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西塞之王
開門紅?!
樓西月覺得大概是自己耳朵不太清楚,感情這些狼盜都還是個雛啊?難道這個時節這塞上的百姓都扔了帳篷牛羊,轉頭來當了強盜?
樓西月覺得這是個問題。
而他還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那邊的狼盜已經拿起大刀向他們殺了過來!
打頭的是那個泛著紅的藍眼睛,那模樣倒像是殺了許多人的,但著實不像是狼盜的作風,或者根本算不上真正的狼盜,樓西月和他們打過交道,如果是真的狼盜,那麼他們肯定衝上來就宰人了,而不是現在這樣扭扭捏捏。
樓西月看著衝上來的人,微微挑了挑眉,對著衝上來的人一刀提起。
這一刀橫風而起,頓時將衝上來的那數十人給擋了回去,然後一刀橫開,「刷」的一聲倒劈過去!
一刀將為首的藍眼睛的肩膀卸了下來,鮮血熱辣辣滾出來,這一下震住了所有人,身後那些衝上來的人瞬間的動作便凝結住了。
楚遇拿起放在馬車內的一把扇子,輕輕的挑起帘子,只有一隻手在黑暗中宛如一闋玉。
樓西月能察覺出問題的,楚遇自然也是知道的,他道:「你們是哪裡的人?」
那個藍眼睛聽到這話,怔了一下,樓西月一把將自己的大刀放到他的脖子上,問道:「問你話呢?沒嘴嗎?」
若是真正的狼盜,別說樓西月拿一把刀抵到他的脖子上,便是一刀刀的剮了他們,他們也絕不會說出什麼話,但是現在這些人,顯然不能說是真正的狼盜,那個藍眼睛顫了顫,道:「西沙河那邊的。」
楚遇的聲音一字字清闕如玉擊,緩緩的道:「西沙河那邊水草肥沃,逐水草而居,一向便是整個十三地最適合居住的地方。看來最近韃靼和和大遒兩國發動了戰爭,大遒從那邊包抄肯定讓那裡變成了人間煉獄,但是即便如此,你們也可以完全遷到龍鹽城那邊,怎麼,可是出了什麼事?」
他的聲音雖然輕,但是卻一字字鑽入所有人的耳朵里,那聲音太過平淡,有種別樣的從容,讓人竟然不敢稍有異動,而那些人正在猶豫著怎麼回答的時候,一陣極大的聲音從草原那邊傳來。
眾人的目光透過那邊看來,只見遠處煙塵滾滾上揚,不一會兒,一個有著數百人的隊伍像這邊奔跑來。
樓西月微微眯了眯眼,江蘺微微一瞥,道:「這是……」
楚遇拿著扇子的手微微一轉,道:「三大狼盜之首,紫銘王的。」
說話間,那些人馬已經風捲殘雲一般的到了眼前,他們全部赤著胸膛,頭上帶著頭巾,身上還帶著血腥味,奔跑間看到有什麼東西在馬身上一蹦一跳,到了近處,才發現那些一蹦一跳的,卻全部都是人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許多人的臉色還留在臨死那驚恐的一幕,滿臉的血污,看著甚是恐怖。
撲面而來的血腥味沖得人鼻子都聞不到任何的氣味。
看到真正的狼盜,那些剛上手的「狼盜」全部呆在了原地,而他們靠近的時候,一把揮起了自己手中的大刀,「刷」的一聲,將擋在他們面前的人削了半邊身體下來。然後就像是看不到所有人一樣,直直的往後面的駱駝奔去,然後迅速的將駱駝上的東西悉數搬了下來,甩到自己的馬上,再一把將駱駝給砍了,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迅速極快,才一一眨眼,就將所有的東西洗劫一空。
樓西月抱手看著他們。
那些狼盜收拾好這些東西之後,才停在他們面前,一點也沒有管楚遇他們,而是對著那個藍眼睛的人抬了抬頭:「你們要嗎?」
樓那個藍眼睛急忙搖了搖頭。
為首的那個狼盜只有一隻眼睛,露出的身體滿是刀痕,遒勁的肌肉鼓起來,帶著猙獰的模樣,如果單憑身體,那完全是碾壓樓西月的模樣。
那個狼盜昂起了頭,然後轉頭看著樓西月,目光慢慢的落到蘇柳的身上,最後看向馬車,問道:「馬車內的什麼人?!出來!」
樓西月摸了摸下巴,道:「就憑你?叫你家紫銘王出來跪著吧,看他能夠磕多少個頭?如果咱家的主子心情好,說不定會讓你們這個狼盜留下來,否則……呵呵。」
那個狼盜冷眼一眯,道:「好大的口氣?你們算什麼東西?」
樓西月笑道:「真是,哥舒那小子竟然還沒將你們調教好嗎?果然,老子一走他就只曉得醉倒在娘們的懷裡了!」
這樣大言不慚的語氣,讓那個狼盜微微震驚,他道:「你們是誰?!」
樓西月笑道:「你們算什麼東西?也敢來問我們是誰?」
他悉數將剛才那個人的話送還回去,然後將自己的大刀一抽,一把插在了地上,眉眼瞬間凌厲了起來:「紫銘那小子難道沒有教過你們怎樣用狗眼去看人?!他當真是越活越回去!」
紫銘王恐怕有四五十歲,這般被樓西月在嘴裡叫「小子」,那模樣實在不是一般人,而且竟然叫「哥舒候」是「哥舒那小子」,這個人的身份自然要值得商榷。
而此時,馬車上的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那個狼盜頓時面色慘白起來:「你們,你們,是他的手下?!」
說到「他」那個字的時候,他的嘴唇都在顫抖,樓西月冷笑道:「什麼手下?」
這句話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猛地驚詫的看著那馬車,但是那車簾垂下,卻看不清楚那馬車內有任何的人影。
他只覺得這晚風吹來,讓自己的腦袋都是暈乎乎的,那些放到馬匹上的財物也像是要將他給壓彎了一樣。
大晚上的,他頭上的冷汗「簌簌」的落了下來,整個身體都像是要隨時栽倒一樣。
而幾百人,也齊齊的在馬上僵住了身子,雖然過去了這麼多年,但是那人徒手單挑所有狼盜首領的事還是一個傳奇,而更讓人驚懼的是這人的手段,三年前,千里西塞上的狼盜,多多少少加起來恐怕有十幾萬,但是那人一下子便派人將幾乎十萬的狼盜給滅了,整整十萬人馬,不管年齡大小,屍體從西沙河兩岸的胡楊林一直延伸到西北部的綠洲,鮮血染紅了整條西沙河,河水整整一個月都是血紅的。而那時候,凡是狼盜隊伍中前十位的首領類人物,都被他們全部割了頭顱剝了皮掉到無名城外的楊林上,那幾乎可算是慘無人道的屠殺,但是卻讓整個西塞震驚。
他們信奉的是什麼?是武力,是強弱,只有最強的人才能站到最高處。
而那個人,無異就是整個西塞最強大的人,韃靼和大遒不止一次派出大規模的軍隊對狼盜進行絞殺,但是往往死傷慘重並且沒有得到絲毫的便宜,但是那個人,僅僅帶著近萬人,就將他們這些狼盜清除的一乾二淨,那段時間,幾乎讓所有的狼盜走投無路。
但是之後,他卻並沒有趕盡殺絕,而是與他們定了一定的規矩,他們可以在允許的範圍內獲取東西,但是每年必須將獲得的財富的半數交給無名城,一旦有違此規矩,就會遭受滅頂之災,這確實是一個霸王條款,幾乎榨乾他們的血肉,但是即使是這樣,他們也不得不答應。
而現在,他這算什麼運氣?!竟然碰到了傳說中的人物!別說是他,就是他家老大紫銘王在這裡,恐怕也要真的跪求生存。
自己這是什麼運氣啊?!
他的腦袋裡一團亂麻,而身後的一人還算鎮定,戳了戳他,道:「二哥,不要被他們唬住了。風王一年都沒有消息了,而現在,這些人看起來一個個柔柔弱弱的樣子,怎麼可能是傳說中的風王?」
樓西月聽了,突然將自己插在地上的刀一揮,一把將他的身體給破開,道:「你知道老子當年是怎麼對付鬼妖那個小子嗎?當時我將他掉到了刑架上,下面熬了一鍋油,然後將他的身體慢慢的一點點往下浸,於是,他的身體就在他的面前慢慢的變熟,泛著香氣,人肉的香氣。所以,他就看著自己一寸寸死去。」
樓西月說得滿不在乎,而蘇柳卻微微側目,而江蘺在馬車內也坐直了身子,看向楚遇,道:「我們要到哪兒?」
江蘺的聲音雖然輕,但還是透過車簾傳了出去,那些個狼盜聽了,頓時全身一凜!
女的!呵呵,風王怎麼可能是女的!
那個狼盜頓時一聲吼:「你他媽騙老子!」
話一說完,他將手中的刀直接劈了過來!
但是那把刀剛剛劈下來,車簾被一隻手掀開,然而,那扇子從楚遇的手裡直接甩了出去,「咻」的一聲輕響,這扇子打飛了那刀,但是那扇子卻依然未停,看似輕飄飄的一轉,卻瞬間帶著凜冽的氣勢一路而去。
扇子終於落下,那些人全部的頭髮全部齊齊一落。
然後聽到那馬車內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去無名城,過了沙漠就是綠洲,綠洲內就是那無名城。」
這話顯然是對剛才的那個女聲說的,等到回答了那個女子之後,馬車內的人才慢慢的道:「樓西月,讓他們先回去吧。告訴紫銘王,要他告訴其他的狼盜隊伍首領,七天後,到無名城來見我。如果少了一支隊伍的頭領,就提著他的腦袋來吧。」
「是。」樓西月應了聲,然後看向那些人,道:「聽明白沒有?」
「聽,聽明白了。」這下他們就只剩下點頭如搗蒜了。
楚遇道:「忘了一件事。我的駱駝沒了,你們留下些人幫我將這些東西運到無名城。」
這般的要求實在是平易近人,那些狼盜一想到他們竟然將馬車內的人的駱駝給宰了,瞬間連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於是,這些殺人不眨眼的狼盜扛著那些東西騎在馬上,苦哈哈的當起了搬運工,他們不敢將那些東西放在馬上,因為樓西月說了,他們的馬上有血,不要染在了上面,一旦沾染了那些東西,就用他們的鮮血一點點的給洗得乾乾淨淨。
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天中,不管是過草原,還是戈壁,甚至是沙漠,他們都把那些東西當成寶貝一樣的扛著。
江蘺剛開始還以為樓西月故意折騰他們,但是到了最後,才發現楚遇讓他們跟著實在是明智之舉。因為一路上,她都發現有人來查探,但是一看到紫銘王的隊伍在老老實實的扛著東西后,果斷的灰溜溜的溜走了,給他們減輕了不少的麻煩。
就在他們快要走出沙漠的時候,天氣卻突然陡變,明明大亮的天瞬間烏雲籠罩,黯淡下來,風瞬間颳了起來,甚至連馬車都要給吹了起來,而眾人更是舉步維艱。『
樓西月道:「殿下,是否快有暴雨了?」
沙漠上大暴雨,遇上的幾率實在是少,但是竟然也讓他們給遇上了,也不得不說運氣好。
楚遇挑起帘子看了一下,道:「趕路。」
「是。」樓西月應了一聲。
馬車的速度瞬間加快了起來,江蘺的臉也能見風了,但是還有疹子的印記,車簾被捲起來,漫漫的黃沙被瞬間颳了進來,楚遇急忙用袖子擋在她面前,道:「別怕。」
江蘺微微一笑,道:「我不怕。」
她看著楚遇,道:「馬車行不快,在沙漠上很容易陷下去。而且這風越吹越大,一旦沙暴來臨,我們面臨的危險就大得多,我們可以都乘馬,那樣會加快腳程。」
楚遇看著她,點了點頭,對著外面伸了伸手,於是整個車隊便停了下來。
跟了這麼久,那些人還沒有見過楚遇的模樣,這下見馬車停了下來,紛紛忍不住拿眼睛去看,想去看一看這個嗜殺成性讓韃靼和大遒並所有狼盜都敬而遠之的人物到底是什麼樣。
但是下來的不過是穿著一件白衣的男子,戴著半張銀色的面具,頎長的身子,有些偏瘦。這漫天黃沙,所有人都是一身狼藉,唯有他潔白如雪,彷彿與整個人世格格不入。
他下了馬車,轉身伸出手去握馬車內伸出的另一隻手,那是女子的手。
他溫柔的帶下她,那雙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他握著她的手,然後帶著她走到馬上,彷彿詢問了些什麼,那女子頓了一下,然後向他們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那男子的眼裡帶過一絲笑意,然後扶著她上了馬,便自己上了馬,然後對著樓西月點了點頭。
這兩人彷彿塵埃里捻出的一朵花,根本不帶半分的殺氣。
那些狼盜全部都一頭霧水,他們看著馬車,卻發現那馬車確實是沒有人再出來了,但是就這麼看起來一個男的,竟然就是傳說中徒手殺了幾千人的風王?
可哪裡有半分戾氣?
樓西月將自己的刀一橫,道:「還傻看著看什麼?快點走!」
這下那些人方才急急忙忙的回過神來,迎著大風往前面行走。
這真是舉步維艱,黑暗瞬間籠罩下來,飛沙走石,楚遇將一件大氅蓋在江蘺的身上,道:「你不願與我共騎,那麼便好好保護自己不要受了冷氣,待會兒就要下暴雨。」
江蘺「嗯」了聲,共騎這件事江蘺是不會答應的,這個場面她能自己應對,可不想事事去依賴他,雖然大風幾乎快要將她給得偏了下去,她拽著韁繩的手也被拉扯的生疼,但是這狂風中向前,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一行人迎著狂風前行沙粒噴了上來,呼嘯的聲音讓整個世界都輸嘈雜的,然而這嘈雜還沒來得及變換,突然傳來「轟隆隆」的聲音,一道閃電「咔嚓」一聲橫貫天空,斷裂開來,然後暴雨瞬間落了下來,無聲的打入沙漠,江蘺身上有大氅罩著倒沒什麼感覺,但是其他人只穿了單薄的衣服,那一拳頭一拳頭的雨點打下來,痛的全身都抽了一樣,樓西月看著蘇柳,將自己身上的衣服三兩下扒下大半,然後硬蓋到蘇柳的身上,蘇柳揚了揚眉,扯下他的衣服甩給他:「誰稀罕你的破衣服!」
然而他們走了不久,就聽到馬蹄聲傳來,隱隱約約人數有上千之眾,而這個時間段,哪怕是狼盜也不會出來,那麼顯然不是狼盜。
楚遇突然伸手抓住江蘺,不待她說話,已經將她緊緊抱入自己的懷中,然後對著樓西月道:「看來書是大遒那邊先得到消息,想要來取我性命。」
西塞上,楚遇的出現就意味著平衡的局面被打破,相比較於那些狼盜,楚遇才是他們的心腹大患,而此刻聽聞楚遇重返西塞,恨不得腳下踩了風火輪來殺了他,但是大規模的出動軍隊顯然太引人注目,如果無名城那邊得到消息來個突襲,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他們只能派遣最精銳的隊伍前來,想試一試。
樓西月聽了楚遇的話:「取您的性命?那大遒王當真是腦子進水了。非得讓他們嘗嘗好歹!」
說話間只看到一重重比黑夜更黑的身影夾雜著鎧甲碰撞的「咔嗒」聲響了起來。
樓西月冷笑一聲,拖著刀迎面沖了上去,楚遇用右手將江蘺護在心口,道:「阿蘺,閉著眼一會兒。」
然後他也旋風一樣的沖了進去。
凄風苦雨點點滴滴,那些狼盜扛著東西卻不知道如何辦才好,但是當那兩團影子衝進那黑暗之中后,他們已經完全的陷入呆愣的狀態。
這是殺人嗎?!
他們衝進去,根本不熟在殺人,而是在摧毀!那些人不是一個個飛出來的,而是一排排的被掃開,然後滾落在沙地里,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死是活。
短短功夫,那些黑影成片成片的倒下,甚至還來不及開口呼救,只有痛嘶聲剛剛開口就被切斷。
彷彿颶風來臨,颳起死亡之風。
樓西月大叫道:「爽哉!到了中原那地我已經整整一年沒有放手殺過人了!今日真是真他媽的爽啊!真想再揮刀大幹三千回合!」
楚遇卻毫不在意,最重要的右手將江蘺護著,一邊殺人還一邊幫她理著大氅防止外面的雨點濕了她衣服。
這般衝下來,幾百人瞬間就屍體落地,而剩下的那幾百人哪裡還敢戀戰,極快拍馬逃走都來不及。
於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瞬間在大漠風雨中消失的一乾二淨。
樓西月抹了抹臉,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臉色一停。
轟隆隆——轟隆隆——
巨大的聲響突然響了起來,不是雷聲,卻比雷聲更加的震撼。
大漠也像是被這聲音踏平!
這是,千軍萬馬的聲音!
雨點滾滾砸下,但是也砸不下遠處那揚上來的灰塵,江蘺也不由抬起了腦袋,問道:「是其他國家的軍馬嗎?」
楚遇沒有回答,樓西月也沒有回答。
楚遇將江蘺抱得更緊了些,然後騎著馬往前方走去。
大雨。狂風。閃電。暴雨。
他們慢慢接近。
然後,楚遇在大漠沙丘高處停下。
在閃電明亮交錯的剎那,江蘺只看到無數的人頭,從沙漠的這邊一直延伸到沙漠的那邊,雨水照著一雙雙眼睛,冷靜嗜血宛如狼群。
鎧甲被雨水洗得發亮,每分每寸都是鋒利之氣。
楚遇一襲濕衣,和江蘺孤零零的站在高處,俯視他們。
然後,就在這瞬間,鎧甲發出整齊劃一的聲音——「喀」。
那些看不到頭的孤狼軍隊,在瞬間齊齊跪地,然後,發出震天的聲音,讓整個西塞都抖了一抖:
「恭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