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琉珠執意留我和曹丕用飯,正好英兒也未醒,我們也就答應下來。
回府的路上我將琉珠今日的反常說與曹丕聽,曹丕不以為意,只說想必是琉珠擔心弟媳罷了,勸我不用擔憂,若是陰姬執意離開,多給些盤纏便罷。
聽他一說,我覺得甚是有理,也就沒再說話。
小半月有餘
都說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院子里的景色依舊如幾年前的初春,柳枝剛犯了新綠,還透著鵝黃色,我依舊如往常一般半倚在榻上看書,晚晴在一旁修理葡萄枝子。
陰姬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勸下來,勉強將她留在了府里,這件事說起來還真是要謝謝郭照,若不是她好言相勸,只怕是陰姬必然要離府而去,想著既然欠了郭照這麼個人情,以後便姐妹之間多多走動走動,尋個時機好好地謝謝她。
正想讓晚晴去幫我拿些個熏香來凝神,倒是聽到了曹休的聲音。
「要我說啊,今次父親既然邀請了文武大臣一併過去,大哥應當藉此機會當著眾朝臣的面狠狠的挫挫子建的銳氣。」
「休得胡說!若人人像你這般沒有腦子,只消的把把柄往人手裡送,白白斷送了自己的前程不說,早就連性命都搭進去了!」
曹真甩甩袖子,冷冷的斥了曹休一頓。
我忙起身,對他們三人道:「這又是怎麼了?怎麼一進府來,就爭吵啊?」
曹丕走過來攙著我,笑道:「都這麼些年了,你還不知道他們倆?平素里最是愛拌嘴,若真是遇上性命攸關的事情,倒是捨命相救的。」
我也附和道:「哪裡會不知?他們二人兄弟情深,難不成不是你的福氣?」
「還是嫂嫂會說話。」曹休大大咧咧坐在榻上,隨手捏了兩粒花生,道:「嫂嫂,我是個老粗,不知道兩位哥哥心裡打的什麼主意,他們也不願意告訴我,我還是覺得,要挫挫…」他喝一口水,「措措子建的銳氣。」
「既然丕郎他不願意這麼做,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雖然我猜不到,不過,丕郎和曹真兩個人的心思,連我這個女流之輩都信得過,你難道還信不過?」
「哎,嫂嫂你這話可是冤枉我了啊,我什麼時候信不過他們過?算了算了,反正我要跟典將軍校兵,也沒空過去。」
「校兵?」我疑惑的看看曹丕,「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銅雀台已經建成,父親採納我們的建議引來漳河的水,做了人工河,正打算操練水師。所以,典將軍受命要點將校兵,曹休也去。」
我點點頭,「那你和曹真又是?」
「父親七天後要在銅雀台舉行祭天儀式,文武大臣隨行,我和曹真也去,祭天之後還要陪父親賞游。」他頓了頓,又道:「家中的女眷若有想去的,也可以稟報司天監,核對了生辰之後,若不予祭天相衝,也是可以隨行的。我已經把你和英兒的送過去了。」
「那郭妹妹的呢?」
「哦,也一併送過去了。」
「那就好。」
曹真笑了笑,道:「嫂嫂,這次想必子建的嫡室也要去,到時候可有好戲要看了。」
既然曹真這麼說,我自然不會以為他是隨便說說的,便笑道:「為人傲慢卻是是該懲戒一下的。」
「這次可不是單單懲戒那麼簡單,這事不用二哥親自動手,我自然有辦法要她跪著給嫂嫂賠禮。」
其實,我心中對崔芣並無怨恨,左右也不過是在爭風吃醋罷了,崔芣自幼被卞夫人寵著,性子驕縱也並非大錯,人之初性本善,若小的時候沒有這般寵愛,規規矩矩的教導,不至於如此,偏偏是長輩的寵愛致使如此,到頭來卻單單怪她一個人委實有些不公。不過,既然曹真敢這麼說了,一定是曹丕暗中應允了的,我也犯不著為了一個崔芣,傷了我們夫妻間的感情,也便由他去吧。
見我未答話,曹真明了的撓撓頭,對曹丕道:「父親為我指了樁婚事,我現在正頭大著呢,哥哥你就一點意見都不發表一下?」
曹丕已然在石凳上坐下,捏了盞茶,聽曹真話鋒一轉,唇角掛笑道:「我能有什麼意見?左右是你娶親,你若心中放下了那個人,我看也沒什麼不好,就此娶了親也好定下性子來,為曹家開枝散葉。」
「我…」
「你什麼你?」曹休索性將桌上的花生整盤端在手裡,一粒一粒的吃著不過癮,用手抓著吃,不過一會兒,盤子已經見底,聽到曹真在談論婚姻大事,終於找到了自己能插言的話題,「我看那個大喬你也別惦記了,上次去江東夜裡潛進孫策府上,結果人家根本就不鳥你是誰,也不過是救你的時候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知道了,不定背後捅你一刀子,讓你去見了閻王,你哪還回得來?」
「你不說話能死是怎麼著?閉嘴吧你給我!」曹真拿起果盤裡的蘋果塞到曹休口中,狠狠地剜了曹休一眼。
曹丕接話道:「曹休說的話粗,可這道理也不差,你就對那個人死心吧,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那不是我們曹家男兒的作風。」
「話是如此不假,可我…」
曹丕拍拍曹真的肩膀,「別再想了,那大喬已經是孫策之妻,若你心中始終放不下她,他日攻陷江東,把她接回府中也就是了。」
我忽然心中有些沉悶,莫名的心中有些痛楚,微微閉了眼,戰俘這個詞已經多年不曾在腦海中浮現,作為一個戰俘存在著,即便是身份再如何尊貴,在如何榮華,也是遭世人唾棄的,別人只怕會在你的背後戳著脊樑,說你貪圖榮華富貴,不思婦德,活著丟人現眼吧?
強忍著淚意,就算我當初初心是為了救袁熙一命,委曲求全,也沒有人知道了,何況,我現在也確實是愛上了曹丕,心甘情願的做了他的妻子。
「只怕大喬不同於旁人,若是孫策死,她便也不活了呢?」
話一出口,自知失言,我忙遮掩道:「我去廚房幫你們準備些小菜,既然來了,留下聚聚吧。」說罷,不做逗留轉身便邁著碎步離開,晚晴在後面跟上來。
兀自坐在走廊的欄杆上發獃,晚晴輕步走過來,「夫人?」
「嗯?」
看我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晚晴走到我面前,道:「廚房那邊已經吩咐下去了。」
「嗯。」
「夫人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我不想跟她說,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本來方才的失態就已經讓曹丕眉頭緊皺了,遂勉強扯了笑意,道:「沒事。你也去廚房幫忙吧。」
「奴婢看夫人魂不守舍的,奴婢還是守著夫人吧,廚房裡她們忙的過來。」
「晚晴。」我盡量將聲音放的和緩,示意我沒有任何事情,「我只是想個人靜靜,真的沒有任何事情,你若是想陪著我,就站在旁邊安靜點,可以嗎?」
「奴婢知道了。」說罷,她小聲退到一邊,只離著我數十步,我無奈,搖搖頭繼續盯著廊外新吐出的綠枝發獃。
許久,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只覺得腦中亂麻一般,兀自嘆一口氣,緊緊身上的披風,立起身來。
「夫人要走了嗎?」
我側頭看看她,莞爾一笑,道:「去看看廚房裡的菜色準備的如何了,在燙上兩壺桃花醉,給他們呈到前廳去。」
「諾。」
晚晴退去,我輕輕解了披風放在臂彎,抬頭看看暖融融的陽光,綻出抹笑來,是啊,無論世人怎麼說,都已經走到現在這個光景,總還得挨下去,就算不是這樣晴好的天氣,也還得好好地挨過去這半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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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果然司天監傳話過來,說是曹丕家中報上名額的女眷皆可以前往銅雀台。不出所然,崔芣也在祭祀的行列,不僅是我們與她,曹操的夫人卞氏、杜氏、李氏也都在,其他的朝臣也皆有帶女眷而來的,站在青色的石階上望去,幾百人站立在銅雀下青磚鋪砌的祭台,在天地見顯得那般渺茫羸弱,這高高的石階就如同天上垂到人間的天梯,曹氏一族的子孫皆立於此,高出下面的朝臣許多。曹操和卞夫人肅立在最高的寬階上,從石階向上望去,獵獵風聲掛的兩邊旗子噗噗作響,連人的衣衫都被吹起揚揚洒洒,如同仙人。
曹家一眾兄弟皆立於后,渾厚的鐘聲似乎要將閉塞的天敲碎,站在高高的銅台上的司天監唱喊:「祭天儀式開始!」
曹操卞夫人拜,曹家一眾兄弟拜,曹家眾子孫拜,眾婦拜,眾朝臣拜。
這般氣勢恢宏的景觀,卻只讓我更絕人之渺小,像是蜉蝣一般。
英兒在一旁扯扯我的袖子,小聲道:「母親母親,你看那邊的是不是嬸娘啊?」
我正想斥責她祭祀之時不可喧嘩,卻打眼正巧看到崔芣,今日我與曹丕趕來的早,早早的便被安排到了這裡,並沒有遇到曹植和崔芣,現在一看,崔芣正跪在不遠處,身上穿著卻略顯怪異,便不自主的多看了兩眼,許是感覺到了我看她的目光,崔芣疑惑的回過頭,正與我眼神相撞,登時是對我怒目而視,我心下一虛,正想報以微笑,卻不料發現她的衣服竟然是以純棕為主色,注意到如此,我細細打量她,果然是梳了大手髻配以墨色玳玉,用簪耳為飾。這副衣衫按照大漢服飾制度,當時在舉行祭祀時,貴人所穿的助蠶服。我無視崔芣憤怒的眼光,暗自垂下眉目,難不成,當初曹真所說的是這個嗎?崔芣在衣著上逾矩不是第104章來,崔芣就是一個百口莫辯,能不能保得住性命都成問題,一旦崔芣因為這件事情獲罪,曹植也會深受其影響,他日莫說世襲不了世子之位,便是曹操堅持讓他做了世子,只怕以後也會有人拿這件事來尋曹植的錯處。
渾厚的鐘聲再度響起,將我的思緒重又拉回來,不禁遠遠地望一眼石台上跪在眾兄弟前面的曹丕,他的手段可真是越來越狠辣了,連個腦子不怎麼好用的女子都能利用的這麼好,真是太可怕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是挺肥的,沒有注水,交待了許多事情,接下來的劇情當然是以曹丕的勝利而告終,於是,第二卷也就要收尾了,求撒花,你萌這些小妖精,不留言不訂閱,欺負作者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