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二)
(二)
暗道曲折深邃、幽暗狹窄。..
燕無雙腳傷的不輕,從她身體靠過來的力度可以明顯感覺到。
微弱火光下,誰也不說話,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身後是黑暗,前方,更加黑暗。
此時此地如果有人出手暗算,肯定是最好地方,最佳時機。可一直到了暗道盡頭卻沒有任何動靜,奇怪地連大公子都感覺太奇怪。
地道盡頭,一間很大的石室。
室內靠牆放著石桌,石凳,石鍋,石缸,一張不大不小的石床,一應生活起居之用雖說簡陋卻算齊全。
大公子呵呵笑道:「無雙姑娘,看來我們來的不是密室,而是墓室。」
燕無雙花容失色站在石室中央環顧四周,睜圓眼睛驚叫道:「奇怪!奇怪!」
大公子微笑搖頭並不說話,輕輕敲擊牆壁。
憑他的心智功力輕微一敲自然便可發現異常端倪,可此時他也失望了。
大公子搖頭道:「四壁並無夾道暗門,這些桌椅板凳也無任何機關消息。看來我們只有繼續往前走,穿過前邊這道通道。」
石室對面仍是暗道。
燕無雙不待大公子說完便往前沖。
大公子跟在後邊笑道:「你一定很奇怪這裡為什麼會又有條暗道,這間密室內原來的東西為什麼全都換了樣子。」
燕無雙轉身盯著他,默然無語。
大公子笑道:「其實很簡單,可能是上次來的並不是這個地方,也有可能只是上次沒發現而已。」
燕無雙仍是不說話,走的更快,大公子舉著火把不急不忙地跟在後邊。
柱香時間,兩人通過狹窄的暗道。
眼前是一間更大的石室。
室內仍是石桌,石凳,石鍋,石缸,一樣大小的石床。唯一不同的是石室的另三面都有暗道。比剛才那間多兩條。
大公子抬手輕輕摸著下巴,無聲地笑。
燕無雙仍是睜著眼睛,默不作聲。
她也是一個沉得住氣的女人,越是詭異的環境越沉得住氣。
松枝火把即將燃盡,石室內並無可以繼續點火的東西。
大公子垂頭沉思片刻,拉起燕無雙的手閃身走進一條暗道。
暗道盡頭是第三間石室。
一樣的陳設,三面牆都有暗道。
最後一絲火光無力地跳動兩下終也熄滅,室內一片黑暗。
黑暗中,細微的咕咕聲響。
燕無雙的肚子在叫,不知走了多久,不知多長時間。燕無雙只知道自己進來時是吃飽了進來,現在卻再也控制不住肚子的聲響。
大公子想笑,強忍著沒有笑出。畢竟女人肚子咕咕響不是太雅觀的事。尤其是燕無雙這種愛美的女人。
黑暗,沉默,死寂。
無邊黑暗中,死寂般的沉默。
唯有黑暗密室中陰涼的濕氣在提醒著兩人這裡還是人間。
比地獄還要陰冷的人間。
燕無雙的小手不知何時開始已變得冰冷。腿腳也已發軟,軟得像一團棉花糖。
她再也忍受不住這無盡黑暗的折磨,意志完全崩潰。
她本是個沉得住氣的女人,本是個心思縝密的盜賊。可這次卻沒有料到自己會陷入此種無盡無望的黑暗中。
燕無雙怒道:「你能不能說一兩句話?!」
大公子嘻嘻笑道:「你的腳又開始痛了?」,他的話聲也已經軟弱無力,如蚊子般哄哄兩聲。畢竟他也是人,不是鐵打的金剛,更不是神。人總會有疲憊困頓的時候,總會到支撐不住的時候。
燕無雙氣悶無力,無語。
除了黑暗,只剩下沉默。良久的沉默。
沉默中卻已有了生機。
一股帶著殺氣的生機在漸漸逼近,冷冷的殺氣,刺得人肌膚髮麻。燕無雙瞬間精神起來,大公子仍是無絲毫反應。女人的感覺本就比男人天性機敏。燕無雙更是女人中的佼佼者,這正是她最可怕的地方,所以她才能成為和李小貓一樣讓無數人頭疼的飛賊。
吱吱一聲細響,寒光一閃而逝,一隻老鼠被一劍刺穿耳膜。寒光中,一條淡淡的影子。大公子還是一動沒動,燕無雙動了一下。
女人終歸是有點不服氣的,所以燕無雙的短劍出手。來人一聲不髮長劍再次凌厲出手,劍鋒正頂在燕無雙短劍的劍鋒上!她握劍的手一陣發麻,短劍即將被震落。黑暗中那人的劍再次搭上燕無雙的劍身,順勢黏上劍柄,不容她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燕無雙感到右手皮膚刺骨冰涼,劍氣盪起的餘波震破她的衣袖,刺激皮膚。
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護體,她的手早已被劍鋒削下。那衣服乃是用天山雪蠶蠶絲精心編製而成,其韌無比,其柔無雙,遇金不破,沾水不濕。
正是江湖中人人慾窺而有之的天蠶寶衣!
燕無雙自恃寶衣在身,加上輕巧靈便的上乘身手武功,才搶先出手。
令她萬萬想不到的是,寶衣在對方的劍氣蕩漾下,袖子會被削破。
連大公子都感覺分外的意外!
燕無雙一聲驚呼。
正在這一剎那間,大公子的右手托住了她的右手。內力通過她手臂源源傳至短劍,對方一聲悶哼往後退了一步。
黑暗中那人用盡畢生功力注於一劍再要欺身向前。
大公子在這千鈞一髮時刻叫了聲:「鐵公雞,且慢!」。
來人一愣,長劍硬生生偏去三分直直插向石壁,整個劍身深入壁中,他的人也隨劍撲向牆壁。
牆壁間火花四射!
火花映襯下,一雙鬥雞眼充血發亮,來人正是江湖第一神捕鐵公雞!
鐵公雞凌厲一撲已經使出所懷精華,融精氣內力於一招間,此刻聽到大公子的喊聲,長劍出手穿壁人也隨即虛脫,咕咚一聲癱軟在地。
燕無雙嬌弱的身體也已靠在大公子懷裡動彈不得。
整個石室又陷入靜止中,靜止的令人窒息。
大公子扶著燕無雙站在密室中央。
四面幽黑的暗道。
四面深藏幽靈邪魄的地獄之門。
門內伸出無數的鬼手在伺機招引室內人。
大公子的人又完全靜止,與密室的幽暗融為一體。懷中的燕無雙,地上的鐵公雞,他已經完全忘記。就連黑暗的地域之門都已忘記。
燕無雙已經承受不住,她的身體在往下滑。
她即將滑動的一瞬間,四面幽暗的地獄之門竄出四條比鬼魂還要輕比鬼魂還要快的人來。
大公子可以判斷出他們是人,因為鬼魂是不用兵器的。
而這四人都有兵器。地鎲雙刀、判官筆、長劍、梭子槍。
四人兵器幾乎同時出手。卻又先後配合的恰到好處。
梭子槍搶攻大公子的雙眼,槍花不離面門;長劍刺向他的右肩,判官筆襲向後心;地鎲雙刀卻滾到在地,切近削向燕無雙的雙腿。
四人配合計算的萬無一漏:長槍鎖住他的眼睛,長劍纏住他的右手,判官筆攻他的死**,雙刀削向他的必救之處。
來人志在必得。
可他們卻遺漏了最不該遺漏的地方:是燕無雙在滑動,而不是大公子。
叮——幾乎是同時發生的四聲脆響!夾帶著四聲悶哼!
襲來的兵器全都叮噹作響掉在地上!
顯然四人都受了重傷,全都悶哼著逃離。
大公子扶著燕無雙的手依然沉穩有力,整個人姿勢沒有任何變動。
燕無雙感覺自己像是飛了個圈,又像是從來沒有動一動。
她卻猜到,在這一瞬間,大公子用她手上的短劍擊退了四名頂尖武林高手。
幽暗的地道內傳來一聲輕微嘆息。
輕微的,失落的嘆息。
四壁回聲激蕩,微弱的腳步聲正漸漸走遠。
明明是一個人的嘆息,一個人的腳步,聽起來卻像是四個人,四面地道暗門同時傳來了這種聲音!
大公子終於也嘆息了一聲,他扶燕無雙的手此時慢慢鬆開。
燕無雙細弱地喘息道:「你,真是個魔鬼!」
大公子笑道:「魔鬼不可怕,離去的那人才可怕!」
他急忙打亮火鐮,微光中,鐵公雞整個軀體靠牆斜倒在地,渾身鮮血,臉上都是血漬。大公子急忙往他口中塞了一顆華佗丹。半晌鐵公雞方才慢慢有了精神。
火光已滅,黑暗中大公子頭也不回地道:「你一定恨死他,一定想現在就殺了他。」
燕無雙站在大公子身後,冷冷道:「如果他殺的是你老婆,你是不是不恨他不想殺他?」
大公子呵呵笑道:「花大姐從來不做壞事的,連只螞蟻都捨不得捏死。並且你也清楚,燕十三根本就不是他殺的。他只不過是被別人利用了,做了一把刀子而已。」
燕無雙冷冷的淚水順著冰冷的臉頰流下。
她,沉默不語。
她本是一個賊,一個冷血的賊,為什麼短短几天內,堅硬的心會變得柔弱起來。連風流習慣都在改,她盡量讓自己顯得莊重。
偶爾的時間,她會想起燕十三,那個為他而死的男人。不知如果燕十三泉下有知,會不會怨恨自己。
她很矛盾,自己明明該替那死鬼報仇。可大公子的話卻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她的心很亂,煩亂地下不了手。
大公子只顧著照顧鐵公雞,並沒注意她的情感細微變化。
大公子道:「你還能走嗎?」
鐵公雞痛苦地悶哼一聲:「即使能走也走不了,這裡就是一座迷宮。到處都是殺手。」
大公子呵呵笑道:「除了殺手還有重重不盡的機關,即便是朱重王憐花再世,如果沒有人指引帶路,也走不出這座迷宮。」
鐵公雞道:「不錯。你最好放下我。好好休養精神準備應敵,如果運氣足夠好的話,或許可以多殺幾個,黃泉路上也有了墊背。」
大公子嘻嘻笑道:「鐵兄何必如此悲觀。如今就是你想走黃泉路也走不成。我們的運氣已經足夠好,再不走的話,可就真沒有人帶路了。」
鐵公雞詫異道:「你是說——」
大公子點頭笑道:「恰是如此,鐵兄早就該聽出來。」
鐵公雞重又有了鬥志,掙扎著起身。
大公子前面領路,鐵公雞居中,燕無雙最後,三人徑直往密道深處走去。
剛走十多步大公子住腳重新打亮火鐮,彎腰拿起靠牆的一根松脂火把點燃,舉起火把往前走了幾步方盯著地面道:「鐵兄,無雙姑娘只可按著地面腳印一步步往前走,萬不可觸摸牆壁或是走錯步子。」
暗長的地道。
幽深的地道。
神秘莫測的地道!
殺機重重的地道!
地道中還有兩名重傷的傷員,
更要命的是這兩人卻是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
兩人隨時都有可能自相殘殺!
最要命的是,黑暗中,隨時都有可能再出現致命一殺!
這一殺,必定是在三人精疲力盡,自顧不暇之時!
燕無雙總感覺背後有雙眼睛在**,隨時待人宰割。
鐵公雞感覺自己就像是只隨時都可能被拔光羽翼,抹去脖子的小雛鳥。
大公子沒有任何感覺。
他明白只要他有任何一點點感覺,就會分散他的心神,分散他的精力,使他懈怠。
高手相搏生死繫於一剎那。
一絲一毫的心神分散,都是對方苦苦等待下手的機會!
黑暗中的那些魔鬼幽靈,等待的正是這種一閃即逝的機會!
鐵公雞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雖然身負重傷,他還是堅持自己走,騰出大公子全力戒備帶路。
燕無雙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斷後戒備,並沒有對鐵公雞出手。
她知道此時三人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蚱蜢,任何一人再有意外大家都走不出這密室。
她還不想死,即便死也要死在陽光之下。
盜賊卻是見不得陽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