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章 無法割捨的

「奧特莉婭太太,我想你最好還是不要去現場了,在家裡不是一樣能看嗎？」

奧特莉婭坐在嚴景對面，僵著臉一聲不吭。

「最近你測出來血壓也要比以前高不少，醫生也認為去現場球場對你的心臟沒有什麼好處……」

多特蒙德進入了歐冠正賽，這本來是件皆大歡喜的事兒,但是已經一年多沒怎麼去過威斯特法倫現場看球的奧特莉婭太太卻在嚴景從蒙特卡洛回來后突然提出以後每場比賽都想要去現場看球的想法。

這著實嚇了嚴景一跳，他曾經陪奧特莉婭去過醫院，有些話醫生沒當著奧特莉婭的面兒說出來，不過私底下告訴了嚴景。

醫生說,奧特莉婭的心臟功能已經出現了衰竭的跡象,雖然還不明顯,但如果控制不當那處理起來就非常麻煩。因為是人體衰老的自然現象,這家族遺傳病靠現在的醫療技術也沒法兒完全治癒,只能減緩衰老的速度。

嚴景向醫生諮詢了安裝心臟起搏器的可行性，不過醫生卻告訴他奧特莉婭的體檢報告顯示她不適合這項手術，同時醫生表示最好還是讓奧特莉婭避開會令情緒過分激動的場合。

說實在的，就算是奧特莉婭在家裡看電視嚴景也非常擔心會不會出什麼意外，更別提讓奧特莉婭去現場了。

嚴景一臉無奈地勸說著面前倔脾氣的老人：「你看這樣行嗎？我保證會帶領多特蒙德取得勝利，你就……」

一直沒開腔的奧特莉婭卻突然開口打斷了嚴景的話：「不，嚴，這回我不能聽你的了。」

「我的身體情況我自己非常清楚，這點刺激還是能承受得起的。」奧特莉婭神情堅決，「你瞧，過去一年多時間裡，我都聽你的，選擇了在家裡觀看，結果什麼事兒都沒有。」

「你已經74了……」

「不，我才只有74而已。」奧特莉婭顯然並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做退讓，「你聽著，我已經很久沒去過威斯特法倫了。以往每次在家通過電視看球時，我都會摸出我的季票，然後我就會問自己——『嘿，你手裡明明有很多人都沒買到的球票，但為什麼你卻坐在這裡？』我自問還沒老到走不動路的地步，既然如此，我就應該出現在威斯特法倫球場里。」

望著奧特莉婭那褶皺橫生的蒼老的臉，嚴景想到的再多理由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兒上。

他怎麼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阻止一個球迷去現場支持她一生摯愛的球隊？

「你說什麼也不會讓我改變主意的，嚴。」講到這裡，奧特莉婭像是釋然地鬆了一口氣，原本緊繃的表情也放鬆了下來，「這個賽季的季票我也已經早就申請到了，我本來還很擔心我會落選呢，因為上個賽季我幾乎缺席了所有的比賽，不過在解釋清了情況后我還是拿到了南看台上以前的那個位置。」

嚴景只得選擇讓步：「好吧，奧特莉婭太太，我無權阻止你去看球，但我希望能有人陪你一起去。」

奧特莉婭擺擺手：「我跟南看台上那一片兒的球迷都很熟了，嚴，你不用這麼擔心我。」

嚴景繼續耐心地說：「我還記得上賽季你申請到的季票的座次，跟馬里奧隔得很近，以後我讓他去你那邊……」

奧特莉婭太太對這個名氣來了興趣：「馬里奧？就是你以前經常和我提起的那個馬里奧.格策？」

瞅著奧特莉婭似乎不再那麼抗拒的樣子，嚴景連忙點點頭。

「是的，他是個討人喜歡的男孩兒。」嚴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掏出錢包，從裝銀行卡的夾層裡面取出了一張照片遞給奧特莉婭，「我這裡還有他的照片。」

上次帶格策去倫敦看比賽時，他們在一家中餐館里應老闆的要求跟他合照，但由於店員失誤第一次卻只拍到他和格策，當時他順手就把這要來的照片放在了錢夾里，直到現在。

奧特莉婭接過照片打量了一下裡面站在嚴景身邊的男孩兒，隨即遞還給他笑著開口。

「你平常跟我提起他的時候看起來都很開心，所以我絲毫不懷疑你的話，並且我相當願意跟他一起看球。」

聽到奧特莉婭的保證，嚴景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將格策的照片順手塞回夾層里，腦袋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奧特莉婭太太，不如我等會兒打電話邀請他明天晚上他來咱們這兒吃晚餐？」

————————————————

多特蒙德u18梯隊的訓練場上，托馬斯.穆勒在偷偷觀察了格策整整二十分鐘后，終於沒忍住向和格策走得最近的羅伊斯問八卦的衝動。

「嘿，馬爾科，你發現了嗎？馬里奧今天看起來整個人都像要飄起來了。」

正在排隊等待下一組帶球繞錐跑的羅伊斯聽到身後的穆勒這麼一講，趕忙扭頭瞄瞄前面正領先其他人跑在最前面的格策。

「這不是挺正常的？」羅伊斯倒沒覺得奇怪，「他哪天不是這樣？」

穆勒這麼一想，好像羅伊斯說得挺有道理的，或許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一直穩穩噹噹控制在腳下的球順利地繞過最後一個三角錐，格策是這一組的球員里最先完成的。

一邊的教練適時掐下秒錶，格策踩住足球稍微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後就又不自覺地想起昨天晚上接到的電話。

頭兒邀請他去他家做客？格策當時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他可還從沒去過頭兒的家看看頭兒的家到底是什麼樣的。

等他掛了電話格策才想起自己還沒徵得父母的同意，好在他父母也並沒有為難他，只是囑咐他要早點回來。

在教練宣布今天的訓練結束后格策飛快地奔回更衣室換了衣服看看時間，馬上就到頭兒說的來接他的點了，火急燎急地帶上東西就朝外面跑。

穆勒在走回更衣室的路上瞅見了跑得飛快的格策，他伸手向格策招了招。

「馬里奧，等下也陪我一起加練射門嗎？」

格策稍稍慢下腳步，擺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托馬斯，抱歉。今天我有事，我不能陪你了。」

奇怪，以前馬里奧不是加練得比誰都久嗎？穆勒不解地思索半晌，隨即抬頭看向已經跑遠的格策的背影，在訓練營的大門口停了下來。

噢，似乎有人來接他了……是馬里奧的爸爸嗎？被勾起好奇心的穆勒再仔細朝那邊一看，這才發現這哪裡是格策的父親？根本就是嚴景啊！

嚴景看著匆匆跑來還小喘著的格策，哈哈地笑著兩聲：「馬里奧，u18的訓練還吃得消嗎？」

提到這個問題格策是停止了身板，充滿期待地看向嚴景：「當然，這完全沒有問題，而且頭兒你知道嗎？昨天晚上和沙爾克的比賽我進了兩個球，還送出了一次助攻。」

嚴景覺得格策這個表情就活是在學校期末考考了滿分回家來找家長要表揚的小孩子，他領著格策一邊走一邊道：「表現得不錯嘛，可惜昨天我沒能去現場看你踢球，明天我會去找錄像來看看的。最後你們贏了？」

格策得意地頷首：「那是當然，雖然沙爾克那個叫厄齊爾的傳出了好幾次漂亮的球，不過後來斯文和拉爾斯熟悉了之後還是把他看得死死的。」

厄齊爾？嚴景一下子便反應過來格策口中所說的是誰，他追問道：「你覺得他的能力怎麼樣？」

「他的傳球挺漂亮的。」格策回憶了一下昨天的比賽，「呃，怎麼說呢，他傳球的線路很賊，大多數我都沒想到……不過這也沒什麼用，熟悉了一些之後拉爾斯和斯文非常輕鬆就能把他撞開，不給他起腳的機會。」

嚴景和格策剛剛買完票走到站，地鐵就恰巧來了。地鐵上的人並不算多，他們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隨即嚴景就將想拜託他在球場里看球時多注意一下奧特莉婭的事兒告訴了他。

「沒問題，交給我吧。」格策在思考了片刻后便答應下來，「不過頭兒，既然奧特莉婭太太的心臟不好，為什麼你不勸她別去呢？」

「要是她肯聽我的，那我還會來拜託你嗎？」嚴景手覆上格策的腦袋，「但是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她在南看台上擁有那個座位的時間甚至比你父母親的年齡還大，要讓她一下子就將多特蒙德徹底割捨掉？對她而言，這未免太過殘忍。」

「可是，這麼做會對她的身體……」

「我知道，當然，她也很清楚。」

玻璃窗外的路燈被飛馳的地鐵帶出的殘影接連成線，嚴景盯著格策影印其上的眸，像是在通過那雙眼回憶著什麼。

良久，嚴景方偏過頭口吻平靜地開口。

「馬里奧，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足球無關生死，足球高於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