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逆轉時空

何若智迷迷糊糊地站了起來，按照直覺往家裡走去，他發現自己身上所有的亡靈力量都已經消散地無影無蹤了，自己又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一個不會打架、不會改造機甲、不會戰術智慧的沒用的普通人。

還沒進入城市就可以感受到一陣群體性的恐慌，大街上到處都是車水馬龍亂作一團，高樓大廈上不時有人拋下無數紙片，有些甚至都是錢幣！喝得醉醺醺的人們目光獃滯地在四處遊盪著，有些人碰撞在一起之後就瘋狂地鬥毆起來，打著打著卻又抱作一團痛哭流涕。

年輕美貌的女孩子甚至當街裸露出自己的軀體，甚至肆無忌憚地開始瘋狂地造愛。

價值上百萬的名貴轎車被西裝革履的主人付之一炬，衣衫襤褸的流浪者在高檔商店自由出入，旁若無人地拿取各種商品。

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警報聲，城市的東南角升起了一陣濃重的黑煙，似乎是發生了一場劇烈的火災。但是所有人都沒有任何反應，連眼皮都不高興多抬一下起來。

大多數人還是獃獃地躺在地上，抬頭仰望著灰色的天空。

一個瘋子在大街上載歌載舞，拋灑著一枚枚硬幣：「世界末日！末日降臨！天國來到！」

何若智疑惑地前進著，在一家百貨公司門口停了下來，看著櫥窗里的電視節目。所有電視節目全都在播放同一個內容——天文台的消息，有一枚小行星正在快速向地球移動，預計將在十二個小時之後撞擊地球，根據計算撞擊力將完全摧毀地球表面上任何生物！

地球的末日到了。

這條消息是九個小時之前發布的。

現在距離最後的撞擊時刻到來，已經只有不到三個小時。

抬頭望去，似乎天空中真的可以看到一個黑色的小點，那似乎只是天空中的一點塵埃，但是在短短一百分鐘之後，那便將成為從天而降的恐怖大王，將這人類誕生之地完全從宇宙中清除！

「該死！」

何若智緩緩跪倒在櫥窗外，發出了非人般的嘶吼，淚水不由自主從他眼角奪眶而出！

「爸爸，媽媽，小美！」

他一定要見到自己的親人！

何若智開始奔跑。

這裡距離他給父母購置的高尚住宅區，大約有半個小時的車程。

不過那是指平常狀態下，今天整個城市的交通線完全陷入癱瘓，哪怕一輛摩托都沒有辦法通行，要走只能依靠自己的雙腿！

二十分鐘之後，他已經跑過了六個街區，跨越了三條河流，每跨一步都用盡雙腿每一個細胞中的能量。

心臟幾乎要從胸口跳出，肺部的呼吸已經達到極限，血管中流動的彷彿不是血液而是硫酸，每一個關節都在咯咯作響，眼前的景物都變得模糊不清，汗水令腳步變得無比遲滯，每跨一步都要用掉所有的力量。

再一步……只要再一步就好！何若智心中對自己說，再一步就能夠見到自己的親人了！

當他終於到達家門口之時，一個小時的時間已經過去。

何若智完全說不出話來，四周的世界顯得那樣不真實，人們的吼叫和景物，似乎都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他的眼前一片血紅，耳朵里也只有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用手勢無力地比劃。

此時，天空中的小行星已經擴大到肉眼能夠明顯察覺的地步，變得像是一個嬰孩的拳頭般大小。

受到小行星引力的影響，整個地球都開始發生異常的災變。極地的冰川開始大規模碎裂融化，太平洋和大西洋上分別捲起了洶湧澎湃的颶風和潮爆，歐洲和亞洲地震帶的火山大規模噴發，一切通訊工具全都失靈，飛機、機甲和宇宙船都無法上天。

人類似乎只能等待末日的降臨。

碧華市迎來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地震。

一瞬間，整個大地似乎都被翻轉過來，地面上出現了深邃的裂縫，高樓大廈在瞬間倒塌，整個城市都被一片銷煙和哭喊聲籠罩！

何若智在住宅區中，被一棟倒塌的房屋砸到了大腿，頓時血流如注，碎骨白生生裸露了出來！

不過他完全沒有感受到半點刺痛，因為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家的房子上。

自己可愛溫暖的家，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

「不！」

何若智向天發出了怒吼，拖著殘腿努力跑了上去。幸好自家建造時候的結構特別堅固，強烈的地震只是令最上面的兩層倒塌，在一樓的地方，鋼筋混凝土結構依舊牢固。

何若智瘋狂地用手挖掘起來。

不到十幾分鐘，每一片手指甲都已經碎裂，指尖露出了白骨，鮮血淋漓。

疼痛卻早已從他身上抽離，佔據心靈的唯有對親人的強烈思念。

他終於在廢墟中挖出了一條小小的通道！

「爸爸！媽媽！小美！你們在裡面嗎？」何若智瘋狂地喊叫著。

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什麼都沒有聽到，黑洞洞的房屋內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片恐怖的陵墓。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可以肯定自己聽到了小妹的哭喊聲。

何若智精神大振，鑽進了黑色的廢墟之中，不顧身上被周圍尖銳的鋼筋和磚石擦傷，終於觸摸到了幾具柔軟的肉體。

兩隻冰冷的手掌觸到了他的肩膀。

「小智？小智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們——我們死了嗎？」何媽媽的聲音里包含一絲顫抖，自從兒子在一年前失蹤以後，就從來沒有消息。他們一家人都以為兒子已經葬身在神聖星域的戰鬥之中。

沒想到今天還能相見。

那麼，也許自己一家人已經死去了吧？這樣也好，大家終於可以在地府之中團聚了。

「不！」何若智堅定地抓住了母親的手，「我沒有死，你們也沒有死，我們都不會死的！抓緊我的手，我救你們出去！」

「先救你妹妹！」何媽媽甩開了兒子的手，把女兒送到兒子懷中。

何若智也顧不上多說什麼，脫下身上的衣服給小妹包裹起來，隨後艱難地帶著小妹逃出了廢墟。

當他把一家人全部救出來的時候，整個天空差不多已經全部被巨大的小行星遮蔽，黑暗籠罩了大地，在強大引力的作用下，一些輕巧的物體已經開始飄飄忽忽往天空中升去。

何小美和何媽媽都沒什麼大礙，只是受了一點兒皮外傷，但何爸爸的情況卻非常糟糕，一枚鋼筋穿過了他的后腰，似乎已經將內臟都刺碎，極速內出血令他顯得臉色慘白，無法言語。

唯有一雙眼睛卻無比明亮。

何媽媽和小美都失聲痛哭，不知如何是好。

何若智默然不語，獃獃地看著父親。

何爸爸無力地抓住兒子的手，他周身都非常冰冷，唯有手掌中卻涌動著無比的熱力，彷彿在向兒子傳達著，自己人生最後的建議。

「爸爸是為了救我才被砸傷的。」小美哽咽著說，「本來爸爸可以自己逃出去的！媽媽，爸爸快要死了對不對？我不要爸爸死，你快救救爸爸啊！」

「小美……爸爸不會死的。」何媽媽抱住了小美，兩行無助地眼淚流了下來。

「嗯，爸爸平時最聽媽媽的話了，媽媽讓爸爸幹什麼，爸爸從來都不會反對的。所以媽媽一定要爸爸不要死，爸爸就不會死了，對不對？對不對？」小美連聲追問，憂愁地看著父親。

聽到她的話，何莫微微露出了一個笑容，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手伸向女兒，似乎要最後感受一下女兒的溫暖。但是又怕手上的鮮血讓女兒感到恐懼，一隻手僵直在半空中，最後終於無力地緩緩放下。

何莫閉上了眼睛。

何若智終於崩潰，最後一絲理智的束縛被完全解開，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太始！你出來！」

他忽然站起身來，挺著胸膛向天空中的小行星怒吼道，「來吧，現出你的原型！用你最狂暴的力量來毀滅我，毀滅每一個人類！你儘管可以毀滅我們，但我要讓你看看我們人類在最後關頭的勇氣和意志！來啊，你這個畜生，你這個毫無人性的雜種！使出你最猛烈的攻擊吧，現在我們來決一死戰！」

「人類，你又在呼喚我嗎？」

魔眼的聲音淡淡響起，它化身為一個完美無瑕的裸體嬰孩出現在一家人的面前。

背後則張開了寬大的白色羽翼，一直延伸上百米，覆蓋了整個天空！

何若智笑了，這是一個無比絕望的人，在最後關頭髮出的完全無所畏懼，只想竭盡全力去戰鬥的笑容！

「也許我們人類身上真的存在著罪惡……不過，你又有什麼資格來對我們進行審判！」

何若智怒吼一聲沖了上去，拳頭攥得緊緊的。

魔眼非常不解地皺起了眉頭，這個人類應該已經了解現在的狀況了，就算是身負亡靈戰士體質的他，都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更不要說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又斷了一條腿的他了。

這樣的攻擊，究竟能起到什麼效果呢？

也許太初是對的，人類真是一種非常複雜奧妙的生物，值得花費時間去研究。

不過么……

既然毀滅已經開始了，那麼就讓它按照原來的軌道繼續運行吧。

反正宇宙間的時間無窮無盡，早晚會有新的有趣的生物產生的。

魔眼微微嘆氣了一聲，並沒有對何若智展開攻擊——那根本是沒有必要的事情，人類也不會對一隻螞蟻展開攻擊。

魔眼只是在自己面前設置了十道能量障礙，每一道都是凡人絕對無法突破的，超越一個星系的力量！就算讓人類最強大的艦隊磁能炮來攻擊，都未必能夠洞穿。

何若智停住了腳步！

「不用白費力氣了。」魔眼淡淡道，「停下你的腳步，和你的親人享受最後的時光吧，你——」

魔眼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因為何若智又前進了一小步。

儘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但是在魔眼的心中卻攪起了軒然大波！

因為那個人類居然突破了障礙，突破了它這個「神」所設置的第一重能量障礙，突破了連恆星爆炸的能量都無法擊穿的障礙！

「這不可能……」魔眼喃喃道，它感知到從何若智這個微不足道的弱小的人類身上，正在源源不斷散發出一股強大的能量，儘管這股能量現在還沒有辦法和自己的力量相提並論，但也絕不會可能出現在一個人類身上啊！就算星族中的捍天衛或者沙武雷，都不可能擁有這種力量的！

何若智又前進了一步。

又一步！

他的每一寸皮膚都在流淌著鮮血，兩隻眼睛完全看不到任何東西，嘴角浮現著一絲古怪的笑容，彷彿堅信自己一定會達成目標一樣。

「既然這樣……我就賜予你和我戰的資格吧。」魔眼微微晃動身體，背後的白色羽翼中飛出了幾根羽毛，閃電般刺中了何若智的雙腿關節。

人類男子終於跪倒在地。

但是他前進的步伐並沒有停止，而是用自己的雙手抓住地，一寸一寸地爬行！

第二波羽毛攻擊再次襲來，這次在他的手腕上切開了兩道深深的傷痕，將手筋完全切斷！

何若智終於停止了前進，好像一團死肉一樣躺在地上。

「終於結束了吧……也許這是某種基因突變的產物。」魔眼這樣對自己解釋，然而它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厲害！

因為一個女人，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也衝進了自己設置的障礙！

「你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傷害小智？」何媽媽不知從哪裡生出了力量，從旁邊抓起了一根木棍衝進了魔眼的結界，她的心中無比恐懼，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怪物，但是對兒子的愛卻戰勝了一切！

何若智一共衝破了四重障礙，何媽媽居然衝破了六重障礙！

魔眼沉默了，對方終究是個女人，在衝破六重障礙之後就被巨大的壓力壓迫地無法再前進一步，她只能回過頭去將自己的兒子抱在懷裡，好像一頭母獅般狠狠瞪著魔眼！

魔眼無語，如果所有人類都擁有這樣強大的力量的話，那麼這將是一支絕對恐怖的存在！

就在這時，它的腳下傳來了一陣刺痛。

「什麼——」

何小美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切近它的身邊，抓住它的腳狠狠咬了一口！

強大的太始大神，居然被一個普通人類小女孩攻擊了！

魔眼本能地彈腿踢開了何小美，何媽媽凄厲地叫了一聲，向女兒的落腳點跑去。

不知道為什麼，魔眼聽到她的叫聲，心裡忽然產生了一絲不舒服的感覺，似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錯誤的，也許人類……也有一絲可取之處吧。

當它回過神來的時候，渾身浴血的何若智已經站在面前！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在這人類體內涌動著，令他可以在雙腿折斷的情況下重新站立，並且突破了太始十重結界，來到「神」的面前！

「人類，不會滅絕的！」

重重一拳，由筋絡粉碎的右臂揮出，精確地擊中了太始的面門。

完成這個動作之後，何若智彷彿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帶著心滿意足地微笑，癱軟在了地上。

太始的臉上全都是人類的鮮血，灼熱滾燙，而又帶有酸甜苦辣滋味的紅色鮮血！

它沉默了。

億萬年積累的智慧結晶，卻完全無法解釋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一個人類，一個宇宙間最弱小的生物，居然擊中了——至高無上的神。

「人類，能夠告訴我你的力量來源嗎？」太初切入了何若智的思維，非常嚴肅地問道。

「你是不會懂的，那是『愛』啊！」

「愛？」

「那是人類最美好的情感，無論我們身上有多少罪孽和缺陷，只要擁有愛的我，我始終堅信有一天，我們可以成為更加優秀的生物！」

太始在何若智的大腦中仔細地搜索著，慢慢找到了有關愛的全部信息。

包括何若智和家人的親情之愛，他和女性的情慾之愛，他和兄弟戰友的朋友之愛，以及他對世界一切美好事物的發自肺腑的熱愛！

「愛……這可是我以前從不知道的有趣東西。嗯……也許你是對的，我應該給人類一次機會，看看愛這種東西究竟能產生多麼大的作用，然後再做出正確的決定。」

「你——」

何若智沒想到事情到了最後居然還會發生轉機。

太始：「以前我都是以旁觀者的角度進行思考，但是通過了今天之後我覺得，自己應該以另一種方式親自嘗試這個宇宙間最美妙的滋味。現在我身上殘餘的能量，可以讓這個世界回到十二個小時以前，除了我們兩個之外，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我還可以讓那個名叫蒂娜的女人重新復活，讓這裡所有死去的人都重新復活。」

「十二個小時之前？」

那就是毀滅尚未發生的時候！

太始繼續道：「不過你別高興太早，不毀滅人類是有條件的。我會將自己的力量分成七份，其中你將繼承最強大的一份，然後你就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阻止人類的戰爭和醜惡。至於剩下六份么，我會送入六名女性的體內。到時候我將以六個普通人類的身份出現，嘗試一下真正的人類生活。如果那確實尚有可取之處，那麼我就不會毀滅人類。這就是我和你的交易，你同意嗎？」

「我同意，我當然同意！」何若智興奮地叫了起來。

「那麼好吧。記住，我轉世之後將失去一切記憶和自我意識，甚至包括絕大部分力量，到時候的我是無比脆弱的，你一定要終生保護我。當然，等人類的我死去之後，太始就會重新回歸了。」

「保護你……可是我怎麼知道你會轉生在哪裡呢？」何若智疑惑。

太始微微一笑，它的臉上還是首次浮現出如此人性化的表情：「你肯定會找到我的。」

它神秘地說。

一團巨大的白光將周遭一切包圍，整個世界都充滿在安寧祥和的愛的光芒之中。

一股強大的力量湧入了何若智的體內，他知道那是太始最核心的生命之火！

擁有了這種力量，他就可以干任何事情，包括阻止五大星域重新開戰，以及調和人類及半獸人、星族之間的關係。

漫長的道路在等待著何若智。

不過現在，他最想做的還是舒舒服服睡一覺，起來之後能夠看到家人全都圍坐在飯桌旁邊。

他要再吃一碗老媽親手燒的牛肉麵，再聽一聽小妹歡樂的笑聲，再給老爸斟一杯，芳香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