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意圖(三)
黑夜下的御水城暗流涌動,由血刃團暗中支持發展起來的灰色組織開始集結人馬。附近的民宅昏暗的燈光彷彿感受到即將發生的衝突,一盞一盞的相繼熄滅,讓原本就缺乏光明的街巷顯得更加黑暗,只有月光不理會這令人窒息的氣氛,依然遍灑四處的屋頂和樹梢。
天已經臨近午夜,可小七依然輾轉反側,睡不成眠,於是爬到在屋頂上仰卧著,全身心地感受著月光里的清冷。他耳中聽著四下里貓追老鼠的奔跑聲,眼睛呆看著停留在夜空中的明月。此時的他沉思白天朱家慶的話。小七斷定著,一路風露宿不辭艱辛出來追尋自己的必定有阿布在其中,這個時候不得不考慮那個令他左右為難的問題。如果阿布提出讓自己跟他回汴城,自己能不能狠下心來說「不」呢?或許可以考慮朱家慶所說,帶阿布回去見見自己的老爹,最理想的結果就是能說服自己老爹讓自己出來歷練。
小七幻想自己與老爹重逢時的情景,設想著會有怎麼樣的對話,正考慮著,耳邊傳來一聲「哎呦」的輕響。聽聲音發出聲響的地方離自己不算近,不過還是引起了小七的警覺。警惕的小七立刻將變體之術運用在耳朵,傾聽周圍更加微弱的聲音。這個強化聽力的想法還得歸功於狄書,因為他曾經提出過一個想法。狄書認為,既然這種體術可以用來強化身體和四肢,那麼能不能用於強化自己的五感,比如嗅覺、聽覺、觸覺等等。於是小七就開始了研究這方面的實際運用,只不過研究的時間不長,如今只是聽覺方面有了些進展,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靜聽的小七漸漸進入模擬自然之息的狀態。配合變體之術,耳中不斷傳來故意屏息的微弱呼吸聲,而且這些聲音正在增加,說明不斷有人正在接近。小七驚得立即睜開雙眼恢復常態。耳邊的聲音瞬間消失。小七自言自語說道:「稍一分神就不能保持這樣的聽覺。看來還得不斷練習。」一個翻身順著房檐滑下到院子,輕敲朱家慶與牛犇的房門。
殺手即使是睡覺也都只是處於淺睡眠狀態。稍有聲響就會被喚醒,而且他們睡覺時都是衣著整齊,雙手虛按在兵器上。朱家慶和牛犇聽到敲門聲立即手握兵器從榻上彈起,朱家慶保持最佳戰鬥姿勢對著門低聲問道:「誰?」
小七也壓低聲音回答說:「三哥。是我。我剛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你趕緊和牛總管出來聽聽。」
黑暗的房間里朱家慶和牛犇聽出了是小七的聲音,不過並沒有將武器放下,而是帶著武器小心翼翼地走到門邊,從門縫往外打量,確定是小七后,才將門緩緩打開。這怪不得兩人的謹慎。因為這世上也有人可以將別人說話的聲音模仿得惟妙惟肖。朱家慶兩步邁到小七身邊說道:「老七,聽到什麼聲音了?這麼大驚小怪。」
小七毫無隱瞞地簡單說明了幾句。兩人聽后卻反應各異,朱家慶一臉驚奇,牛犇則是一臉安慰與興奮。朱家慶驚奇的是小七雖然被譽為七聖堂天賦最高的殺手。但是從沒有想到,小七居然還會研究變體之術,甚至還能如此運用;牛犇則有一種七聖堂後繼有人的感覺。如果小七知道兩人的想法,必定會羞澀臉紅,也一定會費事再解釋一番。
朱家慶很快回過神來,也側耳傾聽片刻,卻沒有聽到如同小七所說的聲音,思考一下說道:「老七,你留在這裡,老牛你去東邊看看,我去西邊,如果真發現有人往我們這裡走,立即回來。」
兩人點了點頭,便領命分頭行動起來。小七腳尖往柱子上一點,縱身一躍再次上了屋頂。朱家慶和牛犇分別消失在東西方向的黑暗裡。
距離小七他們住地二十米外的黑暗裡,一名彪型大漢正捂著一名男子的嘴,身旁蹲著七八名手下。他們屏息了一會兒,那彪形大漢才放開手,對著那名男子惡狠狠說道:「你小子再犯錯,老子宰了你!四爺交代下來的事,一個做不好我們都要受罰,你他媽想害死老子嗎?」
那男子瑟瑟發抖連連點頭,壓低聲音說道:「范爺,小的知道了,絕不會有下次。這裡離那地兒還很遠,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已經睡下,肯定聽不到,您放心吧。」
范爺從鼻尖逼出一聲冷哼,探頭觀望四周,遠處的房頂依然被月光覆蓋,屋檐下還是黑色的影子,似乎那一聲痛呼並沒有引起什麼反應。范爺臉上露出安然的神色,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示意眾人先等一等。趁著這會兒,那男子一手捂著自己嘴巴一手伸到腳底用力一拔,拔出一根染血的尖木條,看樣子足有一指長,這也怪不得他發出聲響。
大約過了一刻鐘,范爺沒發現什麼異常情況,舉起右手一揮,四周的黑暗中人影便晃動起來。每隔三米至少有十人出現,他們不停地向小七的住所聚攏。民房裡漆黑一片,此時夜已漸深,正是人們熟睡之時,即便稍稍有些聲響,也不至於引起恐慌,不過為了不打草驚蛇,范爺他們還是躡手躡腳前行,終於將不起眼的民宅團團圍住。
范爺右手做了一個翻牆動作的手勢,低聲說道:「活捉三人!」圍住民房的眾人頻頻點頭后,有幾人翻身越過牆頭進入院內。一人來到門後為外面的人打開大門,其他人則分散站好。范爺帶著一部分人魚貫而入,徑直朝僅有的兩間屋子邁步走去,其他人則留在外面蹲守,以防對方逃跑。
范爺帶著一眾手下,來到其中一間房子里,嘴角泛起冷笑。自言自語道:「看來也不過如此,竟然要動用到我的幫派,四爺膽子真的越來越小了。」說著將手放在門板上,正準備推門而入給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范爺的手剛按在門板上。還沒使上力。屋內就傳來冷冷的人聲:「你敢來這裡,膽子倒是不小。你口中說的四爺是什麼人?為什麼找上我們?」
范爺心中一凜,沒想到對方似乎是在屋內等著自己,不過范爺沒有懼怕,畢竟他也已經闖蕩江湖多年。況且在自己手下面前,更不能失了面子。他沒有絲毫示弱,挺直腰桿堅定地說道:「想知道么?乖乖跟我回去不就知道了嗎?也省得我動手。」
屋內的人又冷哼一聲,似乎一點也不生氣,平靜說道:「不知死活,既然如此,我就先送你去見冥王。在那裡等著你的四爺吧。」
話音剛落,一股寒氣由屋內迎面襲來,范爺只覺得背後一陣發寒,身體急忙後仰。同時收回即將推門的左手。范爺的反應也算迅速,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嘭」的一聲響,雙尖槍刺穿門板,同時穿過了范爺的掌心,幸好范爺後仰及時,不然此時槍尖已經同時刺穿了他的腦袋。
范爺的身體正在向後倒,還沒落地時屋內的牛犇已經破門而出,右手握住雙尖槍,看見范爺並沒有被一招致死微微一頓。范爺畢竟身經百戰,怎麼會放過這個逃命的機會呢。他右手急忙從背上抽出大刀劈向牛犇的右手,這一刀若是被砍中,別說右手保不住,胸口有可能還會被劃出一道裂口。
牛犇本打算一腳踢在雙尖槍上,加速雙尖槍前進的速度,讓它由范爺的右眼灌入,只是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周圍躍起的人群,如若殺了對方自己必定陷入包圍之中,而且還會丟失兵器,應付起剩下的人來就會力有不逮,權衡數秒,急忙抽回雙尖槍,左手在木框上一拉,身體倒飛回屋內。
受了驚嚇的范爺彷彿從死神手裡走了一遭,背後冒起了冷汗。幾個近處的手下見自己的老大躲過一死,生怕范爺回過神來怪罪自己保護不周,一個個急著抽刀搶進屋內。范爺落地后滾了兩滾這才穩住身子,神情有些發愣,還沒有回神過來。
只聽見「嘭嘭嘭」三聲悶響,率先衝進屋內的三人倒飛而出,一人撞飛了旁邊的門窗,半身趴在窗台上,背後一個血洞觸目驚心,鮮血正泛泛而流,另外兩人直接從門裡飛出。眾人抱住其中一個的身體連連後退,最終帶著三人跌坐在地上。飛出來的那人右臉有一道半圓柱形的凹陷,眼睛微凸。最後一人口吐鮮血,劃出一道弧線跌落在范爺腳邊,雖然還有微弱的呼吸,但是凹進去的胸骨令人心驚膽戰,看來也是活不長。
范爺怒目圓瞪,沒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自己這邊就已經三死一傷。這一刻他才知道四爺為什麼這麼大張旗鼓,對手實在是實力強勁,讓人不敢放鬆。月光穿過破敗的窗和門,將屋內的景物照得顯出了輪廓。
屋內的座椅已經被牛犇堆放在角落,空出一塊可以供雙尖槍活動的區域。范爺終於知道對方早就做好準備,可氣的是,自己竟然如此大意,怒喝道:「對頭很硬,給我一起上,死活不論!」
眾人早就被眼前的情景激起了血性,看著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兄弟竟就這樣橫屍當場,已經怒到極點。幫主的這一聲命令剛停大家就紛紛提刀湧入屋內。不過可惜牛犇早就算好了這一點,屋內各處都是雙尖槍的攻擊範圍,無論從哪個角度進屋都要時刻提防牛犇的槍尖,而且每次進入的人數都有限,人多了反而會施展不開。
說回另外一邊,早就潛伏在屋外的小七和朱家慶兩人也適時發動。朱家慶悄悄解決了四人,小七解決三人以後終於被發現,幸好兩人借著周圍環境不斷的消耗對方的人數。而范爺這邊的人也發覺若是落單必定會成為被襲擊的對象,於是民房的四周聚起了許多小人群。雖然如此,但還是將民房牢牢圍在中間。
當手下向內屋三次進攻都被一一擊退時,范爺終於察覺不對。自己在查探之時明明查到對方有三人,為何現在只有一人在屋內與自己周旋?此時屋外的手下來報,這才知道對方利用屋內一人吸引眾人注意,另外兩人再伺機殺傷外圍的手下。范爺低頭沉思的這一會兒工夫,又有兩個冒進的手下受傷倒飛而出。
范爺畢竟不是一個笨蛋,怎麼說都是一幫之主,還是有些小聰明,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喚停手下。此刻的范爺突然心生一計,與手下耳語幾句,那名手下便急匆匆往外走去。
牛犇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有些不安,但是卻不知道對方要去做什麼,不過此時難得休息也就沒有硬闖出去。牛犇畢竟是一個殺手,並不習慣這樣的打鬥,身上也已經有了一些小傷,還好並沒有妨礙自己的行動。
而門外的小七兩人也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之前朱家慶和牛犇只能查看到兩個方向的敵人,原本以為來的人應該不會很多,沒想到真正聚到一起時,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對方投入的人數,可等他們明白不能力敵之時,已經無法通知屋內的牛犇,迫不得已,兩人才想了這樣的辦法。其實這還得怪七聖堂的堂規,其中有一條關於仇家尋仇,為了避免七聖堂其他人被波及,需要殺手盡量當時就解決問題。到此時三人依然認為這事是田良水的家人所為。
眾人正在僵持不下,那受命出去的手下已經返回,同時手裡提著一個木桶和一根火把。堵在牛犇面前的人目不轉睛的看著牛犇的一舉一動,只有范爺身邊的幾個人好奇的看著那人手中的東西,其中一名手下問道:「范爺,您準備的是什麼東西?」
范爺咬牙切齒道:「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接著轉過頭去,朝著屋內的牛犇冷聲喊道:「既然你不願意老實的跟我走,我也不為難你,但是今晚你殺了我這麼多兄弟,我絕對不能讓你生離此地。既然你這麼喜歡呆在屋裡,你就和它一起化為灰燼吧。動手!」
那手下應了一聲,將手中的木桶用力朝柱子一扔。木桶撞上了柱子以後「啪」的一聲頓時迸裂。木桶中的液體四下飛濺,將四周的物體都染上了難聞的氣味。牛犇臉色一變,低聲驚呼道:「魚油!」
范爺不等牛犇有其他動作,一把搶過火把並擲出,火把在空中划著美麗的弧線,飛向了澆透魚油的木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