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冬月十七
這日倒是難得的好天氣,已經許久不見郭照,彷彿在府里消失一般。晚晴已經可以活動自如,每日里忙進忙出,氣色也慢慢的好起來。
許久不見院子里這麼歡快過,幾個丫頭無聊踢毽子玩,穿著厚厚的棉衣,看上去笨拙萬分。晚晴給我準備了桃酥和點心放在桌子上,自己立在一旁看著,也不過去參與,我則如往常一樣,坐在石桌旁看我的書。
近來,曹丕說曹操對睿兒甚是喜歡,總是要他帶著睿兒去議事。還戲說,就是他們眾兄弟里,也沒有哪一個像睿兒這般得父親的喜歡,常常讓睿兒站在自己旁邊,聽臣下們議事。說是睿兒越發聰明了。
我笑笑,只道是這次戰場上給你長了面子,才讓王爺喜歡的也說不定。
曹丕也並未反駁,頗為贊成。
因為睿兒的原因,曹操對曹丕也不再如以前那般冷淡,時有叫過去喝茶聚聚。
這段時間,府中一直沒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而自從我回府之後,曹植那邊也十分安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總之,一切都很平靜。
晌午的太陽懶洋洋的從雲層里鑽出來,我微微閉目,半仰著臉任陽光照在身上,很是愜意。
「小姐,陰姬來了。」
晚晴小聲對我道。
我點點頭,示意她知道了。
曹銘撥給陰姬的兩個丫頭是從大廳里撤下的,左右現在府里也添了些新丫頭,人手便夠用了些,聽曹銘提起,其中一個名喚泗兒,是他家一個遠方親的女兒,跟他親,放在陰姬身邊也能多個照應。我知道他說的照應是個什麼意思,卻也默認了。
泗兒自從跟在陰姬身邊,幾乎每天都會把陰姬日常所做之事跟曹銘稟報,起初,曹銘是日日要來說與我聽的,可我也不願聽得過於詳細,便讓他不用天天稟報給我。
陰姬帶著兩個丫頭過來,站在五步以外給我行禮,我起來,笑著走過去把它扶起來,道:「這幾日心情可好些了?」
「勞煩夫人記掛著,雖然有人陪著偶有笑語,卻依舊是想念琉雲,夜裡也睡不好,不過,還是謝謝夫人讓奴婢在府中待著。」
「說什麼謝不謝的?你救了我的性命,不是說了,你我情同姐妹?」
「情同姐妹是情同姐妹,可是在外人眼裡,始終是有主僕之分的,陰姬不敢逾矩,心裡是把夫人當做姐姐待的。」
我拉她一併坐下,挑了整塊桃酥給她,「這桃酥味道極好,你也一起嘗嘗。」
她嫣然接過,輕咬一口,「果然是美味,許久不曾吃過這般好吃的東西了。」
「是啊。」我看著盤中的桃酥,笑了笑:「這是郭妹妹小廚里的嬤嬤做的,早上子桓說想吃些爽口的點心,才讓人去叫了來。」
她臉色變了變,不適的笑了笑:「是嗎?」
看她這般,我暗自思量,只怕是讓她想起了和郭照小聚的事情,隧道:「也沒什麼。對了,過幾日讓裁縫給你做兩身新衣裳,我看你整日素裝,心情怕也好的慢些。」
她趕忙站起身來,「夫人對奴婢已經很好了,不要再送什麼東西給奴婢,奴婢受之有愧。」
我給晚晴使個眼色,晚晴便上前攙她,一邊笑道:「陰姑娘說什麼也是夫人帶進府里來的,咱們這些小丫頭,可打心眼裡羨慕著呢,夫人有了賞賜,咱們這些丫頭高興都來不及,只可惜,咱們這些丫頭,哪有幾個能得到賞賜的?陰姑娘可別拿咱們當外人了,夫人喜歡陰姑娘,咱們以後還指著陰姑娘提攜呢。」
我本來只是想讓晚晴勸勸陰姬不要太過拘謹,卻沒想到這丫頭嘴巴利的緊,再看陰姬,臉上已經緋紅一片,滿面羞赧之色,「你這丫頭可不要無端端說這些話,我能說的上什麼話?你若也想討夫人的喜歡,好好做事才是道理。」
「是是是,陰姑娘教訓的是。晚晴記下啦,快吃桃酥吧。」
我轉而笑出來,「晚晴,嘴巴這麼不饒人,看以後誰敢娶你。」
陰姬過來重又坐下,附和道:「這麼嘴利的丫頭,該嫁給曹真將軍那樣的冷人,看回頭還不讓她吃個苦頭。」
我見陰姬沒有方才的拘謹,心下也歡快,「曹真這個人倒是做事認真,性子冰冷,我這幾天就去問問看,若是他也中意晚晴,我就做主許了這門親…」
「夫人!晚晴給您磕頭了,可別讓晚晴這就嫁出去,晚晴還不想呢。」
我撲哧一笑:「不過說著玩玩,你倒是認真了,你就算不說,我也知道你心裡頭裝著誰,怎會許給一個你不喜歡的?」
晚晴聽了這話,面色通紅,「奴婢去看看讓小廝去拿茶葉怎麼還沒拿來。」
「去吧。」我擺擺手,不再言語。
她起身退去,到好似逃跑似的。
我給陰姬指指不遠處踢毽子的婢子,半笑著:「還記得我從許昌街上遇見你,你被人追著,打的遍體鱗傷,轉眼間,已經過去許多年了,將你許配給琉雲,卻又讓你孤身一人在這清冷的別院里,」輕輕拉過她的手,「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夫人……」
她掩面去擦試眼角的淚水,卻已經是泣不成聲。
「我知道琉雲的死,你對我有怨言,可我也是不得已,並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若是你還跟我站在一起,就算讓我用一輩子為這件事來贖罪,我也願意。」
「夫人不要再說了。陰姬本來也沒有怨恨夫人,知道事情不是夫人所願,琉雲的死實在是無奈之選,夫人也不用過於自責。陰姬現在能告退了嗎?」
「去吧,回去好生將養著,下個月,我要看著你在我面前朝氣蓬勃的活著。」
我的這個要求著實讓現在的她很是為難,不用細想也能知道,一個女人剛剛死了丈夫,莫說才幾個月,便是三兩年能從悲痛之中走出來也算的上心胸明朗的人,當初袁熙在鄴城被破之時,非但沒有帶兵營救我,還從外面新婚,人未死又活得好好的,我都尚且不能不悲傷,何況是陰姬?
泗兒是個伶俐的丫頭,在陰姬轉身的瞬間,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東西暗自扔到地上,我抬腳將東西踩住,面上不動聲色。她見我如此,只是微微躬□,隨在陰姬後面去了。
陰姬走後,晚晴端著一壺茶過來,為我倒上,輕聲道:「陰姑娘看上去似乎對二夫人的事情反應很大呢。」
我點點頭:「也不知道郭照到底對她做了什麼,陰姬以前膽子小,卻能為了我擋下刀子,現在怎麼看,都覺得變了許多。」抬起腳將地上的物什拾起來,原是個通體透白的小瓷瓶兒,不過拇指大小,倒是精巧。
小瓶上有淡淡香味,想來應該是放置末藥香料的瓶子,瓶口用藍色布錦塞住。我小心將藍布挑開,裡面豎著一張紙條。隨手將其取出,上面竟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字。
晚晴看著稀奇,「夫人,這小瓶哪裡來的?倒是好看。」
我笑笑,將紙條放進袖中,道:「你若看著好,便拿去玩罷。」
得了准,晚晴很是開心,謝過我之後,小心的用紅繩將瓷瓶拴了起來,掛在腰間。
我將書冊丟在石桌上,抄起一塊桃酥,一個早上也沒看進去些什麼,果然讀書的地方選錯了。
見我起來,晚晴忙問道:「夫人,要回去嗎?」
「不回去,坐的累了,起來走走。」
得了話,晚晴沖踢毽子的幾個丫頭喊道:「莫再玩了,夫人要走走,快侍候著。」
聽了晚清的喊聲,幾個婢子慌忙丟了毽子向這邊走來。
本來只想帶著晚晴走走,卻不想晚晴倒是麻利的緊,這就把人都叫了過來,不過也好,反正在這府里,隨便走走都能被人咬到,人多勢眾些倒也好。
我這廂里還未踏出步子,曹丕已經和曹真、曹休從對面而來。不過數十步,已經到了石桌旁。
「你們三個怎麼又在一起了?不怕落了把柄被人捏住?」
曹丕看著我,笑了笑:「父親說,銅雀台快要建成了,讓我們三個人督工,這才一起回來的。」
既然是曹操許了的,我自然也就不再擔心,隧道:「可用過飯了?我讓廚房準備些簡單的菜色?」
「嗯。回來的匆忙,沒有用飯,讓廚房準備吧。」
「好。」
吩咐晚晴將話傳下去,本來打算同我一起走走的婢子們也只得站在一旁。曹丕拉我坐下,「虎豹營父親讓我繼續帶著,算是對我已經恢複信任了。」
我點點頭:「這樣就好。」
曹真捏了茶盞喝下一口,「沒想到子建留守鄴城,居然也收伏了一些文官替他說話,這次能將孫權送過來的書信差人快馬加鞭送到父親手裡,竟然立了功。」
「你以為子建只是個趴在書房百無一用的書獃子嗎?」曹丕道。
曹真搖搖頭:「我倒是一直沒敢小看了他,說到底,他可是二哥的親弟弟,再怎麼差也還是會算計的。」
曹休只顧喝茶,聽到曹真這話,笑了兩聲:「哈哈,七哥這話說的不假,子建那小子,精算著呢。」
「若非如此,父親又怎麼會再給他進爵?」曹真說完重重的將拳頭砸到石桌上。
雖然知道曹真是站在曹丕這邊,可就連曹丕都沒有如此怒氣,何以曹真就這般對曹植深惡痛絕?「子建他可曾與你有過過節嗎?」思量再三,我還是開口相問。
「哪裡有什麼過節?不過是看不慣他做事的手法,便連他整個人也一併討厭了。」
這回答,倒是乾脆。
「不說這件事了,今日我們三人又可以無所顧忌的在一起暢飲,哪還有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事情?有句話說的好,獨食無味,不勝相逢一醉。今日就小飲一場,痛快痛快。」曹丕隨手拿了桌上的酒壺為自己斟上。
曹休等曹丕倒完,伸手將酒壺接了過去,道:「小飲豈不小氣?今日應當不醉不歸!」
曹真卻按住他的手:「不可喝醉,父親才剛剛讓二哥官復原職,你這樣胡鬧二哥豈不是又要被有心人尋到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