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1 重逢

此時高高馬的咆哮已經驚醒了大多數的巨人,這些蠢笨的大塊頭揉著眼睛從各自的山洞裡爬出來，莫名其妙地面對一清早就開始大發雷霆的古戈。

高高馬似乎也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晃著笨重的頭顱,揉了揉頭髮稀疏的腦袋。片刻后，他似乎決定忘掉這個不愉快的晨起意外,搖搖晃晃地走回自己的山洞旁邊,揮動粗笨的手掌吩咐其他的巨人給他拿羊肉來。

遠處的張臨眺望著巨人的方向，抱臉蟲與他之間的聯繫越來越弱,就快要消失不見了。那裡的巨人太多了,更別提艾爾還沒有破胸出來,他不能單靠速度在巨人沒能反應過來之前就把艾爾接走,而是必須跟巨人們正面交鋒。

他能體會到抱臉蟲此刻的感受。它被濃重的黑暗包裹著,食物從上方滑落下來重重地砸在它的身上，胃壁正在漫漫地滲出酸液。雖然這些胃酸不會傷害到它的硅基外殼，但這裡的狹窄逼仄讓它失去了行動能力。它無法在這裡寄生，又無法像破胸者一樣穿透厚厚的胃壁，只能夠慢慢地等待死亡。

抱臉蟲對張臨發出留戀的信息，他們之間的聯繫已經微弱得無法想象。

張臨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可能跟大藍瓶生了同一種病。這只是他的克隆體——好吧被大藍瓶污染過的克隆體，不是什麼真正的後代。他可以再誕下無數個這樣的卵，重新選擇一個合適的寄生體，不需要去冒險。

沒有異形會選擇為了一個將要死去的抱臉蟲鋌而走險，這不符合它們生存的本能。它們要做的只有兩件事，把種族延續下去和活著，一個虛弱的抱臉蟲不值得那麼做。

「管他呢……」張臨喃喃自語，把書包扔在了一塊粗大的樹根上。

下一秒鐘，他輕輕甩動著狹長的頭顱，快速地爬向山脊下方的巨人部落。

張臨繞了點路，爬到高高馬的山洞上方，俯視著正在大快朵頤的新古戈。巨人們多半也都在進食，他們的感官並不算弱，但這些蠢笨的傢伙總是很難意識到自己的領地出現了一個渺小的入侵者。

更何況，只要張臨不去移動，而是潛伏在某個地方，哪怕整整一個禮拜，這些愚蠢的巨人都不會發現他的存在。

他現在跟抱臉蟲的距離拉近了很多，至少可以感應到它現在的狀態了，它還活著。

張臨慢慢張開嘴，蓄壓完畢的巢牙隨時可以彈射出去，洞穿巨人雖然厚實但依舊柔軟的腹部。他不打算等高高馬吃完他的早餐了，這個讓他的小姑娘瀕臨死亡的巨人必須現在死。

張臨稍微探出一點狹長的頭顱，仍然沒有巨人注意到他，這些愚蠢的大塊頭悉數沉浸在自己的早餐里，而且恐怕也未必會對高高馬的遇襲有多麼傷心。

異形猛地從上方撲了下去，落在巨人頭領的脖頸上。高高馬勃然大怒地站起來試圖甩掉張臨，粗壯的手臂帶起拳風掃向後背，可惜準頭有點問題。張臨抱緊高高馬的頸部，巢牙猛地彈射出去，擊碎了巨人的頸骨。

跟巨人正面相對實在太危險了，他不得不先浪費了已經蓄壓的巢牙，免得被石頭一樣堅硬的拳頭砸得粉碎。

龐大的身軀頓時僵硬下來，毛髮濃密的粗壯手臂漸漸垂落了下去。張臨趕緊從高高馬的脖頸上跳下來，以免被倒地的龐然大物壓住。巢牙的蓄壓需要幾十秒鐘的時間，而此時其他的巨人已經反應過來，有些呆愣在原地，而有一些已經氣勢洶洶地朝這邊沖了過來。

張臨抬起利爪剖向高高馬的腹部，噴濺出來的血液幾乎淋滿了他全身，這一舉動更加激怒了巨人們，張臨甚至可以感到他們巨大的腳掌拍擊著地面，讓整個山谷都震動了起來。山頂隱約響起轟隆隆的聲音，似乎又要引發一場雪崩。

他沒有時間了，只能儘快地找到高高馬的胃袋，把抱臉蟲救出來。這並不算困難，因為他跟抱臉蟲之間還有聯繫，他能夠感應到它現在奄奄一息，但還活著。

這個巨人早餐吃得太多了，張臨努力地在帶著血絲的爛羊肉中尋找他的艾爾，漸漸明白了抱臉蟲為什麼會如此虛弱。

最終，他在軟綿綿的爛肉中抓住了一隻細細的腳。

張臨不敢停留，立刻把抱臉蟲拉出來，然後猛地跳上旁邊的岩壁。下一秒鐘，巨人的拳頭落在他剛才站的地方，積雪中間出現了一個淺坑，泥土翻露在外面。

張臨在縫隙中不停地穿梭著，竭力躲避巨人們的攻擊。但他們雖然笨拙，但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大半個部落的巨人都惱怒地掄起他們巨大的拳頭，想要砸扁那個弄死他們新古戈的渺小生物。

張臨漸漸生出一股絕望的情緒，他可能逃不出去了。

抱臉蟲虛弱地掛在他的脖子上，細細的肢體卡在外骨骼的縫隙里，隨著異形的跳躍而不停地彈起，總讓人感覺下一秒鐘它就要掉下去了。

張臨用骨尾把它勾了下來，牢牢地纏住。

巨人們的數量越來越多，之前對高高馬的死不太在意，只是站在外圍發獃的巨人也慢慢地形成了一個圈子，把張臨包圍在裡面。如果他想要衝出去，就要穿透重重阻礙。

但不論如何，總值得一試。

張臨猛地彈起來，試圖繞過擋在他前面的一個巨人，但隨即被重重的一拳砸在背上，甚至發出了幾聲清脆的響聲。等到他再度準備發力跳起來的時候，從背上傳來的鑽心疼痛告訴他，這絕對不是什麼小傷，這會影響他的行動，也就是加速他的死亡。

張臨凄厲地嘶叫了一聲，忍耐著背後的劇透，跳到剛剛那個巨人的肩上，用已經蓄壓的巢牙射穿了他的頸骨。

巨人們發出痛苦的嚎叫，拳頭掄在地面上，即將雪崩的跡象更加嚴重了。

張臨感到力氣正在從體內流失，他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下一秒鐘，巨大的拳頭迎面襲來，他用儘力氣躍向旁邊的岩壁，卻感到有些力不從心。毛髮濃密的拳頭在他眼前伸進了扭曲的漩渦里，漩渦里傳來一聲尖叫，和玻璃器皿碎裂的聲音。

「哦不！你是不是搞錯了，彼得！」

回答這個聲音的果然是維蘭德，怒氣沖沖的科學家很明顯覺得受到了冒犯，「你確定嗎，你確定你在跟我說話嗎？」

「哦——可你只是個發明家，我才是物理學家，我才是計算時空間度規張量的人。」

「理論物理學家。」旁邊有人說，「你只是拿了一支記號筆和一塊白板，剩下的事情都是我跟彼得做的，還有萊納德。」

「我呢，沒有人提到我嗎？」印度口音努力刷存在感，「我也有一支記號筆。」

張臨苦逼地在拳頭中間跳來跳去，奮力地嘶叫了一聲，告訴裡面的人他的存在。

「這個聲音……」

「哦太可怕了，我們快關閉它！」

張臨：「…………」

但是不得不說，科學家們的現身讓他重新燃起希望，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直接從那個光怪6離的扭曲漩渦里穿進去，不敢輕易嘗試。但至少，背後的疼痛彷彿減輕了——當然自愈能力肯定起到了一些作用，他覺得自己能夠在巨人的拳頭下面再撐一會兒。

像是在回應張臨一樣，從漩渦里突然傳出一聲熟悉的嘶叫。

緊接著，又有什麼東西被打碎了。「哦哦哦哦——沒有人看著他嗎，天哪他變身了，我們會死的。」

「得了吧，藍瓶先生對你才沒興趣呢。」印度口音說，「哪有那麼多像我一樣孤獨的印度人。」

「你是什麼意思……不我的意思是，他感興趣的人在外面？」

「很明顯，這證明我們成功了。」神經質的聲音在旁邊念叨，「這也證明你們對這次實驗的質疑是毫無根據的——哦想想吧，我加入了你們，不就是為了消除產生這種質疑的可能性嗎？」

「讓他出去，快！」維蘭德的聲音說，「他一定感應到了什麼——我知道了，一定張在遭遇危險。」

「是啊，」萊納德無奈地說，「看到那麼粗的一條毛茸茸的手臂，我們也知道了。」

維蘭德：「…………」

「增加電壓，銷蝕掉一半的反物質底盤，讓缺口擴大一點，至少要能夠通過他們兩個。」維蘭德吩咐。

接下來，張臨看到那個扭曲的漩渦慢慢地擴大著範圍，最終，他面前的那個巨人嚎叫著把自己的手臂安然無恙地抽出來了。隨著巨人手臂出來的還有一個深藍色的怪物，它有張臨的兩倍那麼高，卻只到巨人的腰際。

但這已經足夠了，巨人的四分之一那麼大的異形不能夠跟他們正面交鋒，但有他們一半那麼大卻完全可以。

張臨看到神仆揮動利爪逼退眼前的巨人，於是他漸漸地往神仆的方向湊過去，也就是那個漩渦的方向。神仆轉動錐子形的狹長頭部，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點了點頭。

儘管情勢危急，但是張臨不得不承認，對於大藍瓶能夠在神仆狀態下依然控制住異形的本能，他有那麼一絲絲的高興。

他離漩渦已經很近了，巨人們也漸漸地聚攏了過來。他們雖然蠢，但是也很清楚地看到漩渦里蹦出來一個怪物，而且那個把手臂伸進漩渦的傢伙在抽出手臂之後仍然毫髮無傷。

大藍瓶在戰鬥的間隙里跳過來叼住張臨的後頸，把他甩進了漩渦里。

落地時候的張臨已經在空中變成了人形，他接住差點摔落在地的抱臉蟲，面孔扭曲齜牙咧嘴。背部的傷原本已經開始癒合，但是好像因為這一摔又重新加重了。

「嘿，我怎麼看不到外面？」張臨掙扎著爬起來，「他在外面幹什麼，讓他回來！」

「確切地說，」謝爾頓在旁邊說，「那不是外面，而是另外一個世界。我們怎麼可能聽到另外一個世界的聲音呢，當然不可能。」

「但是我在外面聽到你們的聲音了。」張臨立刻反駁說。

「哦，」謝爾頓歪著脖子認真地看著他，「我沒有告訴你，這個設備還不完善嗎？」

張臨：「…………」

「當然了，」謝爾頓短促而神經質地笑了兩聲，很明顯比他不笑時候帶來的氣氛更加糟糕，「我們的確沒有告訴你。」

張臨：「………………」

他重新看向那個扭曲著的漩渦，目光有一點擔憂。但隨即這種擔憂被打破了，一個深藍色的身影從漩渦里邁出來，沖著維蘭德高聲嘶叫。

「關掉那個——管他是什麼，他說馬上關掉。」張臨迅速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