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偶遇故人

幾個人下樓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暗了。穆修臨和容歆妍先去附近的一家飯店等著，顧裄之和孟念雪則去華夏大學接古月。

古月因要跟著孟念雪身邊，唐季青便也安排了她入學。原本也是要念中文系的，這樣也好方便她與孟念雪同行。孟念雪卻與唐季青商量著給古月換了一個專業，以前她便聽古月說過，在還未入唐門前，她的夢想是做一個醫生，這樣，她就有能力去幫助那些像她母親一樣沒錢看病的人了。

就這樣，古月便入了華夏大學的醫學院，學中醫。她自是十分高興的，一到了學校，便與孟念雪分別去各自的學院上課了。心裡又對孟念雪對了幾分感激。

接了古月，三個人便坐上顧裄之那輛威龍往聚友樓趕去。想必穆修臨和容歆妍已經等上好一會兒了。

聚友樓是北都最近一年才開起的一家五星級飯店，規格自是極高的。原本孟念雪並不在意這些，可穆修臨說幾年未見，要為她這位老闆接風洗塵，恰好公司離這裡又很近，孟念雪推辭無力，便應了。

下了車，見到一棟很恢宏的建築，牆壁發出弱弱光華，充滿了都市的博華與精潤，兩邊都有極寬的階梯上去，上了平地，抬起頭便見到幾個大字，「聚友樓」，筆走龍蛇卻頗有穩力的字體。看下面的落款，竟是「秋潛淵」。

孟念雪一愣，自從知曉了自己的身世，還未見上這位老人一面呢。她想起當時在雲水寺的時候，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好像透過自己在看另一個人，彼時才明白，原來竟是自己的母親。爸爸曾說過，自己和媽媽在相貌上有著七分相似，只是性子上，自己似乎多了幾分柔，少了幾分弱。

「以後找個機會，我們一起去秋家拜訪拜訪吧。」見孟念雪盯著那三個字，顧裄之輕聲道。

孟念雪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笑著道：「再看吧。」

她還沒有做好準備，不知怎麼面對秋家的人。面對她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秋茵夢的女兒，他們會有什麼反應？還有，秋潛淵先生這麼反感江湖人士，顧裄之的黑道身份不可能瞞上一世，到時候，若是他反對，自己在已上古稀的外公和情誼深重的愛人之間，又該如此自處？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進去吧。」顧裄之溫柔說道。他何嘗不知孟念雪心裡在想什麼，只是，無論遇到什麼阻礙，是神是魔，他都不會讓念雪離開他身邊。

「喲，這不是我們魏氏的孟大經理嗎？這麼個大忙人，竟然也有時間跑到聚友樓吃飯來了。」

一道酸刻的聲音響起，孟念雪回過頭去看，眼中深光瞬時一聚，來人不是魏清桐是誰，三年未見，她竟完全變了個樣子，以往的高貴優雅不知去了哪裡，穿著一套淡黃色連衣裙，頭髮呈褐黃披在肩頭，尾處微卷，只是那渾身的氣韻，已是個過在日常生活中的俗態少婦了。她身後跟著一個保姆模樣的阿姨，大概四十歲上下，懷中抱著一個一歲左右的小男孩，看著鬼頭鬼腦的，倒是可愛得很。

孟念雪微微一笑，「姐姐，好久不見了。」當真好久了，她在山中不過三年，山下竟發生這麼多事情。

魏清桐一愣，好久不見？她們可昨天才見過呢。不過她也沒有多想什麼，只當作是孟念雪耍的鬼把戲。她「呵呵」一笑，看向孟念雪身邊的顧裄之，語氣略帶嘲笑道：「恭喜二妹了，都三年了，總算修成正果了。」

孟念雪看了顧裄之一眼，笑道：「比不得姐姐你，不僅修成了正果，連果子都出來了。瞧我這小侄子，多可愛啊。」孟念雪說著，就要伸手都逗那保姆懷裡的小男孩，魏清桐見狀，連忙將小男孩從保姆手中抱過，退後了幾步。「你又想做什麼？」

又想做什麼？難不成變成了自己的張琴對這小男孩做過什麼不成？

「桐桐。」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竟是黎軒鴻。他手裡拿著一個藍色的小機器人，笑著走過來。見到孟念雪，驀地一愣，「二妹也在啊。」

然而在看到孟念雪身旁的顧裄之，看到他們這般親密地站在一起時，眸中卻是一閃，又很快地恢復了溫潤的模樣，「顧董。」那態度里竟有著十分的卑遜。顧裄之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魏清桐看到這一幕，心中又是一氣。年輕時不懂事，喜歡他的溫潤體貼，這才甘心下嫁。原本媽媽是不同意的，自己卻出了那檔子事，失了貞潔倒不打緊，她的身子早就給了黎軒鴻了，只是卻有那幾個長舌婦看見了，不日就傳遍了整個雲城。叫她還如何嫁人！媽媽這才答應了自己嫁給黎軒鴻。

婚後的生活倒也美滿，黎軒鴻家中也有姐妹，自是知道如何體貼人的。只是漸漸的，她卻有些受不了了。尤其是見到自己少女時那些閨蜜玩伴全都嫁到了相宜的人家，做起了少奶奶，整日里享著福的時候，她心裡愈發不平衡了。當年自己可是雲城裡的才女，哪個見到她不誇她好的，誰知如今竟嫁給了一個鄉下人。瞧他對著顧裄之低聲屏氣的樣子，哪裡配做她魏清桐的丈夫！

愛情固然是美，可在一顆瘋狂的虛榮心下，也失了色澤。黎軒鴻本就是入贅女婿，在家裡並無什麼地位，就連工作也是靠著魏清桐的裙帶關係在魏氏做了市場部經理。而孟念雪則是銷售部經理，與他算是同等職位，可在公司里的地位卻是截然不同。她是魏雲坤的嫡親女兒，而黎軒鴻呢，只是一個遭人嘲笑的上門女婿。

黎軒鴻有時候會想，若是當時他選擇了和孟念雪在一起，會不會一切都會不一樣？可是，世間萬事，哪裡來的如果？

「姐姐，就不打擾你們三家三口吃飯了，我們先走了。」孟念雪笑著說完，沖他們點了點頭，就挽著顧裄之的手往飯店裡面走去，只剩下各懷心思的夫妻兩個和他們的「愛情結晶」，以及一個狀況外的保姆。

「桐桐，我們也進去吧。」黎軒鴻笑得溫柔。魏清桐卻白了他一眼，將孩子往保姆懷中一塞，就氣鼓鼓地往裡面走了。

黎軒鴻心中閃過一絲憤恨，魏清桐最近越發過分了，她哪裡把自己當作她的丈夫，什麼氣都往自己身上撒。他看著保姆懷中的小男孩，心中無奈，將手中的小機器人交到保姆手中，也跟著進去了。那保姆阿姨依舊還在狀況外，只得感慨，豪門不好待，事兒真多。

「古月，雅間在302，『高山流水』，你先過去吧，我和念雪還有點事情要做。」上了二樓，顧裄之忽然開口。

古月一愣，「好的。」

古月走後，孟念雪也有些不解地問道：「我們要去做什麼事啊？」隨即又道：「得快些呢，古月在山上待了那麼多年，性子有些不喜生，她第一次見到歆妍和穆叔，一定會很不適應。」說還沒說話，卻忽然被顧裄之拉著跑了起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他才停下，雙手撐著牆將孟念雪禁錮著背靠在牆上。

「幹什麼？」孟念雪睜著大眼睛，小聲地問道，話語間還有些剛剛跑步餘下的氣喘吁吁。這個人，是要做什麼，歆妍和穆叔還在等著他們呢。

「念雪，你聽我說，張琴這幾年確實經常來找我，可我從沒有見過她。就算見到她了，我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啊？」孟念雪被顧裄之這番話弄得有些糊塗了，隨即卻反應過來，「你以為我在介意這個？」

「你不介意嗎？」

看著他緊張的樣子，孟念雪心中一暖，又有些愧疚，她搖了搖頭，雙手環住他的腰，依在他胸前，柔聲道：「焰，這幾年，我已經長大不少了。以前，是我太任性了，總是懷疑你。我知道，你心裡一定也不好受的，可是你還是對我這麼好，順著我，什麼事情都為我考慮。」

孟念雪抬起頭來，看著他的俊顏，「我的心現在很堅定，不會再因為一點點小事，就和你鬧了。因為你，已經是我認定的男人。」

顧裄之的心裡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喜悅，「你叫我什麼？」

孟念雪笑著，「焰。」她想起三年前在雲水寺，她隨手寫了一個「焰」字，晦氣法師說，這是她的終身之焰，她還不相信，可沒想到，世事變遷竟如此奇妙。

顧裄之緊緊擁著她，「念雪……」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孟念雪被他抱著，頭靠在他的肩上，竟看見轉角那處晃過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她嘴角一揚，對著顧裄之在耳邊輕輕耳語了幾句，顧裄之聽后，放開了她，輕輕撩起她的一縷秀髮在嘴邊一吻，「你小心點。」孟念雪道了聲「好」，便轉身朝著轉角那處去了。

顧裄之去了雅間「高山流水」，見到氣氛果然如孟念雪所料，有些冷。古月性情沉默寡言，容歆妍雖待人好，也不是熱情如火之人，穆修臨一個大叔，又不涉江湖，自然無法和在山上待了多年的古月說到一塊兒去。

菜色已上了一些了，有珍珠翡白、彌月露、青玉鑲蓉等，以海鮮為主，配以幾味湯汁，幾個小菜，葷素合宜，味道鮮美。這家聚友樓與別家五星級飯店不同，不光在裝修上講究，菜色也是研究了通徹的，因此雖只開了一年，卻頗受有錢人的歡迎，待客、聚餐是很合適不過的。只是，卻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家飯店的老闆是誰，平日里雖也見著那位聚友樓的漂亮女老闆，稍有些見識的人卻都知道，她只不過是在擺在檯面上的人物。要在市中心開這樣一家五星級的飯店，又能引得許多達官顯貴常來吃飯，恐怕這幕後之人手段不淺啊……

顧裄之等人敘著話，沒等多久，孟念雪就推了門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金月旗袍的女人，她身材姣好，面露笑容，頭髮用一陣銀簪挽了一個精緻的髻。守在雅間門口左右的兩個素旗袍小姐見了她，都彎了彎腰，恭敬道：「老闆。」

那女人點了點頭，便曳曳地進了雅間來，將門關上了。她先是對著穆修臨、容歆妍道：「穆總，容總監。」見他們都點頭示意了，才走到顧裄之面，對著他躬了躬身，嫵媚笑道：「顧先生，可真是貴客啊。」

顧裄之目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那女人臉上卻面色不變，笑著道：「我和孟小姐、容小姐也是老相識了，別人都說，學生時候的感情，比什麼時候都純凈，為著這份純凈，今晚別嫌棄，就讓我來請您們吃這一頓飯吧。」

孟念雪嘴角一扯，她們的感情還真是「純凈」。當真是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原本性子直接易怒的她，竟已變得這般油滑了。這一番話說得極妥當，又不得罪人，當真是已在塵世里熬久了的女人了。

孟念雪走上前去，為顧裄之介紹道：「這位是聚友樓的老闆，也是我和歆妍大學時的校友。說起來，你還見過她呢，當日在我們的校慶晚會上，她彈了一首和我一樣的古箏曲。她叫岳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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