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下馬威和媳婦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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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沒有在中央花園多做逗留，而是徑直走到主屋之前，踏過青石台階，走進寬敞明亮的堂屋。堂屋裡原先站著的一個婢女見他們到來，連忙轉入了後面的暗間，想是通知郎主和主母去了。而另外一個婢女迎了上來，將他們讓進屋子。
夏瑟裴問道：「翠兒，爹和娘起身了沒？」
眼前叫做翠兒的婢女道：「郎主一早就起來了，說是有事，已經出府去了。主母正在用早飯，紅兒已經去通報你們來了。」
聞言，夏瑟裴點點頭，揀了張椅子穩穩地坐下，不再發一辭。崔茉雪跟著坐下，心中倒有點不是滋味。
極力主張將她娶回來的夏旒然見事情辦成，就將她甩到了一邊，忙自己的去了，顯然並非是真正地在意她這個兒媳婦，而她那個阿姑金秋，更似從來未曾將她放在心上。假如不是她和夏瑟裴住在獨立的院子里，她又將院子的管理權要了過來，天知道她在夏府的日子會有多難熬。何況，說起來，她和夏瑟裴也只不過才認識半天而已。
兩人坐著都不開口，惹得翠兒頻頻偷眼打量。作為主母跟前的奴婢，她知道的東西必然比其他人多。這其中就有，在大郎媳婦、眼前這位姓崔的小娘子嫁入夏家之前，郎主和主母，以及裴大郎之間因為娶不娶的問題產生的爭論。
夏家大郎夏瑟裴今年十八歲，到了娶親的時候。
早在一年之前，夏家就開始為大郎娶親的事情開始忙碌，只不過究竟娶誰遲遲定不下來。夏家在建安郡屬於大戶人家，足以匹配的良家女子本就不多，加上夏瑟裴長到十八歲，不知為何，在建安郡落下了極為不好的名聲，稍微有點身份地位人家的女兒都不願意嫁他，而作為夏家的長房長子，又不可能娶家裡窮困的鄉野村姑做正室。
翠兒不大清楚為何自家風流倜儻、一表人才的大郎夏瑟裴會在建安郡的老百姓心中留下那麼壞的名聲，只知道這一年來，郎主和主母為了大郎娶親的事，爭吵過多次。
主母金秋是商人之女，目光短淺、為人勢利、精於算計，因為沒有多少文化，不通風雅，是個兇悍之人。郎主夏旒然出身地主之家，據說祖上曾是土匪，因聚斂的土地多了，手中漸漸有了余錢，便開始經商，走上用錢生錢的道路。郎主的為人處事十分圓滑，心機深沉，頗有手段。假如不是太過好色的話，算是個有本事的人，不然，夏家的產業也不會在他的手上漸漸壯大了。
金秋想給自己的兒子在建安郡找一個知根知底的媳婦，而且，建安郡沒有能夠強過夏家的家族，新媳婦進門之後，自然不可能爬到她的頭上去。而夏旒然壓根看不上建安郡那些人家的閨女，在他心底深處想的是攀附門閥。儘管高門大族走到南梁，已經漸漸衰敗了，但是盤根錯節的根基猶在，假如能夠攀附得上，好處仍舊是巨大的，只是，高門大族根本不可能瞧得上他這個寒門地主出身的商人，即使再有錢都沒有用。
不過，夏旒然沒有放棄，汲汲鑽營之下，竟然真的給他找到了一個機會——就是崔茉雪了。
崔原是山東郡姓，南北朝以來，北方的高門大族為了逃避戰亂，不斷地喬遷南下。據說崔茉雪的祖上本是崔氏的旁支，在喬遷途中，漸漸地衰落了。
雖然夏旒然對這樣的情況並非十分的滿意，但是有總歸比沒有強。何況，自己兒子在建安郡的名聲實在不怎麼好，大家都知道夏瑟裴遊手好閒，整天不務正業到處晃蕩，似乎還偏愛男風……這樣的情況，高門大族只要到建安郡一打聽便知，誰還會將女兒嫁給他？就算崔茉雪的親人給他糊弄過去了，最後，他還是拿出了一大筆錢，來買這個家裡已然落魄的門閥媳婦。
花出去的這一大筆錢，讓金秋很是心疼了一陣子。以至於崔茉雪剛到夏家的時候，金秋沒少給她臉色看。在金秋的眼中，這個模樣並不算出類拔萃的小娘子，壓根值不了這麼多錢。她不懂自己的丈夫是怎麼回事，竟然還要叫兒子娶人家做正室！
說不通丈夫，她轉而去做兒子的工作，豈知一貫對什麼都無所謂、只求有錢花的兒子這次站到了他老子那邊，叫金秋氣了個半死。可是她也無可奈何，畢竟夏旒然是這個家獨一無二的財源。
翠兒一面回想著主母在無人時口中的咒罵，一面打量著眼前穿著新衣的新媳婦。她覺得崔茉雪長得圓圓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檀口，頂多算是可愛，卻算不上絕色。坐在自家大郎的身邊，兩廂一對比，確實稍嫌配不上……
一個婢女的宛轉心思，崔茉雪自然沒有察覺到，她只是在想，已經等了這麼半天了，阿姑還沒有出來，幸好她是吃了早飯的，不然餓也餓死了。
不過，崔茉雪沒有說什麼，夏瑟裴倒等不及了，他對翠兒道：「娘怎麼還沒有出來？你去催催。」
「催什麼催？」夏瑟裴的話音剛落，金秋就從後面轉了出來，她眼睛斜斜地瞥了一眼崔茉雪道，「娶了姓崔的媳婦，就想催掉老娘的命了？」
崔茉雪一聽這話，心道：我的個乖乖！開口的人不是我，但是這威風明顯是要向我颳了。當下，垂下了眼睛，正襟危坐。她道：我不接你的話還不行么？我扮淑女、我扮大家閨秀，你還能怎麼找我的茬？
那廂，夏瑟裴開口道：「娘，您才三十五歲，怎麼就老了？假如爹努力努力，您還能給我再生個弟弟出來呢！」
金秋笑了：「你這張油滑的嘴，就會哄娘開心。」轉眼望見垂著頭的崔茉雪，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道，「裴兒，說好了，你可不許用這張嘴去哄別人開心。」
夏瑟裴笑道：「娘，您放心，我就哄您，爹我都從來沒有哄過。」
金秋乜斜著崔茉雪，得意地點點頭道：「話說回來，你現在娶親了，成人了，也別整天就顧著玩，有空好好讀書，你書讀得好，將來有機會謀個一官半職，娘比聽你說什麼都開心。」
夏瑟裴頓時苦了臉：「娘，你知道我討厭讀書……二弟喜歡讀書，將來您讓他謀個一官半職不就行了？」
金秋擺下臉道：「那怎麼一樣？你二弟又不是我生的！你也別和他那麼親，將來分……」金秋的話說到這裡，嘎然而止。想來是因為有崔茉雪在場，不好直接說什麼分家產之類的話。轉而道，「書你讀不進去，就和你爹學學做生意，將來這麼大的家業，你不好好打理怎麼行？」
夏瑟裴剛要開口說什麼，給金秋截住：「你也不要說什麼對做生意沒興趣之類的話。你什麼都不學、什麼都不會，整天就知道玩，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只是，玩耍總歸要有個盡頭，等以後你爹……我看你拿什麼去玩！」
夏瑟裴不吱聲了。
金秋髮泄完怨氣，想到兒子這麼不爭氣，雖然身為長房長子，卻一點都不想挑起夏家這個擔子。如今看，四房妻妾均有兒子，一旦夏旒然死了，必然會面臨分家的問題。到那時候，想必無論她為自己兒子爭取來多少家產，都遲早會被夏瑟裴敗光。
想到這裡，金秋是真的憂慮道：「我是真的為你擔心。」
誰知夏瑟裴忽然將手向崔茉雪一指道：「她喜歡管家，娘您讓她管就是了。」
「哦？」金秋的目光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崔茉雪，隨即，面容漸漸地冷了下去，對著崔茉雪道，「雖然我不知道這一老一少究竟是怎麼想的，竟然娶你進門做正室。但是你別以為成親之後，就能翻身做主人了。來歷不明的東西，你別忘記這個家裡面，我才是主母。」
自古以來，婆媳鬥爭都是無比慘烈的，崔茉雪暗暗地嘆息了一聲，她也不想挑釁婆母的權威，只是不知夏瑟裴動的是什麼腦筋，竟然故意把戰火往這上面引。她並不認為夏瑟裴是個真正的紈絝子弟，自從昨天晚上兩人接觸開始，她就覺得夏瑟裴的內心深深隱藏著什麼，而想法子從生活中取樂想必就是他深藏內心的某種反饋。
崔茉雪故作裝小伏低狀，道：「阿姑，茉雪沒有什麼本事，即便您叫茉雪當家，茉雪也當不來。何況，茉雪對這個家的一切並不了解。茉雪所想只是打理好裴郎所居的裴園，叫自己的良人能夠住得舒舒服服的。至於阿姑對於裴郎的期望，茉雪會抽空督促的，定叫阿姑能夠少操一點兒心。」
崔茉雪一席話說完，金秋有些微微的怔忡。這樣的話換做是她，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的，當下，她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只好命翠兒將一早準備好的媳婦茶端來，以便讓崔茉雪敬上，表示她承認了這個媳婦。
而崔茉雪趁著金秋不注意的時候，示威性地瞪了夏瑟裴一眼。心道：你想看婆媳大戰的好戲？我就偏不讓你如意。你不喜歡讀書經商，我就要叫你無暇玩耍。看你以後可還敢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