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終章）

「難道是我判斷錯了？」

聽到暗神魔天篤定的回答，杜言修頓時閃過這樣一個念頭，如果齊雲的元神尚在，那一旦「紅蓮業火」灼燒上來，佔據齊雲肉身的魔天自然是首當其衝，而與魔天同處一體的齊雲元神怕也是在劫難逃。

事不關心，關心則亂，反正這種事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陷入兩難境地的杜言修暫時沒有別的辦法，只得惡狠狠地哼了一聲，說道：

「哼，有證據自然是最好，否則，嘿嘿嘿嘿」

別看杜言修嘴巴上面說得十分硬氣，其實他心中卻已經在叫苦不迭了。

時不我待，在地層深處肆虐許久的「紅蓮業火」已經快要燒穿地殼，到那時候地火水風混合「紅蓮業火」一同發威，堪比天劫的威力，就算杜言修神格已成也斷然討不了好去。假如想制止事態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得及早動手抑止火勢蔓延開來，不過看看在場的眾人，似乎除了杜言修自己之外其他人對此都是有心無力。

於是，事先沒料到居然會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杜言修無可奈何地從剛剛上任的縱火犯轉職成了消防員，所謂世事難料怕也不過如此吧！

只見杜言修雙手合攏下壓，隨即大地深處發出幾聲金鐵交鳴般的巨響，威勢驚人的「紅蓮業火」其囂張氣焰暫時被杜言修全力施展的「指地成鋼」禁法所剋制，僅能偏居一隅，卻是擴張無望。

杜言修以「指地成鋼」的禁法將近在咫尺的泰山靈穴千百年來積蓄的大量靈氣據為己有，這才輕鬆地禁錮住「紅蓮業火」蔓延的勢頭。杜言修雖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個動作，但已然將泰安地表以下直至千丈深處的岩石、土壤全部化作晶瑩如玉堅比金鐵的「戊土精英」。

雖然「紅蓮業火」的威力巨大，但「戊土精英」素以堅固著稱，故此即便是「紅蓮業火」燒灼侵蝕，經過加固的地層也足以堅持一段時間。

這期間禁法不解，「紅蓮業火」就只能待在原地轉圈而無法擴展新的勢力範圍，準備用來驗證暗神魔天是不是在說謊，的確是綽綽有餘了。

眼看著形勢逼人，暗神魔天也只得放下太古魔神的架子，老老實實地和杜言修打商量。

魔天伸出手一拍自己頂門，只見一道白光閃過之後，一個身長不過三寸許，身著白衣的小女孩便顯現出來。目不轉睛的杜言修定神仔細一看，頓時欣喜若狂，這正是齊雲的元神。

杜言修以理智壓抑住心中的喜悅之情，連齊雲一眼都不曾多看，然後唯恐遲則生變的他便大聲喝道：

「魔天，還不速速將我妻的元神歸還，今日杜某便不再計較你奪舍的事情。可你若不識趣敢玩出什麼花樣來，我就是拼著同歸於盡也決不會讓你好過。」

千萬年來敢用這種威逼利誘雙管齊下口吻朝著神、魔講話的智慧生物委實不多，囂張態度也必須是以實力為後盾的，但是不能不承認杜言修的確有沖著神、魔叫囂的本錢。一切計謀策略終歸都是要以實力見分曉的，只有壓倒性的實力優勢明白無誤地擺在眼前，才能有效斷絕對手僥倖投機的心思。

深諳其中道理的杜言修為了加強自己講話的力度，不惜血本發動自身神力牽引天上的雲層形成雷劫將成的勢頭威嚇對手，著實費了不少心思。

「你莫要激動，本神還不至於自食其言。」

說實話，暗神魔天也在慨嘆自己的時運不佳，這一世的轉生體是女人倒也罷了，反正神、魔大多原本就是沒有性別之分的中性體。

適才附體轉生的時候魔天本想吞噬原有的元神獲取最新的知識，但齊雲的元神太過狡猾頑強，短時間內它甚難得手。

魔天本想稍後再作計較，誰知半路殺出一個凶神杜言修一見面就是玩命的路數，險些連人間界都搭進去陪葬，為此魔天也無意冒犯杜言修的虎威繼續抓住齊雲的元神不放。在魔天看來能趕緊把杜言修這傢伙打發走就一切萬事大吉了，區區一個人類修行者的元神不算什麼，但是惹翻了一個具有完全神格而且行事瘋狂的人才叫得不償失呢！

因此當杜言修小心翼翼地開始移動齊雲因被奪舍而元氣大傷的元神，魔天沒有阻止杜言修吸引齊雲的元神動作，它只是目送著齊雲黯淡的元神落到杜言修的手中，雙眼中只有旁人說不上是歡喜，還是憂愁的奇異神色。

「小雲！小雲！你醒一醒啊！」

一接觸到齊雲的元神，杜言修顧不得理會其他事情，將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了齊雲的身上。

人類真正自己擁有的東西只有精神力量而已，靈魂就像是一個歲月旅程當中的無名過客匆匆地到來，又同樣匆匆地離去，而脆弱的肉身能夠維持一百年就稱得上甚為稀罕了，最終能夠標識著一個人存在過的印記，便唯有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回憶和精神力量。

修行者修練出的所謂元神，就是將原本虛無飄渺的精神力量通過艱苦的修行過程逐步固化為一種無需依附於身體也可自由存在的生命形態。最終修行者的元神已經基本擺脫了人類肉體自然壽命的束縛，因而肉身死亡后達成元神不滅的目標，也就被認為是得大自在，得大解脫。

故而屍解成仙也是修行者得道的一種外在表現，此刻的齊雲就勉強可以歸類為屍解仙。可齊雲不是出於自願的緣故而變成了屍解仙，事先很多需要預作準備的工序也都沒機會完成。

遭到強行奪舍的齊雲此時僅能維持自身元神的不被外界的異種能量消滅同化，連最基本的對話都做不到了，只能用哀怨的眼神望著杜言修，一副有口難言的樣子甚是可憐。

「好了，別難過，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就帶你走！」

心痛不已的杜言修好生安慰過齊雲以後，便將她的元神納入自己的神識海之中，直到這時杜言修才真正放下心來。接著杜言修瞧都不願意多瞧魔天一眼，立即開始滅火行動。

修行者對肉身的感情十分有限，肉身本為渡世寶筏，過則應舍，所以過渡留戀一具臭皮囊被認為是嚴重缺乏理智的表現。

一直以來讓杜言修為之心動的都是齊雲智慧與感情，絕不是她的軀體，既然這具軀殼已經不再屬於齊雲，早已不受人類情緒牽絆的杜言修當然不會有多餘的興趣看上一眼。

如狼似虎的「紅蓮業火」在它棲身的地殼中已然開闢出偌大一個空洞，若非杜言修以「指地成鋼」的禁法困住它的行動範圍，眼前綿延數百里的泰山山脈此刻恐怕都要改名叫做火焰山了。

正是解鈴還需系鈴人，杜言修惹出來的禍事自然也得他自己收場。更何況這「紅蓮業火」屬於超越三界五行之外，除非是杜言修這樣的神人親自出手，普通的修行者無論其功行多高都難以化解危機，從善始善終這一點來講，杜言修也不能簡單地一走了之。

當杜言修運用半生不熟的神力將「紅蓮業火」收束在一個狹小的範圍之內，準備進一步設法把「紅蓮業火」移出地底之時，忽覺周圍的背景能量劇烈涌動，似乎有什麼力量正在破壞杜言修的和平努力。

沒等詫異的杜言修反應過來，便聽得地下一聲巨響，遮天蔽日黑煙夾雜遮火舌狂猛地湧出地表。

飽經磨難和廢墟有一比的泰安市區再也經不住非人力量無休止的折騰，遍布裂隙的城市地面開始大面積塌陷。眼看著泰安就要變成一座巨大的火山口，作為本次演出主角的杜言修臉上卻見不到一絲焦慮與恐慌，他的臉上依舊掛著那種詭異莫名的笑容。

過了片刻，似是早有準備的杜言修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然後右手食指的指甲輕輕滑過左手手腕的內側。

伴隨著噴涌而出的獻血，杜言修不急不緩地說道：

「塵歸於塵，土歸於土，生息流轉，萬法歸一！」

某種未知力量自地下發力一舉擊穿地肺釋放出熾烈的地火水風，再有杜言修之前從幽冥領域召喚來的「紅蓮業火」從中作祟，此二者風火交濟的威力加起來決不會遜色正牌天劫多少。

然而首當其衝的杜言修卻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不但滿臉笑意地望著自己手腕傷口飛流直下的血液，而且對眼前的危機渾然不覺其危險，頗有幾分閑來無事玩賞稀罕景緻的愜意與洒脫。

「雖然我今日已非人類之身，然飲水思源對人類仍不免有幾分情誼，倒是勞煩閣下如斯費心替我布成此局，正好讓在下還了這份人情著實不易。閣下高義銘感五內，尚待來日相報，我這就不遠送了。」

一面說著些沒頭沒尾的話，杜言修一面提起空閑的右手，朝向空中作勢輕輕一擊。頓時大家只聽得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滿天厚重的烏雲都被兩股力量交鋒的衝擊波驅趕到了地平線以下。

亘古以來一直是美麗湛藍色的天空也開始變得黯淡無光，直至人們可以無需藉助任何工具在光天化日之下看到外層空間星月爭輝的奇異景觀。那是力量交鋒后在天空中留下的一個面積奇大無匹的空洞，被驅逐出這一區域的空氣再也不能發揮作用。

不僅來自外層空間富於破壞性的熾烈陽光毫無遮攔地進入到地表，平時會自動過濾包括紫外線在內藍色光系的大氣層也破裂出一個缺口。沒有採取防護措施的人類暴露在這種超強劑量的紫外線照射下，其自身的基因完整性將會遭到嚴重破壞，假如將來他們集體得上癌症也不值得奇怪。

在這片奇異的天空下，杜言修的手腕傷口似高壓水龍般噴濺而出的血液是那樣觸目驚心。沒人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些什麼事情，這正如同人類不可能了解天上的神明到底如何看待人類一樣正常。

這個難解的迷題最終是由他的出題人給出了一個答案，目光來回掃視著周圍倖存下來的修行者，杜言修略帶歉意地說道：

「如不是在下執意請諸位前來襄助，亦不會有今日之慘景，杜某我這廂給大家賠罪了。日前預定的封禪大典已經無需舉行，接下來杜某將以周天神力推動泰山靈穴，發動上古神陣消弭災禍。至於諸位么！還是退遠一些得好，待會不免有力量外泄的情況，傷到大家便不好了。」

莫道杜言修的這番話講得客氣，卻叫旁邊的聽眾們後背直冒涼氣。

唯有神明才具備周天神力是什麼名堂，修行者之中所知者甚眾。杜言修既能運用周天神力替代封禪大典推動靈穴啟動神陣，那麼他就等於公開承認自己不是人類了。其實這種事杜言修不說，其他人也猜得出幾分，適才遙空一擊的威力豈是人力所能及。

今日泰山腳下稀奇事甚多，倘若加上佔據齊雲肉身的暗神魔天基本可以確信是邪神轉生體，這泰山腳下真可謂是魚龍混雜熱鬧非常。

作為同盟會的本屆會首，修竹道人及時作出決斷。今天異變連連，同盟會折損的人手又多是各門各派精華所在，繼續拖下去生出別的變故來，怕是從此以後華夏修真要一蹶不振了。

決心放棄行動計劃的修竹道人沙啞著嗓子，說道：

「凡我同盟會所轄門派弟子，全部撤出此地，違令者規條處置，快！」

這邊同盟會忙著搞大撤退，放血不止的杜言修轉過頭與暗神魔天四目相對，稍後杜言修說道：

「閣下重生可喜可賀，不過今日時間場合都不對，杜某我就不留閣下作客了，好象人間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那就請回吧！相信東方魔界的諸君都在翹首以待歡迎閣下回歸呢！」

你是太古魔神又能如何，轉換為神格以後的杜言修照樣不肯買帳，當即下了逐客令。以著齊雲形象出現的暗神魔天微微一笑，說道：

「你我現在是平等的存在，你又何苦非得傾向人類那邊呢？如果你我聯手」

打斷了魔天的話，杜言修冷冷地一笑，說道：

「沒錯，我現在不算是人類了，但我畢竟曾經是人啊！當真計較起來，我和人類的關係總比和你親近吧？廢話少說，不想死的就滾開！」

說實話，杜言修對搶奪了齊雲身體，險些讓齊雲灰飛煙滅的太古魔神是半點好感都欠奉。

此時魔天喋喋不休的遊說就引爆了杜言修心中的怒火，如果這傢伙還不識趣住口，杜言修絕對不會介意幫它再重複一次六道輪迴的旅程。

「好吧！我走！」

遊說杜言修失敗的暗神魔天身形向後移動，迅速消失在廢墟的陰影中，就像是春日的冰雪消融在陽光下。

對魔天不屑一顧的杜言修卻能清晰的感知它並沒有依言馬上離開人間界，不過此時正事要緊，杜言修也就沒什麼空閑管魔天的閑事了，只要它不主動來搗亂，杜言修暫時就不會找魔天的麻煩。

慢慢地杜言修手腕上的傷口出血逐漸止住，劃開的傷口上面覆蓋著一層金色液體，緊接著傷口便開始癒合。

剛才流出的那些血液全部依照某種特殊的規律在地表形成了花紋圖樣，這是一種不知名的陣法，用來作什麼也只有杜言修自己才清楚。

杜言修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伴隨著那源源不斷湧出的血液，杜言修將身體里所有來自人類的生命力釋放出來。

一部分以陣法的效用轉化為最精粹的天地元氣修補腳下因「紅蓮業火」肆虐而毀損的大地。至於修補大地剩餘的生命力則轉而用於救治城市中的傷者，姑且算作是彌補過失吧！

在泰安市內停留了許久的杜言修雙足一頓，便隨著天空中劃過的閃電消失了蹤跡。

此時杜言修已經移動到了泰山的頂峰，當他俯視腳下煙塵滾滾的大地，發覺這裡才是屬於神明的視角，人類亦不過是芸芸眾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員，既然如此神明又為什麼要偏愛人類呢？

雖是自身已成神明，迷茫的杜言修卻依舊找不到答案，也許今後漫長的生命和無盡的思考時間能夠帶給他答案吧！

翌日

硝煙散盡而平靜下來的泰山蒼翠依舊流水潺潺，無數的倖存者在家園的廢墟間遊走，希望找到一點食物。昨天離開的修行者們默默地回到災民中間，施醫舍葯盡自己所能做著事情。

唯有杜言修不知去向，他正如每一個人類所知的神明那樣，來得神秘，去得匆忙，除了齊雲的元神他沒有帶走任何一個人，哪怕是他的親生父母。也不曾留下半點訊息，就像他從不曾真實存在過。

當人們以渴望拯救的眼神仰望天空，只見那遙遠的天際劃過一顆璀璨的流星，也許那是作為人類的杜言修在世間留下的最後一抹痕迹。或許很久以後才會有人知曉杜言修的消息，可這又有誰知道呢？

一個遙遠而陌生的時空中，新的傳說正在形成。

《生之道》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