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初次交心

庄明月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便明白了那是個什麼東西，冷汗登時便出了一頭一臉，卻又礙於那怪的特性，一點掙扎都不敢，只能盡量屏住呼吸看著腳下大地越來越近。

「小明月！」逢君的驚叫聲猛然響起。顯然他也意識到了那是什麼。

在《乾坤》遊戲中，幾乎每處練級點裡都會有巡遊Boss，它們的特點就是血量超高，攻防比普通怪高上一些，打起來比其他的遊戲Boss稍微簡單，虐死它之後所得到的經驗卻很高。比方說，翔鳳森林裡的這一隻千年食人樹，它每隔一小時刷新一次，不一定會在哪個地方出現，但是……只要是在它四周包括上方10米以內的玩家，都會被它的長枝條給捆住，慢慢拖回去磨光血量，越是掙扎，掉血的速度便越快。

此時，傷害數值已經開始從明月別枝的頭頂依次飄出。逢君和白虎的速度亦很快，閃電般奔到她的身體下方。逢君右手的法杖上凝出一團火焰球，砰然砸中那根生出來的樹枝。

這隻Boss的特性早就被幾位高級別的玩家給摸透，想要打中它最好用火系法力，它的生命值雖高，火系法力的防禦卻低得嚇人。

捆住庄明月雙手雙腳的枝條很快燃燒殆盡，森林下方同時傳來一陣近似於人類的悶哼。

逢君看準了庄明月墜落的位置，使用輕功跳離白虎的後背，小心避開下方愈來愈多的樹枝套索，利落地將待救美人接了滿懷。

早已和逢君培養出默契的白虎迅速衝過來，在輕功效果過後恰到好處的為他提供坐騎。

一支速度猛然暴漲的樹枝突然從森林中刺出。逢君反應極快，緊緊抱著庄明月向旁側閃身，僵僵避開了這次偷襲。

「逢君，Boss的本體在那裡！」庄明月方才一直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樹枝的走向，幾乎是在樹枝刺出的當時便發現了樹林中一個黑糊糊正在移動的東西。

逢君向她指著的地方看了一眼，點點頭：「幹得好，小明月！」

說罷，直接將她丟到白虎的背上，也來不及再說什麼，足尖一點，極快的使著輕功飛下森林。

由於逢君剛才的出手，Boss的仇恨早就全部轉移到了他的身上。見他不怕死的飛下去，幾十條樹枝長度暴漲，鋪天蓋地地漸漸收攏起來。

逢君的輕功等級不高，反應卻是出奇的快，在幾十條樹枝的輪番攻擊下左躲右閃，一陣風似的，饒是樹枝出現得越來越多，還是沒有一條能夠把他給束縛住。

庄明月趴在白虎的背上，也幫不上忙，只能凝神看著他不時出手斬斷些近身的枝條，小心尋找著能夠一擊得手的法子。

忽而，遮蓋著那一截黑色樹根的枝條層層散開。庄明月意識到Boss所有的攻擊全部被逢君分去，反而是它的本體沒了防禦。然，逢君卻依舊被一大堆樹枝纏著，密密層層的樹枝在他眼前交織成一堵牆的模樣，阻止他使用輕功向前。

四處看了看，庄明月輕輕拍一下白虎的後背，略一使力，從新手布衣上撕下去一片布料：「白虎，看到那個黑東西沒，悄悄接近它，別被它發覺了。」

白虎短促地應了一聲，想來也明白了她的構思，借著樹枝的掩護，將庄明月送到距離Boss大約五米的位置。

庄明月輕輕跳下白虎的後背，用輕功減輕落地的聲音，接著，悄無聲息地踮腳走近樹根所在地，拿出火摺子引燃布條又極快地向Boss丟了過去。

她做完這一切后，白虎也沒有問她的意見，直接咬著她的後背布料，帶著她升向空中。

這一擊的傷害異常巨大，Boss的身體果真被引燃了，等到火滅的時候，它血量便掉下去四分之一，連帶著，攻擊逢君的樹枝也漸漸慢了下來。一部分樹枝卷向白虎和庄明月，一人一獸在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樹枝之中左躲右閃，總算是成功的飛到了逢君的身邊。

「幹得好，小明月！」逢君讚許地點了點頭，跳上白虎，順便將庄明月從白虎禁錮里拉出來。

巨大的傷害值讓樹妖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庄明月的身上，雖說速度慢些，卻依舊是令人頗為頭痛。

「逢君，你下去對付樹根，我和白虎分它的攻擊。」庄明月小聲說了一句。

逢君目測一下樹根本體和自身的距離，也不多說，只是輕巧一躍，一個火系法術掃向樹根的方向。

白虎馱著庄明月在半空中忽上忽下，不時出手攻擊分去全部樹枝的注意力。庄明月趴在白虎身上，抱住白虎的脖子，盡量將身體伏低以抗拒衝撞。

林子中，逢君已經將Boss的血量磨下去一半。他依舊像以前一般的習慣，左手拿一把小匕首，右手握著主要武器法杖。法系攻擊的冷卻時間中，便踩了輕功用左手匕首施行物理攻擊。很快，又有一大堆樹枝被他吸引去，庄明月連忙催著白虎小心靠近，掏出新手匕，與白虎合擊斬斷了其中的幾條。

「小明月，別靠近！」逢君的法杖上，一個紅色火焰球倏然噴射而出。他向上一縱躲開一截樹枝的攻擊，看見她的所作所為，連忙出聲阻止。

「不用管我！」庄明月高聲回答一句，和白虎重新飛回空中，左躲右閃地和一群樹枝遛彎兒。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幾分鐘，Boss也被逢君虐得只剩了一層血皮。沒想到逢君卻突然解除組隊，向她招招手示意她下來，又向她指了指奄奄一息的Boss。

庄明月明白了他的意思，無非是讓她補上幾刀物理攻擊，把這隻Boss的全部經驗都拿到，便連忙讓白虎降低些高度，握著新手匕首，對著那條黑色的丑樹根狠命刺了好幾下。

前面幾下，樹根尚且不滿地蠕動著。直到她扎了大約是第十下的時候，樹根才發出一陣凄厲的慘叫聲，身上呼啦啦地燃起一團火焰，徹底Gameover。

由於二人剛剛解除了組隊，打敗千年食人樹的全部經驗便都被庄明月拿了去。原本便是180級地圖上的Boss，在樹根被火焰包圍的同一刻，她的身上砰砰砰數道白光砸下來，級別竟是接連上升了8，9級。

無數條系統提示滾過庄明月眼前，最後的一條如下：

【系統】恭喜您升到47級

庄明月鬆了口氣——還好，她被掄的級別並不多，這不到20分鐘的時間，便將她所有虧欠的級別全部都補了回來。

「小明月，你現在幾級了？」逢君看見她身上不斷砸下的光柱，隨口便問了一聲。

「47，可以轉職了，」庄明月笑著回答道，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哦對了，我剛才想了一下，我不做醫者了，我也要做術士。」

「哦，為什麼？」逢君有些納罕地看著她。

庄明月支吾了兩聲，卻當真不知該如何開口——總不能說是因為她主號練了輔助職業，小號就不想再練個低攻擊低防禦的輔助職業！

「呃，我看見你剛才刷怪時的樣子，覺得還挺強的，就想到自己也練一練。」想是這麼想，說話的時候她卻實在不敢這麼說，她還不想讓江月的身份穿幫。

「哎呀呀，就因為這個啊，」逢君顯然是有些意外於她的說辭，跳到白虎背上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說小明月，你這陣營變得還挺快。」

庄明月默不作聲，心中閃過無數種應答的辦法，卻全部被她給否決掉。

「其實，你看我們現在很厲害，可是……誰沒有當新人被欺負的時候，我們想要在遊戲中變強，想做的也無非是為了在遊戲中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們。可是這之中所包含的犧牲和努力，對於一個新手來說只怕是難以置信。」逢君察覺到她的沉默，忽然一反常態地說出長長一串話來：「是啊，遊戲是虛幻的，不過……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又是真實的。」

「逢君，你說出這些來，我真的有點聽不大懂。」庄明月猶豫了一下，還是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姿態。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逢君輕嘆一聲，眉間再無先前的戲謔，反而是多了一層淡淡的愁緒：「可能是有些話憋在心裡太久了……而且，我一直覺得你和我的一個朋友有點像。明明是不甚相像的性格，但是，我也不知為什麼，總是不知不覺的就把你們錯認成同一人，我想，這不僅僅是由於名字相似。」

庄明月沉默一剎，方才開口問道：「你說的是江月？」

「嗯，」逢君側坐在白虎背上，輕輕點頭：「江月，她是這遊戲中唯一陪我始終的人。所以我剛才才會突然說出，某種意義上這遊戲是真實的。」

這一回，庄明月沉默得連「嗯」一聲都吝惜了。

反正她如今是明月別枝的身份，她乾脆就將自己的心事也向逢君透露一些。她很清楚地明白，逢君雖說有時候嘴壞一些，別人的秘密，他卻是必定不會隨意說出。

「逢君，我也曾喜歡過一個人。他是我們學校很出名的大帥哥，我從進入學校的時候開始就覺得他很惹人注目，漸漸的，自己也移不開目光了……他很優秀，人又很好，性格溫和有禮貌……幾乎是所有人都喜歡他，久而久之的，他身邊自然也會有許多女孩子圍繞著。我心裡有點小難受，不過我知道他的魅力，也就只能這麼默默看著了。」

「哎，小明月吶，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嗎？」這邊，庄明月說得動情，另一側的逢君卻忍不住吐槽起來：「你這個……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暗戀！暗戀中的人都是盲目的，你所看到的只有對方的優點而已，如果你什麼時候發現他並不像你想象中那麼完美，我才不信你還能喜歡那傢伙！」

「是啊，我以前不明白，但現在……明白了，」庄明月垂下眼帘，笑容有些無力：「或許，我應該早些和你討論這個問題的……你說得很對，一開始的我，果真是盲目的，是我太鑽牛角尖，明知自己的做法很傻，卻一直都在猶豫要不要放手……」

「安啦，男生的心都是很粗的！在我看來，對方估計是壓根就沒發現你這傢伙暗戀他，你又何必這麼……呃，痴情，就當是體驗一次愛的感覺嘛！畢竟，有些時候你只是喜歡上了這種欲求不得的感覺而已——人啊，就是這樣，吃不到的格外香。」說話間，逢君滿不在乎地看了她一眼。

庄明月又一次沉默了。

心裡的某一處似乎悄然的有了些變化，緊跟著，便又是一陣唏噓。

她是江月的時候每天都和逢君一起組隊升級，平時的話題卻也是鮮少。他與她都是除了遊戲中的事情，極少談及其他的人，就這樣在一片緘默中互相望著，想要說些真心話，卻是不得不用這樣的方式。

現實與遊戲，遊戲中的遊戲……或許，遊戲本就是一種模糊了真與假的產物。

「更何況這只是一個遊戲而已，誰也不知道戴著頭盔玩遊戲的人，摘掉頭盔后是什麼樣子。」逢君的目光漸漸放遠，聚焦在天邊的一朵浮云：「你看，遊戲與現實，就好像天邊的雲，你在下面看上去重疊了，實際上，他們根本就是處於不同高度，不同空間，永遠沒有交匯的一刻。」

「那樣的話……」江月對你來說，又意味著什麼呢？這句話庄明月險些便要問出口，最後一剎，她猛然關住了話閘。

「對你來說，哪個是遊戲，哪個又是現實呢？」假裝這只是自己停頓了一下，庄明月換了一個看上去高深些的問題。

「依舊是那個現實與虛幻的答案……或許，你們的虛幻等同於我的現實。」逢君沉默片刻，回答的時候竟然也轉了個彎。

說話間白虎已降落在新手村外，二人停了話茬徑直進村。逢君收了白虎，又沒有拿武器，身上除了那一擺紫袍之外再無裝飾，初次看去，很難看出他是等級排行榜第一的超級大神。

轉職NPC依然如故，看見庄明月走近，笑容可掬地湊上前打個招呼：「嗨，好啊，你是來轉職的？」

「嗯，我想當術士。」庄明月笑了一笑，輕聲回答道。

「哦哦哦，當術士是……好的好的，這是你的書！」NPC極快的從懷裡掏出一本小冊子遞到她手中，又大搖大擺地晃進屋子裡替她找了個新手法杖。

「哎呀，如今世道不太平，你們小兩口的自個兒在外頭闖蕩也該多小心著點兒！」沒想到，NPC看到庄明月身邊的逢君，立刻就又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庄明月面色尷尬地看了看逢君，卻不曾想對方表情如常，看去卻是一點也不曾在乎過。

「謝謝提醒，我們會小心。」外加上這一句輕描淡寫的回答。

庄明月先是鬆了口氣，緊接著，心裡陡然便是一陣說不清楚是彆扭還是欣慰的情緒。

——他是真的不在意，那也好。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