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番外:沈佑的過往
?沈佑五歲那年進了宮,那天大雪紛飛,他同季青茹坐在馬車內,對面的那個男人他並不喜歡,可是他卻救了他同娘的性命。
宮門越來越近,可沈佑的心中卻依舊充滿了悲傷,他望著滿天紛飛的雪花,想起了他在塞外慘死的父親,想起了被滅門的沈氏一家。
叛國這樣洶湧沉重的罪名,沈家承擔不起,他無法置信如此耿直的父親竟然會落得如此的下場,父親當年麾下的龐叔告訴他,沈將軍是冤枉的,他是被人陷害的,可是,皇城的命令就這樣下達了出來,碾死了沈佑所有的期盼。
沈佑進宮的那天,宮中的人異常忙碌,他和季青茹站在宮裡的一個清冷的院落中,雪花肆意的紛飛,沈佑伸出了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耳邊忽然傳來一宮人奔向告走的喜訊,她們說,孝元後生了一個小公主,母女平安。
沈佑聽著她們的談話,低頭望向手心,雪花早已被他手心中的溫度融化成了雪。
沈佑像一隻木偶般跪在孝元后和趙雲帝的面前,他木然的望著那個救他們的男人指著他說是自己的親生孩子。
沈佑無法反駁,他想起了季青茹對他的懇請,心中泛起了濃濃的悲傷和沉重。
宮中的日子並不好過,太子趙宸穆越是護著他們,孝元后便越是不喜他們,太子妃更是妒性成疾,想著法子來整治他們。
沈佑厭倦這樣爾虞我詐的後宮生活,可是季青茹卻是甘之如殆。
沈佑自進宮那年,趙宸安便出生了,可孝元后將她捧在手心中,根本不常出來示人,直到沈佑第一次見到她,他已經九歲,皇家的宴席中,她安安靜靜的坐在孝元后的身邊,通透漂亮。
沈佑只遠遠望了她一眼,恰巧,她忽然轉了頭,明明稚嫩的臉上卻並冰冷的看不會出一絲的情緒。
季青茹卻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那是孝元后最寶貝的孩子,可惜,她竟然是個啞巴。
聽到這樣的話,九歲的沈佑不知為何心中突然一滯,一輩子不能說話,那該是怎樣的一種痛苦。
遠處的燈火中,沈佑看到向來嚴肅的孝元后,臉上露出難得溫柔,她夾著一塊精緻的點心放在趙宸安的嘴邊,趙宸安甚至乖順的咬了一口,燈火中,摟著趙宸安的孝元后的臉色越發的柔和。
「寧佑,你記著,只有討好了這位長公主,你才能得到孝元后的歡喜,寧佑,你記著!」
燈火中,耳邊是季青茹帶著一份偏執的聲音,沈佑終於將視線從遠處收了回來,垂著視線望著面前那精緻的菜肴,沉著聲音應答著:「娘,我知道了。」
後來,沈佑便真的如此去做了。
也許當初只是為了季青茹的話,也是只是為了可憐不能說話的趙宸安,沈佑處心積慮的接近她。
事實上,沈佑不曾想過高高在上的趙宸安即使是個啞巴,也輪不到沈佑的同情,可是沈佑卻想接近她,為了自己這份帶著隱蔽於心的想法,硬是找了這麼幾個蹩腳的理由。
從趙宸安不能開口說話的時候開始,到後來趙宸安開口後會喊著她「寧佑」開始,漸漸的,沈佑便開始背離了當初的目的。
護著趙宸安,寵著趙宸安,越發越出自於自己的本心。
他會偷偷的自豪,即使宮中的人一向不待見自己,可是趙宸安對自己始終是不同的。可是,沈佑的心態漸漸的變了,他不甘心這份不同,*使人膨脹,他想要的更多,可卻又說不清他想要的是什麼。
趙宸安一向以純良的面目示人,可是與她接觸的越久,沈佑越是能看透她心中偏執的魔和她眼中對人情的淡漠。
可是即使這樣,沈佑仍然放不下她。
沈佑心中也恨過的,他恨他父親的慘死,恨自己不能回去玉門,只能在這樣的厚瓦宮牆中度過餘生,事實上他更恨趙宸穆,龐嘯從邊關寄來的信件中告訴了他當年一切的真相,他更無法忍受如今的自己,靠著殺父仇人的庇護生存下去。
龐嘯勸沈佑奪位,如今趙宸穆繼位,奪去趙家的帝位,等天下姓沈便能真正的為沈將軍報仇。
沈佑燒了這封信,他同龐嘯的往來不曾同季青茹提過,事實上,他心中對季青茹的這份的狠意也是極其嘲諷。
榮華富貴,竟然抵不上當年患難與共的情義,那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是真實的呢?
沈佑問自己,卻找不到答案。
可腦海中卻不停的有個聲音蠱惑著年少的沈佑,殺了趙宸穆,奪得了皇位,天下就是你的了,天下就是你的了!
那年,沈佑十四歲,埋藏著心中一切的怨恨,他依舊偽裝著一張和善的臉做著宮中的大皇子。
一切的一切直到孝元后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孝元後去世那天,趙宸安手中藏著匕首,帶著一身煞氣闖進了萬貴妃的宮殿中,匕首沒有划傷萬貴妃,卻在梁王趙宸恭的臉上划傷了一道可怖的傷痕。
等沈佑震驚的趕到那裡的時候,趙宸安已經被趙宸穆關在了自己的宮殿,而宮殿中看見此事的宮人也被悄悄的調的調,貶的貶。
趙宸穆封鎖了趙宸安傷人的所有消息。
等到沈佑看到趙宸安滿身是血坐在地上的時候,他的心中卻不僅僅只是震驚了。
沈佑見過趙宸安的許多面孔,可是沒有哪個面孔像此刻一般帶著滿身的怨氣像極了修羅場中的惡煞。
人總是被情感支配的動物,心中的感情越強烈,便會從一言一行中體現了出來。
趙宸安喪失了理智,卸下了她所有的偽裝,她紅著一雙眼睛冷冷的望著他:「明明是萬鳶害死了母后,可趙宸穆卻捨不得動她,真是個廢物!」
沈佑望著十歲的趙宸安說出這樣的話,想起了自己心中的怨恨,趙宸安就像一面鏡子,讓沈佑看清了自己。
他不知道說些什麼來安慰痛失親人的趙宸安,就像他不知道如何開始心中的這段仇恨和結束這段仇恨。
趙宸穆是趙宸安的親生大哥,沈佑知道,即使趙宸安對他的做法痛恨無比,也許當趙宸穆真正死的那天,她也同樣會痛苦。
骨子裡的血脈是連在一起的,趙宸穆死了,她娘也會痛苦,趙家的所有的人都會痛苦。
可偏偏,他父親去世的時候,只有自己記著這份痛。
沈佑覺得有些無力,他端著手中的葯慢慢走近趙宸安,可是趙宸安卻警惕的望著他,大聲嘶吼讓他滾開。
沉浸在自己痛苦的人是不需要救贖的,只有這份痛才會讓他們清醒的意識到自己還存活的事實,他們害怕一旦脫離的痛苦,便不再能感受到這份苦楚,甚至連怨恨也漸漸被遺忘,活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沈佑不願意趙宸安今後的人生活的如此生怨,萬鳶不會死,趙宸穆也不曾想過讓萬鳶死,也許是已故先皇的懇求,留著萬鳶的一條命將她遠遠打發便是了,趙宸穆似乎也是這麼做的。
沈佑緊緊的摟著滿身是血的趙宸安,像是感受她的憤怒,抑或是在釋放自己的怨恨,承載著已故之人寄託的人,更應該好好的活下去,而不是活在仇恨中迷失自我。
葯被一點一點喂進了趙宸安的喉嚨,她恍惚著神色閉上了眼睛依偎在了沈佑的懷裡。
沈佑緊緊的摟著她,覺得痛苦,卻又覺得異常滿足。
趙宸穆並沒有活多久,沈佑曾經動過想殺他的念頭,可是想到趙宸安,他猶豫了,年輕的趙宸穆死前的模樣甚是凄苦,他將沈佑喊到了自己的床邊。
「想必你早就知道了真相了吧!」
病床上,趙宸穆如此說,沈佑望著他病態的面容,並不答話。
沒有人能藐視人心的敏銳,趙宸穆堅信,沈佑必然知道了當年他父親死的真相。趙宸穆沙啞著喉嚨開口:「你一定非常恨我,可是你卻一直沒有動手。」
殺了你又如何?殺了你父親不能存活,沈家又不能回到當初的面目。
「那若是我將皇位留給你,你會原諒我當初做的一切嗎?」
趙宸穆望著沈佑,等待他的答案,可是沈佑拒絕了,「趙家的天下依舊是趙家的,我姓沈,漠北的玉門才是我該去的地方。」
可是,即使沈佑這麼回答,趙宸穆依舊將寫著傳位於他的遺照留給了趙宸安。
他相信趙宸安,趙宸安同他血脈相連,他知道她的秉性,更知道她骨子裡的隱忍和堅定,趙宸穆知道自己當不好一個好的帝王,更知道如果宸安不是女兒身,孝元后也許早就扶持了她稱帝,如今,將皇位交給沈佑,卻是再放心不過。
因為,他知道,沈佑遲早會將它交給趙家最適合的人。
趙宸安忘記了當年她母親的仇恨,可是她卻沒有忘記她的執著,她守候著孝元后的執念,不惜犧牲一切要將趙家的江山交予能挑起重責的人。
沈佑著實沒有想到是自己。
是的,沈佑沒有想到趙宸安冒著生命闖入大火中,不惜設計被敏元后刺傷,竟然都是為了自己。
趙宸安在沈佑心中的烙印太深,沈佑自己都分辨不清這樣的感情究竟是什麼,顫抖著手接上了趙宸安交給自己的詔書。
趙宸安想要一個安穩的趙氏天下,沈佑登上皇位,便想給趙宸安一個太平盛世。
沈佑的計劃亂了,他想出宮去漠北的計劃亂了,他依舊被困在宮中,去為趙宸安實現她渴求已久的願望。
可是雖然這樣,他依心中歡喜,也許,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在心中烙印過深的趙宸安影響著他,包括她的一言一行,一喜一怒。
他慢慢放下了自己的仇恨,甚至連當初自己的願望也漸漸被塵埋在了心中。
時光在指縫間劃過,趙宸安慢慢成長,沈佑依舊說不出那樣的感情對他意味著什麼。
可是,當時光仍然在遠去,沈佑終於明白,有些人,一旦放在了心上,便是一輩子的事情,一輩子抹除不掉,一輩子追隨她的腳步,一輩子想她在活在自己的庇護中。
一輩子,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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