些政委和契卡們反倒得到了,你們獻出自己生命,事實上你們是他們最廉價的勞工……」特里米奇笑了笑,用袖子擦著額角上的汗。繼續說道:「但是我號召你們不要去繼續替他們賣命,你們現在回到國內去,中國政府分給你們田地,你們馬上就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跟隨家人團聚以,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與家人團聚更加重要的?」

「你等等。米特里奇!」一個身材也象特里米奇一樣矮壯的人,從後排走出來說道。他咳嗽了一聲,搓了搓兩隻象被水沖刷過的老橡樹根一樣的長手,用微微含笑的眼睛看著特里米奇,問道:「你剛才講過中國政府會分田地給我們……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中國現在也搞不布爾什維克這一套?中國也是布爾什維克政黨當權?那麼他們為什麼進攻蘇維埃呢?這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嗎?」

「是呀,這是怎麼啦,既然都一樣給窮人分田地。那就是一樣的無產階級政權了,天底下的無產階級都是自己人,列寧說,天底下無產階級應該聯合起來…」

「自已人打自己人——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布爾什維克就是騙人的,他們口中所說東西,他們沒有實現,但是在中國已經實現了!什麼無產階級,那都是放屁,試問在這裡誰希望自己是真正的無產階級。沒有田地沒有房子,這樣的無產階級有什麼好處,我就不奇怪了,為什麼這麼多人爭著做無產階級……咱們回國做有產者,有老婆孩子熱坑頭。有牛羊馬驢,有田有莊稼,這樣的日子不好嗎?」

「真的嗎?你不是瞎說吧,米特里奇?」

「我騙你們做什麼?」特里米奇哈哈笑了,「蘇俄軍隊節節敗退,幾十萬幾十萬的被殲,你們以為憑你們一個步兵營能夠左右戰局嗎?只不過中**隊的領導人看在你們是中國人的份上,而且你們跟他們一樣,都是出國的勞工,出於同情心,叫我來跟你們說一聲,不要輕易地丟了生命,你們家裡的爹娘和媳婦孩子、兄弟姐妹等著你們回去團聚呢。」

一伙人立刻就七嘴八舌地同時說起來,連那個站在門口瞭望的人也走過來,插嘴說道:「我們應該怎麼回去,這四周都是他們的人,他們是在監視我們呀,如果被他們察覺的話,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是呀,如果被他們察覺的話,一定會把咱們繳了械的。」

「中**隊他們能結束戰爭嗎?也許,只是現在說說,為了騙大家替他們做內應。」

「你把良心話講給我們聽聽吧!」

「俺們現在是在黑暗裡瞎撞哪。」

「聽信外人的話是危險的。謠言很多……」

「昨天政委過過來跟我們說,叫我們安心革命,列寧對我們還是很信任的,我們這樣做對不起列寧呀?」

「我聽說,第30步兵師也有一個中國營,他們跟30步兵師一樣向中**隊發起進攻,最終全營都覆沒了,在異國他鄉死在自己人的手裡,這了是一種悲劇吧……」

特里米奇扭轉著身子,四下觀察著這些人,等候他們平靜下來。起初他對於自己的行動能否成功的疑心消逝了,在掌握了這幫中國布爾什維克的情緒之後,他已經十分堅定地認識到,無論如何是可以把他的任務完成了。

在潛回歐洲的一個星期前,他被中國國防部軍情局叫了去,他起初以為中國人會讓他做難度很高的事情,卻沒有想到只是叫他來拯救這些被人愚弄的中國人。不過特里米奇也被中國人感動了,對於這些異見分子,竟然還這麼關心,要是在蘇維埃,才不會管這些人的死活。

不過好在他在紅軍工作的時候,跟這群中國人很好,現在他回到這些人當中來,又重新與他們打成一片,他對蘇俄的熱情並不高,但是卻對這群中國人非常親切。甚至覺得他們才是自己在俄國的親人、同志。

在這裡,他要說服他們,不僅是要點燃他們心中的怒火,還要使它熊熊地燃燒起來,要燒掉他們對布爾什維克的忠誠。燒掉那種對列寧的信任,要使他們感到理直氣壯地跟自己走。

只要將這些中國人帶出蘇俄軍隊,他就完成任務,他相信中**情局對他的承諾會兌現!

接著李福清的一句話把他從昏昏沉沉的狀態里喚醒;在這以後進行的談話,使特里米奇得到了重新振作和恢復正常的機會,後來竟連自己也覺得很奇怪。突然精力充沛,出語流暢,用詞明快、鋒利,他精神振奮,竭力控制自己高昂的情緒,鎮靜自若。這時他已能兇狠、有力地提出許多尖酸刻薄的問題,應付自如地駕馭著談話的進程,就象個已經馴服了一匹跑得滿身大汗的,原來野性十足的馬的騎手一樣。

「那麼,請你說說你的身份吧,特里米奇,你代表中國政府來的嗎?為什麼他們要讓你過來跟我們聯繫。為什麼不派一個中國人?」

「中國人能夠接近你們嗎?」特里米奇說道,「我雖然是俄國人,但是我是差點被契卡殺死的人,我與布爾什維克有深仇,所以中**隊相信我,而且也只有我才能夠取得你們的信任,我的確是受中**隊的委託,這個請你們相信我,因為在這個時候,兩軍交戰。已經沒有必要騙你們了。」

「特里米奇,我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契卡的人,到這裡施反間計的,你說實話,是誰派你來的?」

「天呀。這個時候你們還不相信我嗎?明天你們就是上前線與中**隊作戰,你們願意死在自己人的手裡?被自己的老鄉一槍打中自己的腦袋而死,或者一槍打死自己的老鄉,醒醒吧,兄弟們,蘇俄這是要讓你們自相殘殺呀…」

很快到午夜了,李福清和郭來彬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知道已經差不多了,李福清才站起來說道:「各位兄弟已經發表了自己的意見,問也問完了,現在我也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

各人都仔細聽著,李福清用他很好聽的噪音壓低了聲音說道:「兄弟們,我是一個布爾什維克,這幾年來也一直真心地替布爾什維克,替列寧幹革命,付出了汗水,但是我知道,你們當中有很多人並不是布爾什維克,甚至至今也搞不清楚布爾什維克是什麼東西,事實上我也搞不懂,只是聽到人家這樣說,我也這樣說,因為這樣就沒有人來欺負咱們…而且你們當中很多兄弟,參加紅軍,不是為了布爾什維克,而為了追隨我李福清,相信我李福清…既然這樣,我就有責任把你們帶回國內去與家人團聚…」

「我相信特里米奇,因為他被契卡帶走的時候,我是親眼看到的…」郭來彬也站出來,不過他的口才沒有那麼好,說起來有一點結巴,「這幾年來,咱心裡一直忐忑不安,總覺得有朝一日,契卡會把我們全部帶了去,事實上也差不多,這幾年來,咱們兄弟戰死的戰死,一半以上連埋骨的地方都沒有…所以我的意見就是:回家!」

「還有其它意見的嗎?」李福清環視著車廂內。

沒有人回應,過了一會兒,才有人陸續地回答道:「我同意,回家!」

「那就決定了!」李福清說道,「大家回去注意一點,提高警惕,什麼人也不要相信,明天,如果讓我們上前線打仗,聽我的命令,如果我有不策,就聽郭來彬同志的命令。」

各人都散去了,特里米奇留在車裡過夜。李福清要特里米奇和他一起睡。他在睡覺前畫著十字,鋪鋪蓋時,警告說:「米特里奇,你可以放心地躺下睡,不過請你原諒……兄弟,我們這裡的虱子可多得很。如果爬到你身上去——請不要見怪。我們傷心,無聊,養了這樣肥壯的大虱子,簡直成了災難啦!個個都象頭小母牛那麼大。」他沉默了一會兒,悄悄地問道:

「米特里奇,在中國,你有沒有見到張一平,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他出生在什麼地方,在什麼地方長大的呀?」

「張一平嗎?我沒有見到。不過在中國,關於他的傳說很多,而且在法國的時候,他也是馬主義者,是法國馬主義的奠基人導師!在歐洲。他的地位比列寧還要高。」

「噢?!」

「是的,他才是真正的馬主義者。」

「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

「在中國,大家都這麼談論,報紙上也有。」

「不對,他是領導人,怎麼可以隨便談論他呢。」

「他是一個溫和的領導人。對自己人非常友善,要不也不會讓我來解救你們了,你們一個營才幾百個人,在蘇俄,誰在乎你們的生死,只要張一平領導下的中**隊才會在乎你們。」特里米奇坐了起來。點上煙,把濃重的葉子煙氣噴到李福清臉上,若有所思地咳嗽了一聲。「我有時候都覺得嫉妒,為什麼他是你們中國人呢?要是咱們俄羅斯人,那該多好,咱們的國家就不會這麼亂了。」

「咱們中國有句話叫做亂世出英雄,亂了這麼久。也應該是英雄出現的時候了,顯然張一平就是那個帶領中國人走向強大的英雄,就像漢武帝一樣!」李福清頗為驕傲地說出了最後的一句話,高興地在黑暗裡笑了起來。

米特里奇咳嗽了一聲,從鼻孔里噴出一股紅色的煙氣,他一面把捲煙抽完,一面繼續說:「不過,咱們俄羅斯帝國也差不多好起來了……」他嘆了一口氣:「打敗蘇俄之後,希望不要被那些傢伙破壞得很糟糕…」

「你投降了資本主義陣營?特里米奇,你怎麼不告訴我?」李福清從地上翻身而起。

「別緊張。老弟,在中國這兩年,我算是明白了,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主義,什麼資本主義什麼什麼主義的。那都是扯蛋,天天談論主義不去發展,國家會有希望嗎?主義能夠當飯吃嗎?」

李福清卻是不太理解,「難道中國沒有主義?」

「有呀,什麼主義都有,三民主義、馬主義、無政府主義什麼什麼的,都叫嚷得厲害,但是沒有多少人信,而且越是這樣越是讓人覺得:中國是有很多主義,又好像沒有什麼主義。」

「怎麼會這樣呢,米特里奇,怎麼能夠沒有主義呢…」

「你不要跟我爭論啦,如果不相信,你自己回去體會一下!」特里米奇不說話了,笑著躺了半天,眼也沒有閉上。他很久未能入睡,確實有很多虱子密密麻麻地爬到他身上,爬到襯衣裡面,咬得象火燎似地痒痒難忍;躺在旁邊的李福清一面嘆氣,一面搔癢,旁邊不知道是誰的鼾聲打得像雷一樣響,把他的睡意全嚇跑了。

「我真想回去看一下,國家變成了什麼樣,聽你所說,似乎很熱鬧的樣子…鬼東西!該死的東西!……」李福清跳起來,用昏昏欲睡的中音吆喝起來,在身上啪啪地打了幾下,似是在打身上的虱子。

特里米奇被虱子咬得在鋪上翻來覆去地折騰,他把身子側到另一面去,恨恨地想,大概怎麼也睡不著了,便又坐了起來,索性跟同樣睡不著的李福清聊了起來,談起了他在中國的見聞。

在特里米奇的口中,中國是一個強大的、繁花昌盛的國家,政府清廉高效,人們能夠暢所欲言,安居樂業…

特里米奇還說了許多在中國的遇到的好笑的事,這聽到李福清耳中異常清晰,好像這些事就發生在他身邊一樣。

但是在迷朦之中,李福清的腦海里又不知怎麼的,一下子就想起了以前經歷的戰爭場面——蘇俄國內戰爭當中的許多往事的斷片:被打死的白衛軍士兵的嘴臉和難看的姿勢,各種難聽的話語叫出來的呻吟聲,以前曾經看見過的,但是現在失去光彩、由於時間久遠而變得黯談的景物的片段,不知道為什麼保存在心裡,一直沒有說出過的思想,內心還能微微感覺到的大炮轟鳴的迴音,熟悉的機槍噠噠聲和彈帶的沙沙聲,雄壯的旋律…遍地屍體,塌陷下去的埋葬戰死的兄弟的墳坑……

接著,李福清又想起來了他老家的妻子,那張美麗得令人心疼的小嘴的、紅撲撲的臉蛋,分別時憂傷的眼神…

李福清還想起了一個他愛過的一個十八歲的俄羅斯姑娘,她長得非常漂亮,是一個在戰爭中犧牲了的戰友的妹妹。有一天,黃昏時分,他騎馬來到那個戰友的老家,想把戰友戰死的消息告訴他的家人,騎馬穿過林蔭道上的時候。一個身體瘦弱的少女——像他拋在家裡的妻子——站立在道邊的樹底下,焦急地望著路口的方向,她憔悴的臉上,兩隻疲倦的眼睛,見到他之後,用失望又痛苦的表情問:「是不是我哥叫你來的?」

「很抱歉,你哥,他為革命犧牲了!」他殘忍地告訴了她這個消息,她就痛苦地彎下身子,把腦袋埋在手裡,完全象個孩子似地、可憐地痛哭起來。這讓他感到無比心碎,他當時就想:家裡的妻子也許就這個模樣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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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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