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朝聞道
「怎麼樣,你還滿意吧。」教父鷹目里閃過捕食者的凶光,用奇尼來塞住華人的借口。
當日林家牧場,奇尼投毒在先,墨里家族謀劃在后,真殺害曹虎的直接兇手卻是捲髮的洋人,他提供的毒藥和事後槍手追殺,自己也險些喪命。沒想到現在教父會對奇尼大刑伺候,看來是出現了內部矛盾,奇尼成了失敗者,鳥兔盡,走狗烹。
「我所說的並不是他。」王斯文嘴角一撇,否認道。
「哦,在林家不正是他向你動手的嗎?」羅比教父眼光一閃,反而質問道。
「不,是這一位。」王斯文一指捲髮的洋人。
「哈哈~」羅比教父猛然大笑,「文先生,我想你是弄錯了吧,他是我的保鏢德利爾,在林家牧場的事,他是聽從奇尼的安排,主謀者是奇尼,他只是個工具,你要對付的是事件主謀,不是一個工具。」狡猾的說詞,混淆是非。
「羅比先生,我想是你弄錯了一點,奇尼當時被我控制,而事件的主動權就在你的保鏢德利爾手上,是他害死了我的兄弟。」不能容忍這種說法,教父是為殺人兇手開脫罪名。
「文先生,事情的起因你也很清楚,是奇尼引起了這場爭端,現在我們雙方都想把這場無益的爭端結束,罪魁禍首已經在這裡,你就說出你的判決吧。」羅比迴避爭論中心,轉到事件起因上。
「呸,王八蛋!」一聲微弱卻憤怒的咒罵,奇尼悠悠醒轉,兩眼恨恨地盯著教父羅比,神色里儘是怨毒。黑手黨一見奇尼沒有利用價值就一腳踢開,作為與華人堂談判的籌碼任意支配。
不待羅比下令,一旁的德利爾上前就是兩腳:「閉嘴!」身受了兩腳,奇尼哼也不哼,仍是大罵:「出賣朋友,你們禽獸不如,將來一定不得好死!」被黑手黨整成這樣,回到華人區也是死路一條,奇尼心懷死念,已無所顧忌。
小老頭羅比的臉色眼見陰了下來:「把他拉出去!」左右兩個保鏢拉起奇尼。
「慢著。」王斯文伸手制止到,「我想和他說兩句。」
走到奇尼面前,王斯文冷聲問道:「奇尼,當初你背叛林氏,想過有今天沒有?」
臉色黯然,出賣家族卻自食惡果,奇尼語氣也軟弱無力:「是的,我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我對不起林家,我不該相信外人,這是我絡由自取。」
王斯文夷然應道:「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你如今也嘗到被出賣的滋味,知道被相信的人在背後捅上一刀的痛苦吧!」奇尼有所悔悟,卻是未路之時。
「可是,如果不是你,我會有今天這種下場嗎?!都是你!是你毀了我的一切!」眼光復又怨毒,奇尼使出渾身力道喊著,聲竭力嘶,狀若瘋顛。
「夠了!」王斯文一聲怒吼,奇尼至今還執迷未醒,認為所有發生的錯誤是王斯文引發,卻不反悔自己的過失,盲目地指責他人。
「你以一已之念,不顧他人安危,置林家於水火,為一已之欲,犧牲華區利益,引狼入室,你所做所為,無一不是喪心病狂之舉,與禽獸何異!」被奇尼的無知說詞氣得肝火大旺。
罵到恨處,王斯文雙眉倒豎,怒髮根起:「你的父親為了你,若大的年紀苦苦哀求,只為讓林老伯留下你這條徐家的根,指望你浪子回頭,才答應給你一次機會。而你,卻早已泯滅了親情,忘了你的姓氏,忘了你的種族,忘了你的膚色!至今仍不知悔改,犯下滔天大錯,尤在犬哮不已!」
王斯文怒氣難抑,喘過一口氣來,又罵道:「我真是為你汗顏,也為徐老伯汗顏,徐家怎麼會有你這種子孫,你自己想想,你在這世上對得起誰!」胸中氣忿難忍,王斯文一掌恨恨拍下,格啦一聲,杉木桌應聲現出一個臉盆大小的洞來。
這一番罵語,真是痛快淋漓,一吐心中恨氣,當事者奇尼臉上青紅交加,又羞又怒,神色變化不定,王斯文字字罵到賤處,連帶墨里家族也沾上關係,一旁的小老頭臉色越加陰沉下來。
身後的保鏢插手入懷,羅比教父打了個手勢,讓他走了出去。
「文先生,我們還是談談正事。」教父攔開話語,另一保鏢將奇尼拖了出去。
「我將奇尼交給你,你把殺人兇手交出,雙方就當是一筆交易。」小老頭閃著黑色的目光。
「羅比先生,你不覺得這筆交易是不公平的嗎?」王斯文恢復冷靜,教父與華人堂商談是兩個組織間的談判,個人的情緒不能牽扯進來,對奇尼固然憎恨,但事實不會改變。
「不,我給了你一個人交待,你必須也給一個人,把馮交出來,這樣大家都可以平安相處。」教父語氣更加強硬,指明要他交出黑子。
「抱歉。」王斯冷冷地拒絕,教父此刻終於暴露出底牌,以一個可以犧牲的棋子來交換,意圖讓王斯文屈服在墨里家族之下,「我不可以出賣朋友!」
「嘿嘿,即然文先生這麼重視友情,那我只有請你多住幾天了。」教父雙手相擊,德利爾亮出手槍,門外的大漢也涌了進來,此處高檔球場是墨里家族的產業,主要人員都是家族成員。
「你想怎麼樣?我的律師還在等我。」墨里家族擺出要強行綁架的場面。
「律師?沒有證據,律師又有什麼用,我有十幾個人證,可以證明你平安離開這裡。」教父溢出狡詐的笑容,法律不就是人玩人的遊戲,掌握遊戲規則就是勝利者。
「果然無恥!」黑手黨手法仍是老套,王斯文嗤聲以對。
小老頭翻下臉道:「帶走!」捲髮的德利爾押著王斯文走出俱樂部。
解開蒙著雙眼的黑布,「進去!」身後的洋人推了一把王斯文,從俱樂部到這個秘密關押點只有十幾公里的路程,且地點偏僻,離最近的公路線也有二公里,一幢孤伶伶的洋房。
「咣當!」門重重關上,生鐵的撞響聲震耳,王斯文打量這間位於三樓的牢籠,房間不大,擺放著二張床,窗台上焊著粗粗的鐵條。
墨里家族並沒有當場動手,王斯文也就忍了下來,如果真有不利局面,自己變動基因異化也可應付,為了保密身份,一定會大開殺戒,可能會傷害無辜,這是自己不願見到的局面。
房裡靠窗的床上,先到一步的華人男子見他進來,布滿傷痕的臉上擠出嘲色:「怎麼,羅比沒有請你去大餐啊?」
心裡無懼,牢籠只當是休息場地,王斯文坦然坐到對面床上:「大家都是被羅比所害,你還有心情互相嘲諷,可見你為人心胸委實狹隘,不可理喻。」
恍似受了一擊,奇尼立刻閉上了嘴,半響也沒出聲,心中想了好一陣,才又主動搭訕:「你為什麼沒有答應羅比的條件?」王斯文的連番痛罵,如佛門暮鼓晨鐘,振聾發聵,奇尼不由陷入深思,細細想來,自己所做所為已是傷天害理,離經叛道,毀了自己,毀了徐家,也毀了華人區。
「因為,我從不背棄我的朋友。」簡單的答案,卻是至誠的心,王斯文一直以此為繩。
奇尼臉上出現一層紅雲,扯得傷口發痛,不禁呲著嘴吸了幾口氣,沮喪地道:「我已經是廢人一個,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你當場把我處決,我也無話可說。」
王斯文凜然應道:「我在林老伯面前已經答應過,為了徐家,我們會給你一條生路,這一次沒有答應羅比的條件,也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的朋友,任何時刻,我都不會出賣他們。」
兩人行為是如此地涇渭分明,相比之下,奇尼更是羞愧,嘆了一聲:「我犯下許多錯誤,想改已經沒什麼意思,華人區已沒有我立錐之地,這世上我只是個多餘的人。」
奇尼悔恨不已,王斯文也不再說,改問道:「你幹了什麼,會受到這樣的待遇?」他身上的血跡,都是墨里家族嚴刑拷打過。
奇尼摸著傷口,眼裡恨意更深,頹然訴道:「我一個棄人,在墨里家族裡有什麼地位,做些無關緊要的事,時間長了,我才發現墨里家族只是利用我,想用我作為進入華人區的跳板,對我的事情毫不關心,他們想要的是華區的絕對控制權。」
「我開始發現我做錯了,我想補救我的錯誤,直到那一天,我回到華人區,林老伯又痛罵了我,他罵得好,也罵醒了我,我才定下決心,想去把林氏的合約偷出來,交給林老伯,這件事是由我而起,就由我來終止吧!」
想到這裡,奇尼臉上苦苦一笑:「可是我真沒用,當個小偷也做不好,合約拿到手卻被德利爾發現,當時就收去了合約。第二天,我被看押起來,他們說合約被我後來從德利爾那裡打劫走,讓我重新交出來,我也不知怎麼回事,說不出來,就被打成這樣。看到他們狗急亂咬的樣子,說真的,我真希望是我拿到了那本合約,讓他們什麼也得不到。」
奇尼說的話和王斯文那天行動一一印證,被墨里家族嚴刑拷問后,奇尼看清黑手黨的嘴臉,反而死挺不認。墨里這一方,林氏上門逼問合約,猜測林氏多是已得知消息,羅比權衡利害,就將他作為棄子丟出,以求局面變換,整個事件大體如此,王斯文對印前後,豁然在胸。
「人只要有改過之心,再晚也不遲,古人云:朝聞道,夕死足矣。你能想到這點,你父親也會為你高興,畢竟他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人一生會走錯幾次路,不一定每一次都有回頭的機會,你很慶幸,有這麼一個父親。」慈父祥母,世上最關心每個人的是各自的父母。
「我想回去,去面對我所犯下的一切,盡我的能力去補償;我知道,我的錯誤是不可原諒的,華區的叔伯兄弟們對我的背叛恨之入骨,我欠你們太多,我要認我的罪,請大家懲罰我!」臉上痛苦掙扎的表情,奇尼遲疑著:「我真的想回去,可是,現在還來得及嗎?」
「中國人最大的美德就是諒解,對於一個有良知的人來說,回到正途上永遠不會晚。」王斯文伸出了手,「歡迎你回來,奇尼。」
「你是說,我?」奇尼不敢置信,自己犯下的錯,竟然就在這二句話中得到他的諒解,臉上似喜非喜,神色如凝固一般,不知該如何反應。
王斯文含笑點著頭,鼓勵的眼神:「對。」自己的父母,對自己的孩子總是寬大的,這一刻,王斯文體會到為人父母的情懷,心裡浮起的卻是徐老伯那雙無奈的眼神,那是一種怎樣的心境,竟然是愛到——痛了。
「我…」張開嘴卻不知說什麼好,奇尼臉色激動,顫動的眉毛下,眼珠乾澀地轉了幾轉,悄然流出了淚水,喜極而泣,一個男子漢就這樣哭了起來。
「拿著。」王斯文遞過隨身帶的手帕。
「謝謝!」奇尼啞著嗓子,接過手帕抺去淚水。
「你傷勢怎麼樣?」奇尼身上血跡斑然,說話的中氣也有些不足。
「沒什麼,還能挺住,痛過一陣就沒事。」奇尼示意傷勢並不打緊。
「能走嗎?」天一黑,就是出逃良機,王斯文已有脫困腹案。
「能。」奇尼回了一句,接著投來詢問的眼光。
「噓~」王斯文作了個手勢,門外有人過來。
「吃飯啦!」從鐵門裡塞進兩個飯盒。
「吃一點吧,晚上有力氣跑路。」王斯文拾起兩個便當,塞到奇尼手中。
「能跑出這地方?」奇尼小聲問道,又是一個驚喜,臉上的神色為之一亮。
「晚上再說。」王斯文沒說內容,開始吃起來。
洋房裡看管人犯的人員有四個,都配有突擊槍,輪流換班。
天色在等待中變黑,沒有星星的夜晚,風也不再動。
王斯文盤坐床上,閉目休息,奇尼則心神不安,一會看看窗外,一會又看看王斯文的臉。
精神能由天際慢慢收回,狀態恢復,王斯文雙眼一睜,室內一道亮光閃過。
突如其來的亮光把奇尼嚇了一跳,以為是眼花,揉把臉,再向他看去,卻再無異樣,王斯文的眼睛只不過是特別明亮而已。
「行了。」王斯文來到奇尼床前,兩人把床輕輕移開。
鐵條有近兩個厘米的厚度,常人根本無法搖動。王斯文深深呼吸一口氣,肌肉賁起,骨節里能量隱隱震蕩,雙手抓住鐵條,嘿然吐氣,鐵鏽斑斑落下,鐵條吱吱作響,一寸寸地彎曲,「咔!咔」兩聲濁響,鐵條應手拔出。
「好了。」拔出正中兩根鐵條,旁邊的鐵條拉彎變形,讓出的空間足以鑽出一條大漢。
「你先下。」王斯文扯過床單把奇尼放了下去。
床單抖動兩次,奇尼到達樓下,王斯文也輕輕鑽出,幾個換手,掉在地上。
倚靠在牆,奇尼手捂腹部,額頭上滲出片片汗水,「拉到傷口了。」對著王斯文探問的眼神,奇尼弱聲虛氣地解釋。
「要不要緊?」王斯文扶住他。
奇尼搖搖頭,挪動腳步,「走吧。」兩人攙扶著向公路走去。
快到公路,奇尼的呼吸聲急短而粗重,汗水淋淋,見他氣力不濟,「歇歇吧。」王斯文扶著他到小路邊的大石上坐下。半個小時的快行,奇尼渾身疼痛,各處傷口扯裂,人的精神也委靡下來。
遠處傳來人的叫喊,王斯文尋聲望去,洋房處燈光大亮,四個看守者都跑了出來,在洋房四周搜索。
「糟了,他們發現了。」王斯文轉過身說道,奇尼也撐著站起:「快走。」
看守者在房后找到奇尼的血跡,順著血跡的方向,幾個人坐上車來追趕。
「先躲一躲。」看著身後越來越近的車燈,兩人躲進公路旁的凹地中。
掃射的燈筒四處照著,追蹤者的小車開了過去,沿途的土堆和凹地形成了眾多的藏身處,很難發現逃亡者。
鬆了一口氣,兩人繼續向前,還沒走出三百米,更多的車聲聚來,從球場趕來支援的黑幫車隊在公路上散開,約有三十來人,封鎖了前後通道,其中一隊人員下車后,沿著小路上逃跑者留下的痕迹追來。
「文哥,怎麼辦?」奇尼俯下身體,悄聲問到,身前的土堆暫時擋住了搜索者的視線。
最近的搜索者有三個,結成一隊從面前的高地走過,還沒發現他們,而沿著血跡追來的小隊已到了公路口。
「你等著,我去應付。」王斯文交待一聲,身形如狸,跟在三個搜索者身後。
在腳邊拈起一根尺余長樹枝,彈力使出,樹枝飛出幾丈外,落在暗處的石塊上,發出一聲輕響,三個搜索者齊齊一轉,拔出手槍,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
手影如刀,王斯文雙手揮出,兩聲悶響合成一聲,兩名搜索人員直挺挺地倒下。拍暈兩人,最後一名搜索者也被一腳踢出幾米,撞在石塊上,當即暈過去。這幾下動作,快如閃電,一氣解決三人小隊,連其不遠處的同夥都未發覺異狀,王斯文拎著兩支手槍返回。
「準備戰鬥!」遞了一支手槍給奇尼,包圍者在公路上來回巡視,奇尼又跑不了多遠,只能硬拼一場。
留下兩個彈倉,「你在這裡躲著,我去吸引他們,要是他們全過去對付我,你就趁這個機會跑。」
「文哥,不能這樣,我要和你一起打。」不知王斯文的底細,奇尼還以為王斯文發揚犧牲精神。
「你受了傷,一起上,又幫不上什麼忙,我看形勢不對,我也會跑,所以沒時間照顧你,懂嗎?」王斯文說了兩句就閃了出去,貓著腰繞到公路口附近,躲在路邊的土堆后,等候沿尾追蹤的小隊。
「呯呯!」突然開襲后,倒下幾條人影,更多的人則迅速躲了起來,墨里家族的成員反應很快。
「突突突!」彈雨倒瀉在身前的土堆上,搜索者的所有火力全都指向王斯文,公路上的巡邏者也駕車趕來,
十幾支突擊槍的火力打得他抬不起頭,頭髮上全是灰土。
「***!」王斯文咒罵一聲,看看四周,可以用來當作掩體的另一土堆遠在五十米外。
沒有辦法,又不能暴露身份,王斯文弓起身,準備在彈雨稍歇時硬抗幾槍,強行衝出去。
身體內部基因變異后,肌體自我修復能力驚人,細胞體可以在數十秒內完成分化組合,就算身中幾槍,也會在極短時間自我恢復正常。
「呯呯!」手槍槍聲突然響起,射向土堆的子彈立刻減少,奇尼伏在另一邊土堆向槍手們開火,有槍手負傷倒下,人群混亂起來。王斯文抓住機會,從土堆下方竄出,連開三槍。
「他們只有兩個人,分成兩隊!」有人在下達作戰指令,短暫的混亂后,墨里家族的槍手們利用各處地形,分別向兩人反擊。
一個滾翻,王斯文跳進一條幹涸的水溝,能量掃去,「又是他!」指揮槍手們反擊的洋人一頭捲髮,是羅比教父的心腹德利爾。
訓練有素的槍手們互相配合著,慢慢逼近,利用火力優勢死死壓住兩人,「啊!」一聲短促的慘呼,奇尼中了一槍,身體向後滾下土堆,幾個槍手沖了過去,「打死了!」看了一眼,槍手就回過頭來加入另一邊的戰局。
什麼,奇尼死了?王斯文只覺得血液猛地衝上了頭頂,一拳擊在土堆上,「為什麼要出來!」不知是痛惜還是責罵,王斯文埋怨著,只要奇尼離開戰場,自己就可以安然離去,這一次他為什麼偏偏這樣傻?!
「為什麼!?」王斯文喃喃地自責,眼神中恨恨地射出凌厲的殺氣,內部血氣翻湧竟似要爆炸一般,「啊——。」一聲凄歷的長嘯從口中呼出,一時間四野迴響,茫茫而去。
白色的光球只是一閃,剎那間爆發的光亮如同白晝,劇烈的光差把人眼刺得一片白茫茫地,水溝沿邊又捲起未名旋風,一陣熱浪撲來,槍手們不由低下了頭。
「嗷——。」悲壯的嚎聲宣告強者的覺醒,狼魔現身。
橫闊的胸膛上紋絡勁涌,堅硬的皮膚上長滿魚鱗似的甲層,鱗發須張,狼首昂昂抬起,獸性的眼芒中白光流轉,隱隱有一股慘烈的殺意從歷眸中刺出,侵人魂魄。槍手們身形懼立,恍惚間就如嚇呆了一般,流傳已久的狼魔判官竟在此刻傳奇般地出現,許多恐怖的流言如光影般在腦海刻下,心底的恐懼似千噸大石壓上,竟然不能挪動分毫。
滿天血雨,成片飛灑,鱗臂宛如死神的長鐮揮舞,瞬息間盛開的生命之花怒然綻放在這奇異空間,彈丸穿空,魅影騰爍,槍手驚呼著,一切反應皆慢得如同夢境里的虛幻。無情的甲掌破體而入,一陣骨骼肌體的爆裂脆響聲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殘影后的身軀仿似一瞬間失去的生命力量,軟軟地如一團爛泥倒地,
飄乎不定的身形颶然穿過戰場,帶起一陣冷風,象憑空出現的幽靈,擋在急奔而去的捲髮洋人身前。
「突突突!」受驚之下,手指不由扣下了板機,突擊槍子彈雨點般飛出。
異形身影攸地拉長,仿似無數個影子在眼前錯亂跳動,「咔!」子彈在極度驚慌里已飛快地打完,洋人看著突起的槍栓,不免一怔,絕望的感覺爬上了心頭。
「嗬嗬!」狼魔裂開利嘴,森森白牙,不寒而顫。
「德利爾!」異形竟口吐人言,直呼人名,洋人心頭大震,一雙眼向狼面望去,奇異的眼仁里有一絲熟悉的仇恨之色。
「你是——王文!」懷疑片刻,德利爾終於喊出狼魔真名。
「不錯,今天我要為曹虎完成心愿!」狼魔的鱗臂徐徐升起,似宣告他的未日。
雖不知王文口中的人名,但德利爾很快就想到了林氏牧場的那個中國人,一陣冷風吹來,似乎又回到林家牧場,中國男子那不屈的眼神彷彿就在眼前晃動,沾滿血污的身體正向自己一步步走來,手持利刀捅進了自己的胸膛,「啊!」眼前幻景一變,異形冷冷地望著自己,如同看著一個死人,此時,胸前巨大的痛楚全部擠入大腦,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胸膛,德利爾仰天倒下。
能量散去,王斯文來到土堆后,俯身抱起地上的人體,「奇尼!」伸手一試男子的鼻息,竟還有一點呼吸。
「文哥。」奇尼費力地睜開眼,細微的聲音,仿如風中搖曵的殘燭。
「別說話,我送你去醫院。」王斯文安慰他,作勢欲起。
「沒用的,我,知道我不行了。」奇尼斷咳了幾聲,鮮血染成紅唇,眼神反而有了光芒,微微晃動著,「『朝聞道,夕死足矣。』這句話,說的真好,我總算,明白了,原來,朋友,是要這樣做的。」奇尼的狀況是迴光返照,沒有多少時間了,王斯文心裡很清楚,靜靜地聽他訴說。
「文哥,告訴、告訴我父親。」奇尼氣息變促,咽了口氣,才擠出話來:「我,我是徐家的兒子,我,我好高興…。」話未說完,語聲卻已低了下去,漸不可聞。
「我會告訴徐伯,你是他的好兒子,是個真正的華人,我為你行動而自豪。」王斯文真心地說道,聽到這話,奇尼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身體卻已軟去。
慢慢合攏那雙不願閉上的眼睛,血污的臉上還留著欣慰的笑容,生命中最後一刻,他終於領悟到真諦,雖然遲,但還不晚。與奇尼見面只有幾次,敵對的場合里佔了多數,而王斯文此刻心裡卻悲傷莫名,宛如剛剛失一個摯友。
夜色更加濃黑,恰似人心頭那處濃的化不開的悲傷,把孤獨的人影一重重地包圍著,直到天際。
今夜,無月也無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