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破洞(下)
幾天以前丈量掘穿的八個孔洞,果然在敲擊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原本厚厚的牆壁經過他不斷的定點敲打,通過特意挖掘的洞孔疊加擴散,增加了難以估算的作用力,甚至整個水泥牆面,都隨著一次次敲打掉落下層層石礫。
砰!砰!砰!
趙宇手中握著一塊斷磚,像千百年來淬火打鐵的老人,掌握了某種借力的技巧。每一次敲擊,都后挪蹬地、手臂后移上舉,直到身體舒展到最佳位置時,才猛地前傾,利用腳地傳來的反作用力,經過腰部扭轉后加強后,迅猛的擊向眼前牆壁上的定點。
每一次,他幾乎都用相同的時間,抬起相同的高度,劃過同樣的軌跡,精確的撞擊在同一個點上,所有的動作流暢而實效,宛如藝術般流利。
趙宇如同機械般不斷重複這一動作,儘管手臂沉重如山,手掌上的舊傷結痂后重新磨出鮮血,但他依舊宛若未聞般重複著。角落裡剔骨剝皮的鼠肉只剩六塊,他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因為手機已經沒有電,上一次剛剛開機就顯示電量不足。所以,他不敢再開機,他想將最後的一點電量,用在最關鍵的地方。
長時間的挖掘,使他幾乎沒有正常休息,每次都是累得實在堅持不住時,才勉強躺下,還要在心底不斷提醒自己切勿貪睡,不要讓這艱難到手的生存機會,重新從手中溜走。
抿了抿嘴,趙宇從剩餘的六塊鼠肉中,拿出一塊血跡乾涸的肉塊,將餘下的鼠屍如同國寶般小心放好,珍惜的享受起眼前的「美味」。
食物的缺乏,已經讓趙宇將食量減少為三次一塊。每當飢餓臨近時,他都會大量喝水,經過不斷的挖掘泥沙,現在他已經掘出能夠聚水的小坑,雖然取水的過程比較艱難,但至少能夠時時取到,不用擔心缺乏。如果這最後的五塊鼠肉耗盡,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疲憊的身軀,還能夠支持多久。
所以,他抓緊清醒時的每一分每一秒,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在最關鍵的地方。或許,這可能成為自己最後的機會,儘管心中絕不願承認,但眼前的事實確實如此。
踢開面前破裂的碎磚,換過傷勢稍輕的左手,重新拿起一塊斷磚,開始以恆定的度、穩定的力量、敲打起眼前牆面上的作用點。整個清冷死寂的廢墟暗洞中,除了這種宛如鐘錶指針行走的「咚、咚」聲外,就只有趙宇一聲聲宛如風箱的劇烈喘息聲。
「也許下一秒,這面堅固的水泥牆,就會倒坍吧!」一邊在心中鼓勵自己保持鬥志,一邊默默估算受力點什麼時候崩潰。精神高度集中的趙宇,徹底變為一台工作的機器,只為「生存」這個唯一指令運行演算。
一天、三天、五天……
時間就在這一聲聲敲擊中流過,趙宇左手的皮層磨破、血肉翻離,就換用右手;餓了、渴了,就啃食鼠肉吞咽沙泥;困了、累了,就直接躺中冰冷石堆中休息。
冰冷僵硬的鼠肉,在趙宇極其吝嗇的節儉中越來越少,由國寶般珍貴的五塊,變成了三塊、二塊……
……
……
咔嚓!
堅固而厚重的水泥牆,在趙宇近乎愚公移山的堅持下,終於開始碎裂開。
他平靜的站立在牆壁前,彷彿沒有聽見牆壁裂開的聲音,手臂揮出的動作依舊如常,臉上的神情靜默而堅定,彷彿一個藝術大師在做一件絕世石雕,已經投入了所有的注意力,根本不受身邊瑣事的影響。
長時間不間斷的重複,讓他的動作變得藝術起來,他撞擊牆壁的每一擊,都變得不確定,有時輕敲、有時重擊、有時側撞,彷彿正在完善的藝術品。
轟!
水泥牆的倒坍震蕩起層層灰塵,巨大的聲響讓趙宇從類似入定的狀態中驚醒過來。感受著微弱光線的探進,他並沒有急促的衝出,反而更為小心的藏在洞中,臉上露出警惕的神情,機警的傾聽著洞外的動靜。幾度生死線上的徘徊,讓他對生命極為珍惜,因此,他所有的舉動也變得格外謹慎起來。
每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根本容不得隨意揮霍。況且,經過生死後,他終於明白心中的那一件件憾事和渴望,促使他不得不對自己負責。那道過二米的恐怖背影甲殼,也給趙宇留下太過深刻的印象,讓他不得不小心。
一直到半小時后,確信停車場中沒有任何生物的他,才緊握著長時間挖掘失去刀鋒的匕,弓著腰緩緩從暗洞中鑽出。注視著靜寂而幽冷的停車場,趙宇藉助一輛輛車身作為遮蔽物,不快不慢隱在黑暗中一點點向外移去。
溫柔的陽光從出口處照射進來,給漆黑的停車場增添絲絲光明,站在出口處的趙宇,一點點將臉龐伸入陽光中。緊閉著雙眼,體味陽光的暖意,他的心中泛起一股無法言語的感動……
「自己、終究還是活下來了嗎?」
經過多麼艱辛的努力,趙宇才從暗洞中爬出,感受往日「平凡」的陽光照耀,清晰感受到皮膚上寸寸生命的脈動,他的心裡實在太激動。
片刻后,從情緒中恢復過來的他,快步走出停車場,察看起外面一直死寂的街道。
迎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的世界,整個地表如同無數炮彈犁過一遍般,到處都是斷垣殘壁、破碎的玻璃以及焚毀的汽車。原本的亭台樓閣、影視園、高樓大廈,都變成了一棟棟倒塌的廢墟石堆,從那些漆黑的殘留石壁上,可以看出這些建築,曾經被火焰灼燒過很長時間。
狂風的沖刷中,傾斜樓層撲哧撲哧掉落層層厚灰,它們彷彿經歷無數災難的倖存者,向剛剛逃出生天的趙宇,訴說著各自悲慘的遭遇。
抬眼望去,原本應該人潮湧動的露天廣場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好像幾年都沒人來過。寬闊廣場上散亂堆放的一堆堆暗紅色粘稠物,讓剛剛還感覺活著真好的趙宇,從心底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恐懼。
人肉!就像貨物那樣腐爛在廣場上無人問津,加上寂靜得近乎空靈的市中心公路,一點點擊潰了趙宇構建的防禦,讓他陷入不可自撥的驚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