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柳府大封
正月十八,合著該是一個好日子,因著一大早御道街前邊出現了一隊鼓樂手,吹吹打打的往前邊行進著。街道上的人不住側目:「這是哪家娶媳婦不成?可怎麼上午就發嫁了?不該是在娘家用過午飯再發嫁的?」
眾人皆停住了腳,站在那裡往那邊張望著,就見前邊走著的不像是一般的鼓樂手,身上穿的衣裳都很是精緻,有人仔細打量,驚呼了一聲:「那不是司樂坊里的曹大家?為何竟然在這裡邊出現了?」
再往外邊看了過去,又見後邊走著一排內侍,前邊是三個穿著深綠色常服的,一瞧便知道是職位比較高可,該是宮裡頭的主管內侍,手裡捧著盤子,上頭用黃綾蓋著,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他們後邊是幾個小內侍,抬著一塊牌匾,上邊題字是「柳國公府」,隊伍兩片還有禁衛軍護送著,一路迤邐著走在了御前街上。
「啊呀呀,這可是大事兒!柳家要出國公爺了!」眾人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著:「聽說年輕柳老太爺和柳老夫人過世的時候,皇上就下旨封了柳老夫人超一品,那時候都說說柳家該要出國公爺了,現在看起來可不是真真兒的?」
「可不是?前邊幾個盤子裡邊該是鐵券丹書了。」有人連連點頭,可旋即又張大了眼睛看了又看:「你們說,這國公府是落在哪一房?」
柳老太傅有四個兒子,現在柳府御道街的老宅被大房與四房分了,這鼓樂隊瞧著是往柳府老宅那邊去的,又該是大房還是四房受封?
「還用說?肯定是大房!」有個中年閑漢嗤嗤的笑了起來:「這問題虧你也問得出來!那宮裡的柳文妃,不是大房的嫡女出身?她寵冠三宮,又懷著龍種,這國公爺的名頭不在大房,難道還落到四房去?」
「那倒也是,四房的柳太傅,也實在年輕了些,如何就能被封為國公爺了?自然是送去大房的!還是要生女兒好哇,你看看,有了一個爭氣的女兒,勝過十個兒子還有多!」有人附和著道:「你看看人家柳文妃,可給家裡帶來了不少好處!」
「可不是,咱們趕緊跟著去看看熱鬧!」街頭那些閑漢們無事可做,見著有熱鬧看,一個個追著那鼓樂隊往前邊去了,不多時便已經看見柳府的院牆。
柳府分家,大房佔了主院,四房只能在牆上開了一個府門,與大房的府門是挨著的。大房這邊的門尺寸很寬,牌子還是先前的柳府牌匾,顯得格外氣派。而旁邊這四房的大門則顯得要窄小些,上邊的牌子只寫了兩個字:柳府,簡簡單單,不豪奢,也不誇張。若是路人從這邊走過,反倒會以為大房那邊才是太傅府,畢竟從門戶來看,柳氏大房那邊明顯就高大得多。
柳大夫人剛剛用過早膳,由月媽媽扶著正在園中散步,就聽著遠處鑼鼓喧天,心裡不知何事,朝抱琴瞪了瞪眼睛:「快些出去瞧瞧,到底是什麼事兒,一大早的就鼓樂喧天!」
抱琴應了一聲,正準備往外邊走,一個管事婆子匆匆忙忙的跑著過來了,她跑得很快,幾乎腳不點地,那個青黑色得影子原本還在中門那處,一眨眼的功夫便跑到了面前來了:「夫人,夫人,大喜事!皇上敕封的國公爺誥命下來了,正抬著牌匾往府里來呢!」
柳大夫人一怔:「國公爺的誥命?」
「可不是呢!」那管事婆子喜滋滋道:「老夫人過世,皇上曾經過來,下了聖旨,封;老夫人超一品夫人,那時候大家便在議論著柳府要出國公爺了!」
「原來是這樣!」柳大夫人兩條眉毛幾乎都要飛了起來:「如何便沒有人和我說起這事情!」她是等到柳老太爺與柳老夫人要出殯的時候才回來,所以不知道有這事情,可柳府裡頭竟然沒有一個告訴她!柳大夫人很不滿意的望了抱琴一眼,她不是一直留在柳府的?怎麼這般重要的事情都不說,跟個悶嘴葫蘆一樣!
「快,快些去給我重新換件衣裳!」柳大夫人喜滋滋的望了那婆子一眼:「去準備好香案,準備接聖旨!」
「是!」那管事媽媽喜氣洋洋的奔了出去,趕緊出去招呼人了。
沒想到柳明欣這個記名嫡女倒是個有福氣的,給大房帶來不少光耀呢,自己的銀子倒也沒有花錯。柳大夫人的腳步飛快,整個人彷彿浮在雲端上邊一般。那時候柳老夫人為這事情敲了她不少銀子,她還覺得憤憤不平,現在想著,可算是個合算的買賣。
皇上的幾位妃嬪裡邊,只有柳文妃最最得寵,柳大夫人撇嘴笑了笑,一想著這事情便覺得有些不敢相信,柳明欣在柳府的幾位小姐裡邊算是姿色最差的了,沒想到皇上卻將她當成寶貝一般,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還對她的娘家如此照顧!
「給我找出那滿池嬌分心來,然後再壓一支翡翠簪子。」柳大夫人吩咐抱琴打開梳妝匣子給她找首飾,又喊著月媽媽尋出自己最好的衣裳出來:「把那件白狐狸毛的大氅尋出來,裡邊的搭著寶藍色織錦的外袍,再將那黑狐狸毛的手籠給找出來!」
柳大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梳妝台前,從鏡子里瞧著抱琴給自己梳妝,一邊催促她:「快些,快些,莫要讓宮裡的公公久等了!」
不多時柳大夫人便打扮好了,滿頭珠翠,身上披著白狐狸毛的大氅,隱隱可見裡邊寶藍色的織錦衣裳,上頭還有牡丹花紋的團花,真可謂是富貴逼人。她扶著抱琴的手急急忙忙的走到了大門口,就見外邊一隊鼓樂正從自家門口走了過去,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柳大夫人吃了一驚,見那門房耷拉著頭在收香爐,皺著眉頭問:「這封賜的儀仗隊難道要繞京城走一圈再回來?」
門房望著柳大夫人驚訝的臉,吞吞吐吐的說:「夫人,原來是弄錯了,柳國公是封給了四老爺,不是咱們家老爺。」
「什麼?」柳大夫人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是弄錯了罷?柳文妃乃是我大房嫡女,為何封賞又封給了四房?」
兩個門房無精打採的把香爐抬到一旁,反手關上了中門,懶洋洋的回答道:「夫人,那宮裡的內侍還會走錯不成?肯定不會錯的。」
「怎麼可能?」柳大夫人怒叱了一聲:「沒用的東西,你們連問都不問一句,便放著那鼓樂過去了不成?真真要氣死我了!」
兩個門房互相瞧了一眼,都覺得心裡委屈,只是見柳大夫人怒氣沖沖,都不敢說話。原來這鼓樂隊來到門口時,有個內侍曾過來了問了老爺的名諱,聽他們說是柳元山,那內侍便指揮著鼓樂隊往前邊走了去,看來這國公爺是落在了四老爺頭上的。
可偏偏夫人卻一心以為是大房得封賞,那張臉簡直是驢蛋上下了霜一般,白里透黑,眉間隱隱還有一種殺氣。罷了罷了,還是閉著嘴不說話,免得惹了夫人生氣、
柳大夫人略略站了一陣子,忽然想起什麼一般,抬腿便往台階下走,她走得很急,台階上還有一層薄薄的積雪沒有融化,柳大夫人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台階上,幸虧抱琴與月媽媽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只是滑了腳,一溜溜到下邊那一級台階上,還沒有摔到地上。
周圍看熱鬧的哄然大笑起來:「柳大夫人,你別著急,這國公爺也只不過是名頭好聽,每個月多些祿米銀子罷了,你又何必這般風風火火的去追那塊牌子!」
柳大夫人沒有搭理他們,只是腳下生風一般往前邊跑了去,鼓樂隊走得慢,她才奔了幾步便追上了,見著那領頭的內侍主管正要往四房的台階上邁,柳大夫人急急忙忙喊了一聲:「那位公公請留步!」
那內侍追過臉來,見著一位富貴之至的夫人氣喘吁吁的追了過來,不由有幾分訝異:「這位夫人,有何指教?」
柳大夫人皺著眉頭道:「這位公公,莫不是弄錯了?這國公府的牌匾如何會是送到四房來的?分明我那女兒才是宮裡的文妃娘娘,四房有什麼資格做那國公爺?」
內侍驚詫的望了柳大夫人一眼,趕緊行了一禮:「原來是文妃娘娘的母親,失敬失敬!」直起身來,他朝柳大夫人搖了搖頭:「夫人,這是皇上的旨意,聖旨上寫得明明白白的,那丹書上的名字也是柳太傅的名諱,柳氏元久,真真兒的,錯不了。」
「不可能,不可能!」柳大夫人身子搖晃了兩下,臉色白得跟紙一樣:「我才是文妃娘娘的母親,要封也是封大房,皇上如何會將國公爺封給四房?」
「柳夫人,你若是有疑問,盡可以進宮去問皇上,問咱家也沒有用處。」內侍很憐憫的看了柳大夫人一眼,雖然他心裡覺得柳大夫人說的有理,可畢竟聖旨就是聖旨,皇上要他這樣做,難道他還能自作主張將國公府的牌匾掛到大房去不成?
旁邊的禁衛軍頭領早已不耐煩,他催馬走了過來,朝柳大夫人居高臨下的吼了一聲:「這位夫人,速速避開,不要妨礙公務!」一邊說著,手中的長槍一晃,那亮閃閃的銀白色讓柳大夫人吃了一驚,往後退了一步。
她站在那裡,眼睜睜的望著那內侍領著人往四房的大門走了去,全身有些發軟,眼前好一陣發花。月媽媽與抱琴覺得她有些不對勁,趕緊扶住了她:「夫人,咱們回府去罷,外邊還冷著呢,莫要凍壞了身子!」
柳大夫人臉色黯然,沒有說話,只是挪著腳步跟她們一道慢慢的往自家府邸走了過去。
起風了,房屋頂上的積雪被封吹著,慢慢的從瓦片上頭溜著往地上來,耳邊就聽一陣嘩啦啦的聲響。柳大夫人怔怔的站在那裡,看著屋檐上不住的掉下雪塊,看著門外的腳印和鞭炮碎屑,心裡頭一陣恨意,這四房是撞了大運不成?為何柳明欣分明都記到了自己名下,出嫁時自己足足出了好幾萬兩銀子,可這國公爺的頭銜卻落去了四房那邊!
「老爺,老爺可知道這件事情?」柳大夫人心中不住的嘀咕著,自家老爺怎麼便這般不知事,被那柳元久不聲不響的把國公爺的名頭給奪了去。
「我想老爺肯定知道了,這國公爺的封敕是從宮裡邊出來的,老爺他們不是正在那邊務公嗎?」月媽媽扶著柳大夫人往院子里走:「夫人,你便別想這麼多了。」
剛剛跨進中門,柳大夫人便見著了黎姨娘站在了那裡,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色的掐腰棉襖,下邊是一條同色的撒花裙子,上頭還綉著穿花蛺蝶,外邊披著一件白色斗篷,頭上也戴著滿頭珠翠,也是富貴逼人得模樣,打扮得一點都不比自己遜色。
「你、你、你!」柳大夫人氣不打一處來,指著黎姨娘大喊道:「誰准許你穿大紅衣裳了?你一個做姨娘的,也配穿這顏色?」
黎姨娘嬌笑一聲:「夫人,昨日老爺已經去找了族長大人,說好了要將我的名字寫到族譜上,給的是平妻名分呢,我現兒可和你是一樣的身份了,為何不能穿大紅顏色的衣裳?」
這件大紅衣裳她已經壓在箱底有很久了,還是剛剛抬進柳府的時候她便做好了,一心等著自己能爬上平妻的位置上就可以拿出來穿。艱難無比的捱過了兩年,總算得了這穿大紅衣裳得權力,心中歡喜,還沒等著柳大老爺正式向府里下人宣布,她就迫不及待拿了大紅衣裳出來穿。
大紅是正室才能穿,姨娘不配穿大紅,只能穿桃紅玫紅淺紅這些顏色,黎姨娘憋著這口氣在心底很久了,今日終於能將大紅衣裳穿到身上了,可沒想到卻被柳大夫人逮著訓斥了一番,心中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自然要辯駁一番。
「什麼?」柳大夫人臉上變色:「扶了你做平妻?」
黎姨娘瞧著柳大夫人那臉色,心中暗爽,扭著身子笑得花枝亂顫:「可不是這樣?夫人你若是不相信,便去問老爺好了。」她甩了甩手帕子,高高的昂起了頭,得意洋洋的往前邊走了過去。
「你給我站住!」柳大夫人正是憤怒的時候,被黎姨娘這一刺激,全身都發抖起來:「好你個狐媚子,不知道用了什麼花言巧語,騙了老爺扶你做平妻!月媽媽,抱琴,給我把她那大紅衣裳扒下來,把頭上的首飾都扔了!」
月媽媽與抱琴答應了一聲,兩人走了上去,將黎姨娘身邊的紅綃推到一旁,兩人合力將黎姨娘按住,開始解她的衣裳。黎姨娘立刻嚎叫了起來:「紅綃,你這個沒用的東西,還不知道快些來護著我!」
紅綃慌亂的應了一聲,走上前來就想將抱琴推到一旁,卻被柳大夫人趕上來,捉著她扇了幾個耳光:「這府中就是我最大,你還想犯上?」
柳大夫人打得很用力,將今日的怒氣都發泄了出來,紅綃的眼前一片金星飛舞,捂著臉退到了一旁,不敢再上前。黎姨娘被月媽媽與抱琴壓住,頭上的首飾被取了下來丟在雪地裡邊,掐腰小棉襖的紐子也被解散了幾顆,露出了裡邊月白色的立領中衣。
「快些將她的衣裳全給扒了!」柳大夫人眼中閃著狼一般的光彩:「賤人,還想和我對著干,我讓你嘗嘗正月里不穿衣裳到外邊凍著是什麼滋味!」她一邊說著,一邊呵呵的笑了起來,那笑聲很是怪異,就如桀桀怪叫的夜梟一般。
「你們究竟在做什麼!」身後傳來一聲怒吼,柳大夫人一回頭,就見柳大老爺正站在門邊,一雙眼睛憤恨的盯著她,不由得也住了手:「老爺,你回來了?」
「老爺……」黎姨娘將衣裳掩住,哭哭啼啼的朝柳大老爺奔了去:「夫人,夫人她……」說到這裡,臉上已經是淚水漣漣,就如那帶雨的梨花,惹人憐愛。
柳大老爺心疼的望了黎姨娘一眼,見她鬢髮散亂,衣裳也被撕開了一半,氣得快要說不出話來,他親手將黎姨娘掐腰小襖上的紐子扣好幾個,輕聲道:「心肝兒,你先和丫鬟回去,我替你收拾了這個賤婦再回來陪你。」
黎姨娘含著淚水點了點頭,示威般望了一眼柳大夫人,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來,她邁著輕快的腳步從柳大夫人身邊擦肩而過,招呼了那正蹲著撿首飾的紅綃一聲:「紅綃,快些撿起來,我們走。」
柳大夫人瞪眼瞧著柳大老爺,心中琢磨著他究竟是在外邊吃了什麼癟,怎麼一進院子便是這副神色,自己不過是整治一個姨娘罷了,偏偏他還要這般護著!
柳大老爺此時心裡極是惱怒,今日他正在府衙務公,忽然外邊來了幾個同僚,大家都很熱情向他道賀:「元山兄,可喜可賀,你們柳家出國公爺啦!」
出國公爺?柳大老爺心中一喜,想到了那日徐炆玔來府中弔孝時下的那道聖旨來,當時大家都以為馬上就要宣布公國爺,後來卻沒了下文,捱了這麼久,總算等到了!柳大老爺朝同僚微微點頭:「還不是天恩浩蕩?」
「可不是天恩浩蕩?皇上對柳家,可真是沒話說!」旁邊有人笑著說道:「柳文妃寵冠後宮,回眸一笑百媚生,三宮粉黛無顏色……」
柳大老爺甚是得意,捻著幾縷鬍鬚笑而不語,卻聽那人繼續說:「柳老太傅才致仕,便將那柳元久提升為太傅,這般年紀的太傅,大陳歷史上還是第一位!」
「肯定是第一位,沒有哪位太傅還沒過四十便任職了!」另外一位同僚笑得格外親熱:「更讓人驚奇得是,才當上太傅,現兒又要加一個國公爺的封號,真真令人羨慕!」
「什麼?」柳大老爺大喊了一聲:「我四弟被封為國公爺?」
諸人哈哈的笑了起來:「當然是柳太傅被封了,元山兄還以為是誰?」他們都擠眉弄眼了起來,這柳元山,借了父親柳老太傅的勢力,混到了平章政事,平日里總以為自家有背景,看人都有些眼睛生在頭頂上,眾人早就憤憤不平,今日總算逮著了機會好好的涮了他一回,心中無比舒暢。
「哦,我倒沒有想別的,只是覺得我那四弟這兩年可真是飛黃騰達。」柳大老爺心中有些苦澀,嘴裡卻還只能怏怏的附和同僚:「我四弟能力強,被封為國公爺也是應該的。」
「柳府滿門英才!元山兄是正二品,也是不錯了,不會比柳太傅差到哪裡去!」眾人嘴巴里說得親熱不過,但眼神里都有抹譏諷之色,柳大老爺在官場上混了這麼多年,如何能看不出來?他心中憤恨不已,自己分明比老四進官場早,能力也不比他差,憑什麼他便這般青雲直上,竟然年紀輕輕便被封了國公爺!
一肚子火回來卻見著柳大夫人正指使下人毆打黎姨娘,心中更是有氣,黎姨娘是他身邊得意的人兒,他昨日才去與族長說了要扶她做平妻,今日便被柳大夫人這般欺負,著實可惡!他恨恨的瞪著柳大夫人:「你這是在做什麼?誰許你動她了?」
「哼,她只不過是個姨娘,我動她又如何?」柳大夫人氣呼呼的回敬了柳大老爺一句:「你自己做好你的事情便是,這內院,可是我的地盤!」
「你這是在說什麼話!」柳大老爺氣得全身直打哆嗦:「我外邊有什麼事情沒做好,今日還被你來說道!」
柳大夫人冷冷的哼了一聲:「你以為你外邊的事情都做好了?方才我聽著鼓樂喧天,以為是皇上要加封你為國公爺,歡歡喜喜的換了衣裳出去準備接聖旨,可萬萬沒想到那國公爺的牌匾竟然飛到隔壁四房的門上去了!你自己看看,你比那柳元久大了這麼多,年紀都長到狗身上去了不成?為何皇上就如此器重他,把你這個做大哥的倒丟在腦袋後邊了!」
回到家裡不僅沒有聽到柳大夫人說半句安慰的話兒,反而被她這黃臉婆指這痛罵了一頓,柳大老爺心中有火,伸出手來,張開五指蒲扇便往柳大夫人臉上招呼了過去。柳大夫人正罵得起勁,沒曾想一個耳光扇了過來,也沒來得及躲閃,就聽「啪」的一聲,臉上多了幾條指痕。
捂著臉,斜著眼睛看了看柳大老爺,柳大夫人「嗷嗷」的叫了一句,直接朝柳大老爺撲過去:「你這殺千刀的,現在有了年輕美貌的姨娘,就要拿我來出氣不成?我跟你說,雖然我娘家式微,可我卻不是好惹的!」
柳大夫人的指甲尖尖,朝柳大老爺的麵皮上抓了過去,柳大老爺擔心明日不好上朝,用手去擋臉,卻沒有擋得住下邊,被柳大夫人狠狠的踢了一腳,捂住那處也嗷嗷的叫喊起來。柳大夫人見著柳大老爺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唬了一跳,也停了手,這邊柳大老爺停歇了一陣子,沒那麼疼痛了,又猛的撲了過來,與柳大夫人扭打在一處,地上還有薄薄的積雪,兩人腳下一溜便滾在了地上。月媽媽見勢不妙,趕緊喊人來勸架,二門那邊的婆子下人早就看得目瞪口呆,見著月媽媽大喊大叫,這才回過神來,趕緊奔過來將兩人分開。柳大老爺站起身來,恨恨的朝柳大夫人踢了一腳,飛快的朝黎姨娘屋子那邊去了,柳大夫人鼻青臉腫的坐在那裡,心裡一口惡氣半天都沒有散盡。
自己這是造了什麼孽,兒子還沒成親,女兒嫁得不如意,現在又被丈夫嫌棄!柳大夫人伸出手將地上散落的首飾撿了起來,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白狐大氅,上邊已經沾滿了泥漿,灰一塊白一塊的,那些毛都沾在了一處,一綹一綹很是粗糙,再也顯不出半分柔順的模樣。柳大夫人揪著白狐大氅,嗚嗚的哭了起來,月媽媽與抱琴勸了好一陣子,她這才止住了哭聲,站起身來垂頭喪氣的走了回去。
柳府大房的爭吵一點也沒有影響到旁邊柳府四房的春風得意。今日柳元久剛剛下朝,就有內侍笑眯眯的來知會他:「柳太傅,你先回府去,皇上有聖旨要下,回去準備好香案接旨罷。」
柳元久那時候還是心上心下,不知道究竟徐炆玔要下什麼聖旨,匆匆忙忙回到家,與杜若蘭說了一聲,讓她安排好香案,通知府上眾人全換好新衣裳,一切收拾停當,就聽外邊鼓樂之聲陣陣,一個管事婆子笑著走了進來:「老爺,果然有聖旨來了。」
柳元久領著妻子兒女出去領旨,中門大開,香案已經擺下,幾個內侍托著盤子站在那裡,柳元久瞥了過去,見著幾個人身後還有一塊牌匾,上邊寫著「柳國公府」字樣,心中一驚,皇上竟然將國公爺封給了自己?難道不是該封大哥的?畢竟他的女兒在宮中貴為文妃娘娘,又有了身孕,自然是要該封賞她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沒等他想太多,內侍已經開始傳旨,眾人跪在香案那頭,屏聲靜氣的聽著聖旨,皇上封了柳元久柳國公,杜若蘭也跟著有了超一品夫人的誥命,就連子女也個個兒都得了封賞。
年僅十個月的柳明荃竟然被封了從六品的忠顯校尉,雖說是散階官兒,只是虛銜,可畢竟也是從襁褓里就開始領俸祿,這可是了不得的聖寵隆恩,而更讓人咋舌的是柳太傅的女兒柳明媚,因為「溫柔賢淑,曾為先皇、太皇太后、皇太后看診,功勞卓著,」故而被封為福瑞郡主——郡主可是王爺公主之女才有資格受封,而且並不是所有的皇室親貴之女都能被封為郡主的,必須是那位公主王爺為自己女兒請封,皇上認為其品質足夠為郡主才能封賞,所以對於明媚的這份封賞可是極大的賞賜,大陳歷史上少見,一百年來也只見過一例而已。
這一份份賞賜流水般下來,柳元久聽完聖旨惶恐不已,心裡實在沒有底,他覺得這些封賞實際上便是一道黃金做成的桎梏,把自己緊緊的鎖在了京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錯半分。
「柳國公,今日申時請帶福瑞郡主進宮領旨謝恩罷,皇上想得周到,見國公夫人身子沉重,忠顯校尉年紀尚幼,免了他們跟隨進宮,皇上已經吩咐下去在瓊林殿那邊設宴款待柳國公,請勿要去得遲了。」內侍將聖旨交到柳元久手中,笑眯眯道:「柳國公,這可真是皇恩浩蕩哪!」
柳元久雙手接過聖旨,有幾分戰戰兢兢:「臣柳元久領旨謝恩。」
眾人皆跪拜了下去,站起身來杜若蘭趕緊讓金花媽媽銀花媽媽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金銀錁子打發那些來傳旨的內侍們,那些內侍個個兒歡喜,接了金銀錁子,朝柳元久與杜若蘭連聲恭賀了一番才轉身走了出去。
「申時進宮謝恩?」柳元久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可真是負擔,本來還想著過一陣子辭去太傅之職,不問政事,沒想到反而又添了這國公的頭銜,這帽子是一日比一日重,可野一日比一日難捱。伴君如伴虎,誰又知道下一步又會是什麼?」
明媚走上前去,笑著接過了柳元久手中的聖旨看了看:「父親,你且不用這般擔心,你只要秉心做事,皇上也不會找你的碴子,畢竟他還不是昏君。」
柳元久點了點頭:「也只好這樣了。」
下午申時初刻,柳元久領了明媚站在後宮門口,準備領旨謝恩。來了兩個內侍將他們接了進去,一個內侍笑著對柳元久彎腰行了一禮:「國公爺,請跟咱家往瓊林殿那邊去。」另一個朝明媚道:「福瑞郡主,柳文妃有請,還請先去給柳文妃把了平安脈。」
明媚有一份猶豫,柳元久在旁邊點了點頭:「明媚,既是柳文妃相請,你便過去看一看罷,等會再來。」
那內侍笑眯眯的望著明媚,眼神里似乎有些什麼異樣的東西,明媚心中一驚,不由得有幾分警醒,這應該不是柳文妃相請,柳明欣有那麼多太醫伺候著,哪裡要急巴巴的在她進宮的時候喊她過去?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肯定是徐炆玔玩的花招,不會有旁人弄出這樣的把戲來。她平靜的望了那內侍一眼:「前邊帶路。」
長長的抄手游廊曲曲折折,朱紅的廊柱襯著淺綠色的紗窗,靠著游廊旁邊的樹上已經有了點點新綠,畢竟已經到了一月中旬,算是早春,經過了一個漫長的冬季,有些樹木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披上新的外衣。
「是去清華宮,對不對?」明媚跟在後邊,忽然問了一句,那內侍沒料到她忽然有這麼一問,猛然呆了呆,這才點了點頭:「沒錯,是去清華宮。」
明媚暗地裡舒了一口氣,去清華宮總比去漱玉宮要好,誰知道那位薛貴妃,會要想什麼主意來整治自己呢?徐炆玔的本質不錯,是個溫和的人,再有怎麼非分之想,他都會克制,不會做出逼迫她的事情來。
走進清華宮,徐炆玔正站在前院張望,見著明媚朝他走過來,眼中一亮:「柳小姐,你來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明媚低頭行禮,正準備跪拜下去,卻被徐炆玔伸手扶住:「柳小姐,不必多禮。」
她抬起頭來,見著徐炆玔那雙凝視的眼眸,眼中彷彿有兩簇火焰,似乎要將她吞沒。明媚心中一驚,趕緊站直了身子,朝後邊退了一步:「多謝皇上。」
「柳小姐,你與朕之間是越來越生疏了。」徐炆玔望著明媚,見她梳了如意髻,只簡單的戴著一支八寶穿珠點翠牡丹花簪,上邊穿著玉白色摻金絲提花緞面交領小襖,下邊是一條亮紫色鑲金線滾邊素色褶裙,披著一塊銀色的披帛,上邊綉著穿花蛺蝶,正隨風不住的扇動著翅膀。
她就如一支新柳,婷婷裊裊的站在那裡,吸引著他,讓他想要伸手將她的腰肢攬住,在她耳邊輕言細語。徐炆玔嘆了一口氣:「柳小姐,你可知道大陳的后位空虛?」
明媚吸了一口氣,一雙眼睛直視著徐炆玔:「皇上,這宮裡的大事,我不關心,從來沒有打聽過。」
她還是這般不在意,徐炆玔心中有絲絲苦澀,望著她清泉一般的眼神,徐炆玔好一陣難受,她對於自己的這一份深情,總是那般視而不見,一想到她即將要嫁給喬景鉉,卻又覺得全身不舒服:「柳小姐,朕將后位空置,是有原因的。」
「皇上這麼做,定然是有原因。」明媚笑著看了徐炆玔一眼,一綹秀髮在她臉邊飛舞了起來,讓她的臉顯得更加嫵媚:「這是天子家事,誰又能過問?」
「柳小姐,你知不知道,朕今日的聖旨里,差一點就要寫召你進宮,封你為後。」徐炆玔望著明媚,很艱難的開口道:「柳小姐,那日朕在別院里就與你說過,只要你願意,朕可以將妃嬪廢去,這一輩子一心一意對你,咱們攜手共享萬里河山。現在朕已經貴為皇上,很想問你一句,你可否願意為大陳皇后?」
「回皇上的話,明媚不願意。」明媚搖了搖頭:「明媚只願意與心愛的人在一起,無論富貴與否,無論生老病死,兩人都一起面對,這萬里河山,皇上還是與旁人一起去看罷。」
徐炆玔站在那裡,好半日沒有說話,見著明媚臉上恬淡的笑容,徐炆玔忽然有些嫉妒起來,她是想到了喬景鉉才會這樣開心嗎?眉間一縷淡淡的哀愁,又有一絲難受,徐炆玔咬了咬牙,今日就算是個訣別了,以後自己不會再去糾纏她。
喜歡一個人,便該看著她開心,而不是拘了她到身邊陪他一起受苦,自己在這個牢籠里要關一輩子,何必把她的光陰也浪費在這個牢籠中?徐炆玔安慰自己,只要她與表弟快快活活的,自己也就開心了。
「那隻八哥,可還好?」徐炆玔忽然開口問了這句話,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怎麼便想起那隻八哥來,是因為那日明媚走的時候,八哥罵他是壞人,自己一直還耿耿於懷?
明媚心裡一頓,有點弄不清楚他的意思,但還是恭順的回答:「挺好的,它現在會說很多話,若是皇上喜歡,臣女叫人把它送進宮來。」
「罷了,罷了。」徐炆玔自嘲的一笑:「我自己都只是一隻關在牢籠里的鳥兒罷了,何必再來個同類。」
明媚見他口裡說得輕鬆,實際卻含著悲苦,也不禁惻然。但人的命運早已註定,他註定是要在這深宮過一輩子的,就如那隻八哥鳥一般,不可能再展翅高飛,只能一輩子被關在這籠子裡邊。
忽然門口傳來一陣爭吵聲,明媚側耳聽了聽,有個聲音很是熟悉,她情不自禁轉過臉去,就見喬景鉉已經將幾個宮女內侍推到在地上,大步朝她走了過來,臉上掛著一副氣憤的神色。走到明媚身邊,他朝徐炆玔拱了拱手:「皇上!」
徐炆玔見喬景鉉緊緊的貼著明媚站著,眼中充滿了一種質詢的神色,不由得很是尷尬:「表弟,我是找柳小姐問問文妃的情況。」
「是嗎?」喬景鉉挑釁的看了徐炆玔一眼:「皇上這般關心文妃娘娘,倒讓臣弟頗是驚奇。今日臣弟進宮是有一事相告,二月二十四是臣弟與媚兒的大婚之日,皇上若是得空,可以到英親王府來喝喜酒。」
徐炆玔只覺自己喉頭有些發緊,眼前一片模糊,似乎有什麼東西掙在一點點吞噬著自己的心。他望著並肩站在那裡的明媚與喬景鉉,緩緩點了點頭:「若是朕有空,自然會過來。」
慢慢的快要到收尾階段了,菇涼們想看誰什麼番外呢?目前計劃寫的是郭小九和柳明卿的、方慶薇的、柳明艷的,暫時定了三個,還想看誰的,請補充,歌爺好好的琢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