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出了樓,兩人漫步到對面的花園,擇了一張水磨石凳坐下。
剛才在電梯里吻的時間有點長,熊橙的嘴唇至今還麻麻的,忍不住抿了抿,轉過頭的時候發現貝翊寧正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看著自己。
「你幹嘛?」這眼神和剛才要吻之前一模一樣,他該不會是想再來一次?
果不其然,他又貼了過來,在她剛準備躲的時候,伸出一根手指壓在她的唇上,輕輕地揉了揉。
僅此而已。
熊橙在心裡鬆了口氣,和他接吻也是力氣活,她真的沒體力再應付一次。
「你的技術一直這麼差?」他突然開口。
「……你也不怎麼樣。」她反駁。
「不怎麼樣?」他沒有露出被挑釁的惱怒,神情很平和,「那就再練練,練到你滿意為止。」
「別別,我開玩笑的,你技術挺好。」
「那你很喜歡?」
「……」這讓她怎麼回答。
他看著她尷尬羞澀的表情,心知肚明,她默認了。
默認就好,他不再追究。
夏日的暖風熏人醉,周圍還有一圈梔子花,抬頭望天空,也能找到幾顆稀疏的星子,平心而論,這是一個適合戀愛的夜晚。
熊橙摸了摸上衣口袋,發現正好有兩顆巧克力,拿出來遞給貝翊寧一顆:「請你吃巧克力。」
「我不喜歡吃甜的。」
「這個不怎麼甜,你嘗嘗看。」她親手剝了一顆,放到他唇邊,「張嘴。」
他勉為其難地吃了,舌尖嘗到甜味的時候輕輕皺了皺眉,不過看她好像吃得挺樂的,表情和偷吃了糖果的貝思哲一模一樣。
她一邊吃還一邊拿巧克力的錫箔紙折了一隻紙鶴,折好後送給他。
他接過,垂眸看了看正反面。
「這個玩意,你不會吧?」
他看了她一眼,然後就動手了,拿過另一張錫箔紙,把右頂角對摺到左邊,展開后留下一個摺痕,再折成一個三角形,把三角形的底角向頂點摺疊……不一會兒功夫就折好了一顆精緻小巧的愛心,平放在掌心,遞給她。
錫箔紙在夜色下流動著金色的光,有稜角的小愛心顯得很可愛。
熊橙驚喜地收下:「你竟然也會折這個。」
「這有何難度?」
「那紙玫瑰呢?你會折嗎?」她在網上看過一個帖子,有個大男生折了九十九朵紙玫瑰送給心儀的女生,那些用紙折的玫瑰花看起來逼真又浪漫。
「我沒有折過,不過一聽就是沒有難度的東西。」
「你的手真這麼巧?」熊橙好奇了,拉過他的手好好看了看。
他的手背皮膚偏白,手指修長筆直,指關節有點硬,指甲圓潤乾淨,掌心溫熱,還有點軟,讓她想到那句老話「有些人天生就是靠手吃飯的」,指的就是他這樣的一雙手。
她還在研究,他已經反手覆蓋住了她的手,慢慢握住,低聲:「別撓我癢。」
她一愣,隨即不動了,乖乖地被他握住手。
背後的隱蔽草叢傳來特有的唇舌交戰聲,且動靜越來越明顯,口水粘著皮膚的聲音越來越響亮,讓旁聽的人尷尬不已。
貝翊寧蹙了蹙眉,拉起熊橙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車上,熊橙問:「對了,貝思哲知道我們的事情了嗎?」
「我還沒告訴他,不過他早就把你當成我女朋友了。」他實話實說。
熊橙莞爾。
貝翊寧想起一件事,又說:「上次你教他的那些道理,他都記住了,現在學會主動和別的同學打招呼,上周還和幾個同學打賭玩遊戲,賭輸了后請他們吃了燒烤。」
「真的?」她驚訝。
「但燒烤的東西不幹凈,吃了拉了兩天的肚子,那幾個同學的家長都打電話質問我。」
「……」
「不過,也許你說得對,他是應該在學校多交幾個朋友。」
「本來啊,小孩子和成人不一樣,總需要幾個玩伴的。」她笑了,「你小時候也一定有小夥伴吧。」
「不,我在他這個年紀沒有朋友。」
「一個也沒有?」
「沒有。」
「是他們不和你玩,還是你不想和他們玩?」
「他們不想和我玩,我也不想和他們玩。」
「你不喜歡熱鬧?」
「大部分時候,我更喜歡一個待著。」
「貝思哲隨你?」
「他和我不一樣,他是因為調皮搗蛋愛炫富,同學們才不想理他,但骨子裡是渴望和他們親近。」
熊橙默了默,明白貝翊寧話里的意思,他和貝思哲確實不同,他不愛和人打交道好像是天生的,從她第一眼看見他就有點清楚了,當時他那雙眼睛冷得像是結了一層冰渣子。
就算是此時此刻,她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和他相處得很愉快,卻也很清楚自己始終和他的內心世界隔了一面牆。
這晚,熊橙睡覺之前把貝翊寧折的那顆愛心夾在一本自己喜歡的書的九十九頁,正好那頁的第三行有一句很文藝的話:「快樂是禁地,生死之後,找不到進去的鑰匙。」
她把書放回原處,閉上眼睛入睡。
隔天,熊橙下班走出餐廳,貝翊寧的車停在艾朵門口,副駕駛座上的貝思哲古靈精怪地探出腦袋,響亮地對她喊話:「小熊,你現在是爸爸的女朋友了嗎?」
熊橙趕緊走上前,對他「噓」了一聲:「你要不要這麼大聲呀?」
貝思哲的眼睛瞪得又圓又亮:「所以,是真的?」
熊橙點了點頭。
貝思哲以拳擊掌:「這才幾天的功夫,爸爸出手果然手到擒來。」
「……」
駕駛座上的貝翊寧把貝思哲拉回來,對熊橙說:「本來想帶他進去吃飯的,沒想到你已經下班了。」
貝思哲可憐地眨了眨眼睛:「小熊,我很久沒有吃你親手做的美食了,好想吃。」
「我請你去我家吃。」
貝思哲立刻歡呼。
車子到了熊橙的樓下,貝翊寧剛下車就接到事務所的電話,掛下后和熊橙解釋他有事要去處理,讓她帶貝思哲先上去,他忙完後過來接貝思哲,說完就回到車上。
車子走了后,貝思哲在原地攤手:「爸爸總是這麼掃興。」
熊橙拍了拍他的腦袋:「我們上去吧。」
貝思哲笑嘻嘻地牽起她的手。
熊橙用南瓜,雞肉和乳酪給貝思哲做了一個奶香南瓜雞肉焗飯,貝思哲一邊吃一邊天真爛漫的口吻:「小熊,你和爸爸進展到哪一步了?」
熊橙簡直要噴飯。
「你們手拉手了嗎?」
熊橙沒說話,變相默認。
「你們親親嘴了嗎?」
熊橙繼續默認。
「那你們什麼時候生小寶寶啊?」
「……你太跳躍了,親嘴后就是生小寶寶?」
「難道不是這樣嗎?婚禮上的新郎和新娘都會親嘴,然後大家就讓他們趕緊生小寶寶,那就是說親嘴后就差不多要有小寶寶了。」貝思哲有些困惑,他其實也不太清楚寶寶是怎麼出來了的,學校六年級才會開生理課,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熊橙突然發現貝思哲這小傢伙也有天真可愛的一面,強忍住笑意。
貝思哲卻放下勺子,雙手托腮,認真地回憶:「不對,我突然想起來,以前幼兒園一個女孩子告訴過我,親嘴和生小寶寶中間還有步驟,好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小熊,難道我遺漏了什麼?」
「你沒有遺漏什麼,趕緊把飯吃完。」熊橙正色。
貝思哲的注意力又回到雞肉飯上,一口又一口地吃,很快吃得滿嘴的米粒,熊橙見狀,抽了一張紙巾幫他擦嘴巴。
飯後,貝思哲拿出手機給熊橙看他最近收集的圖片和好玩的笑話,無意中按到通訊錄,熊橙看見兩個稱呼,一個是「爸爸」,一個是「小爸爸」,好奇地問他「小爸爸」是誰,貝思哲回答:「小爸爸是爸爸的小號啊,不過他不常用。」
電光火石間,熊橙想起了什麼,立刻追問:「這兩個號碼的末尾不會只差一個數字吧?」
「這個,我看一看。」貝思哲低頭認真地看了看,然後點頭,「是的!」
熊橙恍然大悟,原來那天發簡訊諮詢電台節目的男士果真是貝翊寧。
得知真相的她感覺很微妙,一想到他表面傲嬌自滿,不可一世,其實暗地裡偷偷發簡訊諮詢情感問題,怎麼想都覺得不符合常理。
貝思哲沒有察覺熊橙的神情變化,滔滔不絕地和她說著學校里的事情,他最近終於有了兩個小夥伴,雖然知道他們是看中自己鼓鼓的錢包,為了騙吃騙喝才和自己交朋友的,但是自己不介意……
「小熊,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貝思哲有點生氣,伸出手捏了捏熊橙的臉,「你在傻笑什麼啊?」
熊橙回過神來,聲音更溫柔了:「啊?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過了八點,貝翊寧才從墨方建築事務所出來,正要去取車,身側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
「貝大設計師。」
他轉頭一看,又是這個女人,這些天她總是在這附近打轉,他已經看見她好幾次了。
女人十分自來熟地上前,咧嘴一笑:「我上周末去又宜的墳頭看她,給她帶了喜歡吃的水果和點心,陪她聊了很久,告訴她你把思哲養得很好,你好像還交了新的女朋友,過得挺好……」
「你找我有什麼事?」貝翊寧沒耐心聽她兜圈子,直截了當。
「我不是特地來找你的,剛好路過這裡,看見你了就過來告訴你一聲,你上次給我的幾百塊錢,我都拿去給又宜買水果和點心了。」
「你這次想要多少?」
「也不能說要,我是想問你借點錢,我可以打欠條的。」
「多少?」
女人從小挎包里拿出早準備好的一張紙,遞給貝翊寧。
貝翊寧接過一看,上面寫著她需要的數目和她的銀行卡號。
他把紙片放進口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拾階而下。
女人很識相地留在原地,沒有跟上去,等貝翊寧開車離開,她才慢悠悠地走到對面的公車站,跳上車坐了兩站抵達老公就讀的夜校,在正大門等了一會,直到夜校鈴聲打響,一群人魚貫而出,她一眼看到了自己的男人,上前挽過他的手臂,親昵地說:「走,我們去吃骨頭王火鍋。」
「麻辣燙就行了,火鍋多費錢。」
「不怕,我快要有一筆錢入賬了。」
「你買的彩票中獎了?」
「不是,是有人白送我的。」
「神經錯亂說胡話吧你?」
「等會坐下再和你詳說。」
二十分鐘后,骨頭王火鍋店,兩口子面對面地大啖肉骨湯,男人喝了口啤酒,回到正題:「郝玫啊,到底是誰要白送你錢?」
郝玫放下筒兒骨,津津有味地吮了吮手指:「你還記得我有個叫左又宜的小姐妹嗎?」
「就是那個命特別苦,後來得病早逝的?」
「就是她沒錯,我不是和你說過,她剛懷孕沒多久未婚夫就出意外身亡了嗎,而造成這個意外的就是她原先的一個男朋友,他們三個的關係一直挺複雜的,這等會再和你說,重點是她一個人生下孩子后整日發神經,不肯打針也不肯吃藥,身體越來越糟,孩子不到一歲,她就去了,她的養父母不肯要那個孩子,她未婚夫家裡人恨死她了,當她是個掃把星,也不肯要那個可憐的孩子,後來不知怎麼回事,那個孩子就被她原先的男朋友帶去養了,我也沒機會再見那個孩子了,但巧了,前段時間被我遇上他們了,那孩子白白胖胖的,長得特別好,我想了想就直接上去和他打了招呼,拐彎抹角地提起了左又宜,果然如我所料,他一聽左又宜三個字就心虛了,急著拿錢打發我,我琢磨著他其實挺怕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被孩子知道的,我就拿住他這點,問他要錢。」
「這不好吧?這是變相勒索啊。」男人蹙眉,不以為然。
「什麼變相勒索?我又沒有逼他給我錢,是他自願給的,為了求一個良心安穩。」郝枚冷笑,「再說了,這點錢對他而言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哪裡值得一提,他給了也不肉痛。」
「我總覺得你這麼做不合適。」
「你懂什麼,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善人,別忘了是他害死左又宜未婚夫的,難道這不要償還?就讓他一直無風無浪,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沒有一點報應?換作是你,你看得過去嗎?說句實在的,我現在向他討債就是為了給左又宜出口氣。」
「你少說冠冕堂皇的話了,就算他欠左又宜,但也不欠你的,他幹嘛要還你?再說,他不是已經把左又宜的孩子養得這麼大了嗎?」
「你忘記我對你說的了?當年左又宜生完孩子大出血,身邊沒有一個人陪,是我風雨無阻,每天送雞湯到醫院喂她,她才撿了一條命的,就憑這點,他就要還我。」郝玫又冷笑,「至於養那個孩子本來就是他該的,那個孩子也怪可憐的,還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爸爸就是被他害死的,這叫什麼,老戲文上唱的認賊作父。
男人不敢苟同,卻也知道老婆的性子素來如此,認定了的理誰也勸不了,只好小聲囑咐她:「你別太出格了,小心惹毛了人家。」
「我自有分寸。」郝玫說著瞪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想貪這個便宜啊?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你看你下崗了,還要花錢讀夜校,兒子九月就要上小學了,你媽生了一場病花光了我們所有的積蓄,再下去都揭不開鍋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男人噤聲。
貝翊寧開車回來接貝思哲,貝思哲走之前還在熊橙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一本正經地提醒旁邊的男人:「爸爸,你要不要也和小熊來一個goodbyekiss?」
貝翊寧往他的小腦袋上打了一下,和熊橙說了聲再見就帶他回去了。
「你小心開車。」熊橙囑咐。
他回過頭,看見她唇角漾著溫柔的笑,不由地凝眸,慢慢地點了點頭。
回去的車上,貝思哲雙手枕著後腦勺,閑閑地晃著腿,很好奇地提問:「爸爸,親嘴和生寶寶中間是不是還有步驟,要做一件痛苦的事情?」
貝翊寧:「……」
「那個到底是什麼事情,真的會很痛苦嗎?」
貝翊寧淡淡地糾正這句話:「準確的說,那應該是一個快樂多過痛苦的事情。」
「我聽不懂,你說的詳細一點嘛。」
貝翊寧不準備和他多說,敷衍道:「你現在不需要知道得那麼清楚,對你的身心成長沒有好處。」
「到底是什……」
「我說了你現在不需要知道答案,可以閉嘴了。」
(請花一點時間往下,看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