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武若曦和納蘭明月並不是住在瑞院的正房,而是各自住在兩邊的廂房,屋外就是層層疊疊的綠竹,風一吹沙沙作響,隔絕了外頭尚有的餘熱。
跪在地上的粉衣丫頭不停的磕頭,納蘭明月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這個粉衣丫頭不是別人正是新分給她的二等丫頭粉蝶。
權珮打量著粉蝶:「是誰叫你這麼做的?」
粉蝶整個人都哆嗦起來,話也說不清楚:「奴婢,奴婢.......」
曉月在一旁呵斥:「好好回話,要是有半句假話,就打的你皮開肉綻!」
粉蝶實在是個膽子小的丫頭曉月只一嚇,幾乎暈厥過去,越發抖的不停,甚至大哭了起來:「奴婢不是自願的,奴婢不是自願的,都是納蘭格格叫奴婢這麼做的!求福晉饒命!」
納蘭明月駭然的瞪大了眼,實在沒有料到粉蝶會忽然這麼說,驚慌失措的指著粉蝶慌張的辯解:「這個丫頭胡說!這個丫頭胡說!我沒有!我沒有!」
權珮和胤禛沒人說話,屋子裡的丫頭都垂著頭,只有粉蝶的哭聲和納蘭明月蒼白的辯解,納蘭明月終究跪了下去:「福晉,奴婢真的沒有,真的沒有!」
粉蝶膽怯的看了一眼納蘭明月:「格格別怪奴婢,奴婢實在.......您不是說福晉和爺是樂見武格格流產的么,剛好自己替爺和福晉做了,一舉多得!」
納蘭明月是這麼說過,但實在沒有膽量做出些什麼,粉蝶是她的人,又一口咬定是她所做,她甚至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辯解,只是憤恨又害怕,一把扯住粉蝶的頭髮朝粉蝶的臉上扇:「為什麼害我!為什麼害我!」
這樣情形實在不好看,曉月朝一旁的丫頭一招手,立馬有丫頭上來拉住了納蘭明月。
只幾下,粉蝶被扯的披頭散髮,臉也紅腫了起來,還有一條納蘭明月指甲刮出的傷痕,顯得狼狽不堪,她又只是膽怯的哭:「是奴婢不對,不該說出格格的。」
納蘭明月還不解氣,想要掙脫丫頭的鉗制,好似只有這樣才能證明她的清白一般。
有個淡然的聲音響起:「你說是納蘭格格,那你說說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納蘭格格叫你這麼做的又是怎麼跟你說的?」
粉蝶聽得權珮問話,好似有片刻顫抖的也沒那麼厲害了,半響才道:「是昨天夜裡,在屋子裡叫了奴婢在跟前吩咐的,只說到時候跟著格格在武格格這裡叫奴婢見機行事,除掉武格格肚子里的孩子。」
旁邊是納蘭明月尖銳的駁斥聲,直到權珮再次開口,她才不得不安靜下來。
「納蘭格格是怎麼知道你的?」
粉蝶攥著衣裳,不斷的揉捏:「剛來那天格格就誇讚了奴婢懂事。」
權珮笑了笑,眼裡是淡漠和冷意:「那你的意思才一天時間你就成了納蘭格格的心腹,叫她將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只是現在看你也並不是個可靠的人,而納蘭格格好似也不是蠢笨的人,放著心腹的紫兒不用到用你?」
納蘭明月聽著權珮並沒有她意料中的落井下石,而是在質疑這個粉蝶,眼裡不禁燃起几絲希望。
粉蝶越發顫抖起來:「奴婢只是個奴婢,摸不透主子們的意思。」
權珮閑適的打量著地上的粉蝶,笑了笑:「你膽子挺大的,胡亂攀扯陷害主子,以為四爺府真就可以任由你胡作非為?先拉下去打上二十個板子,叫她清醒清醒,一會在問話。」
粉蝶慌張的抬頭,露出一雙小鹿般濕潤膽怯的眼:「福晉冤枉奴婢了!」
兩旁上來的僕婦們哪裡管這些,硬扯著拖了下去。
權珮也便起了身:「叫武氏好好歇著吧,咱們在這到也鬧的慌。」
胤禛點頭起了身同權珮往外走,還跪在地上的納蘭明月斷斷續續的聽到幾句:「我去一趟外頭辦事,你一個人可以吧。」
「爺去吧.......」
直到腳步聲和說話聲漸漸消失,納蘭明月才癱倒在了地上,這輩子她還從來沒有像剛才那樣害怕慌亂過,若是福晉真的如姐姐說的那樣會順勢為難妾室,那這個謀害子嗣的罪名她是背定了,她仰頭看著屋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有這樣一位明察秋毫的福晉其實真的是件幸事,紫兒慌張的從一旁將納蘭明月扶起,止不住輕聲抽泣:「嚇死奴婢了......」
躺在裡間的武若曦心中五味陳雜,摸了摸小腹,片刻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粉蝶的硬氣有些出人意料,無論怎麼打都不鬆口,一口咬定是納蘭明月指使。
紫檀木的小桌上擺著二龍戲珠香爐,裡面點著上好的牡丹香,矮腳的貴妃榻上鋪著白玉涼席,四福晉坐在上頭淡淡的品茶,青花瓷盆里的一株魏紫傲然綻放,跟一旁的四福晉總有些相像。
李沈從是除過蘇培盛外內院的另一個管事太監,垂手站在權珮下手,恭敬的回話:「......粉蝶是今年內務府新進的包衣奴才,之前到沒在別人家當過差,家中有隻一個老母和幼弟,背景還算清白......」
既然還算清白,怎麼就會做出這樣的事。
清瘦的李沈從甚至有些書卷氣,舉手投足之間到有些文人范,權珮打量著李沈從:「你讀過書?」
忽然被問及這樣的問題,李沈從的回答卻自然又毫無停頓:「奴才以前在宮中一直幫著皇上整理書本,所以閑暇時間自己也看了不少。」
「能在書房裡可見還是受器重的。」
「福晉過獎了,皇上愛書,宮內藏書的書房有不少,奴才只在一處偏僻的地方做事,只因還算的李德全李公公的喜歡,所以才有了這裡的差事。」
這樣說,李沈從也是個背景還算清白的人。
權珮問到這裡就止住了話頭,只吩咐:「粉蝶要好好看守起來,該怎麼問還是怎麼問,直到問出實話為止。」
李沈從恭敬的答應了一聲。
外頭院子里曉月將那些探頭探腦的丫頭叫到了一起,根本不多說就叫粗使上的婆子全部領走,剩下的丫頭嚇的戰戰兢兢,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
曉月轉身看到剛出了屋子的李沈從,上前打招呼:「李總管好。」
李沈從笑著答應,又問:「是不是新補幾個丫頭進來?」
曉月笑著道:「正要跟您說這話,那幾個丫頭實在不是踏踏實實做事的人,所以就放到了粗使上。」
李沈從看著後面站著的異常乖順的丫頭們,心裡暗暗讚歎,答應著道:「一會就給姑娘送過來。」
當初出宮李德全曾找他說過話,他至今記得清楚:「.....不是我嘴裡說瞎話,那個四福晉不是個簡單的,以後指不定有什麼造化,你跟我是堂兄弟,都是自己人,你又讀了些書,將你埋沒在宮裡實在不應該,所以這一次我特地薦你去做管事,以後我若有求的上你的時候,只望你稍微幫一把.......」
那時候並沒有將這些話太過放在心上,今日在看,這些話確實不是空穴來風,他想著腳下的步子不禁快了幾分。
純親王世子福晉董鄂氏勒著抹額躺在炕上,她這日又犯了頭痛病,精神也不大好,丫頭在她耳邊輕說了幾句,她的臉色瞬時就變的不好:「裝什麼清高?!」
丫頭捧了剛熬好的湯藥上來,董鄂氏看了一眼嫌惡的撇了撇嘴:「先放下。」聽得世子從外頭進來,她臉上便越發多了幾分柔弱,只是世子進來只跟她說了幾句就起身走了,她叫丫頭出去打探,一會丫頭回來道:「去了苗側福晉屋子。」
她冷哼了一聲,這個賤人時時處處的把著世子,她到要看看生不齣兒子苗氏又能囂張多久!
直到天色漸黑胤禛才從外頭回來,丫頭侍候胤禛換衣裳,胤禛同坐在一旁的權珮說話:「我出去安頓了一下明日的事情,王冉家到現在也沒人找過去,不知道明日審理是不是順當?」
說是這樣說,只怕又會另起波瀾。
權珮修長的手指輕支著下巴,見胤禛穿了一身寶藍色的家常衣裳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笑著道:「這樣一穿到精神了。」
胤禛自己也打量了幾眼:「是么?我到不覺得。」他說著話坐到了權珮身邊,握了權珮的手在手心裡:「粉蝶還是不說實話?」
他總喜歡將權珮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輕柔的揉捏,似乎有一種不知該怎樣疼惜的情緒在裡面。
「她不說也猜的道,多半是純親王府那邊的手筆。」
「這話怎麼說?」
「佛爾袞的案子可以作假,但佛爾袞驚了武氏的這件事卻假不了,他們害怕咱們叫武氏流了產栽贓到佛爾袞身上,這樣佛爾袞無論如何就都有罪,所以就先下手,做成是妾室相爭的樣子叫武氏流產,府里現在也不是鐵通一般傳不出消息去,出了這樣的事也怪不到佛爾袞身上,他們到消除了隱患。」
胤禛的手頓了頓:「他們的手到伸的夠長的!」
權珮淺笑,修長的手指輕點了點胤禛皺起的眉心:「能伸出來,卻不一定能收回去,未必會將佛爾袞繩之以法,但也要叫純親王府流上幾斤血。」
皇上是不是真心要處置佛爾袞並不好說,但派胤禛出馬又隱約叫人覺得只是做做樣子而已,畢竟胤禛年輕又跟純親王沾親帶故,關係錯綜複雜並不好處置。
胤禛眉頭漸漸舒展,握住權珮的手指,漆黑的眼裡閃著亮色:「是不是又在招我?」
權珮的眉眼間是仿若罌粟般的笑意,明亮的眼裡開滿繁盛的花,伸出胳膊放在胤禛的肩頭,如水般的絲袖向後滑落,露出白玉般細膩的胳膊:「爺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