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仇大恨
山洞裡的琵琶琴聲因北陵冥停下的動作也一起停止,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浮夢,而浮夢也警惕著他會不會做出什麼來,靈尊甚少談及北陵靈尊,就像是在朝為官互不待見的感覺。
雖然靈尊也不待見西陵淵,卻不像待北陵靈尊那樣,雖然浮夢也不是很待見東陵邪,但相比地府的其他人,靈尊在她心中的地府還是最高的,如此想來,北陵冥定有什麼處事方式是被靈尊詬病的。
縱使浮夢已經萬般警惕,卻還是反應不及北陵冥的速度。
之間他的右手突然離開琵琶琴弦,只是同時五根琵琶弦已經已經連在他的指尖,另一天飛快的向浮夢飛來,浮夢躲閃不及,被琵琶琴弦牢牢困住,不能動彈。
北陵冥輕笑一聲,「只不過是與東陵邪定下契約的普通鬼魂,你以為有東陵邪撐腰便在幽冥無懼了?其實你連幽冥中的下等鬼官都不如,見到本尊駕竟然直呼名諱,如此以下犯上,這算不算東陵治下無方?」
「……」浮夢一時語塞,沒想到成為北陵靈尊的北陵冥和往日識得的冥公子有如此大的反差,他的話讓她無法反駁,她怎麼忽略了,眼前的是北陵冥,不是西陵淵,她不能這樣沒大沒下。
但心中有一股怒火無法宣洩,如今浮夢已顧不得什麼以下犯上,這又不是皇朝之中,幽冥地府中的等級許可權還不是取決與自己的修為力量,就像聚魂靈尊可以如凡人碾死螞蟻一般碾死普通鬼官。
「北陵靈尊的管轄地區根本不在這裡,這裡的魂魄也不該由你來收,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你一早知道這個漁村會被屠殺,是不是。」
浮夢回想起許多零散的細節,特別是午後在雲海上遇到閒遊的冥公子,他把從浮夢這裡拿回的臂釧扔進雲海后說的那些話,現在看來那不是忠告,不是威脅,只是預告而已。
「東陵和西陵去了極南之地,卻向閻王要求不與本尊駕同行,那個結界若合我們三人之力,一月就可完成,可他們寧願多花一月。如此也好,閻王閉關,他們不在的這兩個月,世間所有魂魄都歸本尊駕管,雖然舟車勞頓十分辛苦,可本尊駕很享受這種忙綠的生活。」
此時的北陵冥和以往的冥公子就像完完全全的兩個人,冥公子給人印象高貴儒雅,不喜言笑,可北陵冥,早就聽說過北陵靈尊性格詭異,只是沒想到他現在能把如此猙獰的笑容詮釋的如此柔美。
「今夜,這世間有很多魂魄會歸於幽冥,整日奔波本尊駕覺得十分辛苦,才特意安排今晚要死的那大夫來到這裡,順便,也來照顧照顧東陵的浮夢小玩偶,免得你也死了。」
「只是——」北陵冥一直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突然話鋒一轉,戲謔的看向浮夢,「他,他們,這兒整個漁村原本可以不在今日死去。」
浮夢眉頭一皺,雖不能動彈,但她似乎意識到什麼……她的腦海中猛然想到午後遇到化身冥公子的北陵冥說那臂釧可以為她和她身邊的人消災解難。
難道……
「看來,你想到了。」北陵冥收回困住浮夢的琵琶琴弦,笑道:「如果你帶著那臂釧,今晚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你會被人發現帶著你這種身份無法擁有的東西,被扭送官府,這裡的漁民都會跟去觀望從而躲過了那些殺手。」
什麼?
浮夢眼神一凝,怎麼會這樣?是她害死了顏氏夫婦?是她害了小海?是她導致整個漁村被屠?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這些都是他們的宿命,都是因為汐魚的身份,才會引來這樣災難,和她的舉動沒有關係。
凡人生死早有註定,怎麼可能被輕易改變?若命數可以隨意修改,為什麼靈尊會讓她執行逐夢令,讓那些不當死的人繼續活下去?
北陵冥看浮夢猶疑的神情,眉頭一挑,「你不信?」
浮夢不置可否,只是警惕的看著北陵冥,她對這位靈尊的防備心理十分強烈。
「也罷,東陵這麼不想見到我,便看本尊駕怎麼玩壞他的小玩偶。」北陵冥似自語一句,然後再看向浮夢的神情就變了,那神情甚至讓浮夢有了種想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浮夢,本尊駕與東陵,西陵都是聚魂靈尊,這你是知道的,可你又知道聚魂靈尊又被稱之為什麼嗎?」北陵冥笑得十分獰妄,「我們又被稱為生死判官。凡人的生或死由我們判定,說的直白一點,生死判官能決定他們的生死,讓他們在該死時死去,不該死是繼續活下去,是我們的職責也是我們的權利。」
「你騙我。」浮夢已耐不住性子,真如北陵冥說的這般,她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浮夢叫喊著說道:「如果人的生死由你們決定,那何來不該死之人在不該死之時死去?靈尊何須創造逐夢令,又何需要我……」
「哈哈哈——」又是北陵冥近乎狂佞的笑聲,「你又說對了!根本就沒有什麼人會在不該死的時候死去,逐夢令也不是東陵創造,真正的逐夢令,是不是這樣——」
北陵冥挑動琵琶琴弦,這曲調她十分熟悉,熟悉到或許給她一架古琴,她也能輕撥出這個曲調。
北陵冥道:「這曲子的確被稱為逐夢令,可是就連地府的鬼官都知道,這曲子又稱幽冥續魂曲,此曲是千年前,三界大亂,地府無法安置處理數量過多的鬼魂,而鬼魂若太久不入輪迴之道便會消弭,於是天境賜予幽冥這一曲逐夢令,從此每一位聚魂靈尊都有了一件樂器,便是這道理,只是那次之後,逐夢令甚少再被彈起,或許只有東陵為了你,才特意一次次的彈奏。」
琵琶聲戛然而止,北陵冥輕笑一聲,問道:「嗯,本尊駕的五弦琵琶,彈奏的很不錯吧。」
浮夢自認為經歷無數次人間的生生死死,她早已麻木,早就見慣所有的世態炎涼,就算靈尊一次次為難她,她也覺得是她與靈尊有契約,她是他的僕人,所以一切都只能認。
可現在,眼前的這個人,他有著和令尊一樣的身份,卻告訴她,她近百年的生活,只是個笑話,根本不存在的笑話。
「為什麼……如果沒有逐夢令,沒有需要靠我為她們活下去的那些人,為什麼靈尊要讓我寄宿在她們的體內,過她們的生活?還是為我彈奏續魂,他這麼做為了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果真是東陵的小玩偶,被玩弄百年都變傻了。」北陵冥輕笑一聲,「你有沒有想過,若真有人在不該死是死去,為何都是些女子?逐夢令的彈奏需要消耗我們大量的修為。而女子屬陰,而你所宿的這些女子皆擁有純陰命格,因此才適合你這個鬼魂。東陵真是辛苦,為你找這些女子也不是易事吧。」
浮夢依舊不信,「不,不可能,靈尊對我說過,我必須在他指定的時候死去,若讓人見到我宿主二次死亡,我會跟著魂飛魄散。」
「哼哼。」北陵冥笑得戲謔,「沒想到東陵這麼可愛,竟為了你編造出這麼多無稽之談。他為何這麼說,本尊駕是不知道,可本尊駕隨意猜測便覺得,每次為你尋找純陰命格的將死女子需要時間,如此而已。」
近百年信以為真的信念在這個瞬間被擊潰,小海的屍體還在她的面前,好像時時刻刻提醒著她,那個平靜祥和的小漁村在今夜被屠,不剩一個活口。
「靈尊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前世到底是怎樣的?」浮夢顫抖著聲音問道。
「或許吧,東陵的小九九本尊駕是不得而知,但是——」北陵冥靠近浮夢,他的唇貼在她的耳畔,「本尊駕的的確確,清清楚楚的知道哦。」
浮夢瞳孔一緊,看向北陵冥,他知道,靈尊真的會不知道嗎?還有西陵淵,他們一定都知道。
他們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北陵冥的笑容就如同他嫣紅唇還有他翻著紅的發,「本尊駕對你也很有興趣,若你願意從此跟隨本尊駕身邊,本尊駕便告訴你——你丟失的記憶和你的前世,如何?」
「不用了。」浮夢的聲音冷冷的響起,既然已經被隱瞞那麼久,便不在乎更久一點,她丟失的記憶,她的前世她的身份,她總會靠自己尋回來。
而現在,她還有別的事要做,她要為整個漁村報仇,為當初抱住汐魚性命的小海哥哥報仇,為小海報仇!
浮夢神情凝重跪在北陵冥的面前,「我有別的事,想問北陵靈尊,請北陵靈尊賜答。」
北陵冥似笑非笑,看著跪在地上的浮夢,隨後將手中五弦琵琶往身邊一擱,那琵琶就好像被放入了另一個空間般消失在空氣中。「哦?你問問看。」
「今夜,小海會死,漁村會被屠,或許真的與我有關,但我更知道,一定與我現在的這個宿主,顏汐魚有關。請北陵靈尊告訴我汐魚的真實身份和今夜屠殺漁村的幕後操手。」
北陵冥手指一勾,掉落在小海身邊的長生鎖便落到了他的手中,他看著上面刻著的『容成』二字,心不在焉的笑道:「這東西不是已經告訴你,你是爻國皇族的人,按你這宿主的年紀,估摸著是爻國皇子的女兒吧。」
這是敷衍,浮夢當然知道,聚魂靈尊掌管凡人生死,所有人的生生死死都逃不過他們的掌控,更何況只是一段身世而已。
爻國皇子一生都沒有得到過什麼全是,他沒有登上帝位的能力,如今也是過了半百的年紀,也只有一個皇子妃,還是近三十才得了第一個孩子,便是爻國的皇孫,從來沒聽說過他有過女兒。
他被爻國國君掌控一生,絕不可能在那般的監控下生出一個女兒,所以汐魚絕不會是皇子的女兒,難不成是爻國國君的女兒?
這樣的猜測似乎又太離譜。
但北陵冥那樣的回答明擺著是不想告訴她。
北陵冥好似看透了浮夢心中所想,道:「你想得沒錯,東陵都不告訴的真相,本尊駕與你沒有任何交情,你也不是本尊駕的人,本尊駕憑何要幫你?不過本尊駕很是好奇,棲身在這女子體內,你只是一個平凡人,剛剛被滅門屠村的平凡漁民,就算讓你知道你要報仇的對象,你又有什麼辦法?」
浮夢身子癱軟,北陵冥說的都是事實,今晚的人,明顯來頭不小,只靠她自己,她有什麼辦法?
北陵冥又道:「況且,你所想的報仇,只是取了那人的性命?浮夢,你也是從地府中出來的,人死了魂魄被收入聚魂燈帶入幽冥地府,過奈何橋喝孟婆湯,他們一樣有來世,有新的人生,所以一刀捅死根本報不了仇。」
浮夢抬起頭,看向北陵冥,卻看他笑得戲謔,「反正現在整個凡間的生死都由本尊駕一人掌控,本尊駕可以告訴你那個幕後之手,但如果你能僅靠自己的本事揭開一切的真相,本尊駕給你一個承諾,關那人的魂魄入十八層地獄五百年,且下一世不能為人,而這個護你至此的男子,保他下一世,一生幸福榮華,如何?」
「當真?」浮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的確是太誘人了。
「你這是在質疑本尊駕嗎?」北陵冥翹起蘭花指掩嘴笑道。
「浮夢不敢。還請北陵靈尊告知!」浮夢看著地上死去還含著笑意的小海,暗暗下了決心。這麼好的交易,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她怎能錯過。
北陵冥附在浮夢的耳邊,帶著笑意說出那人的身份,浮夢眼神一凝,那人的身份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甚至十分棘手。
西陵冥又是一笑,「浮夢,哦不,容成汐魚,開始吧,本尊駕等著看你的驚世表演。不過,本尊駕可是知道的,東陵給予你這具軀殼的時間有半年或者兩年之選吧?但東陵回來知道你的目的后,說不定隨時把你從這皮囊里拉出來,你可要做好準備哦。
本尊駕可不像東陵那麼過分,以後你還會在天宮城的金銀鋪里見到冥公子,你也可以隨時請求他給你適當的幫助,只不過每一次協助都很昂貴,便是讓那人的魂魄在十八層地獄的時間少一百年,故此,你有五次尋冥公子的機會。」
「我一次都不會去找冥公子,讓那人在十八層地獄中少待一個時辰都會讓我覺得不甘心!」浮夢一把從北陵冥手中奪回長命鎖,又蹲回到小海的身邊,因為天氣和毒性,小海的身軀僵硬的速度非常快,舉著錦盒簪子的手依舊保持著最後的動作。
浮夢從小海手中接過錦盒,取出裡面的簪子,插在一頭烏黑的發上,輕輕道:「小海哥,我不能答應你太久,但至少在我親手把那人送進地獄之前,我就是你的妻子。」
說完,她背起小海的屍體,向山洞深處走去,她已不能回頭,兩個黑衣人在這裡被殺,或許漁村還會有別的黑衣人同夥出現,她只能按照小海定下的路線前行。
北陵冥看著浮夢離開的背影,伸手在空中一抓,他的五弦琵琶再一次出現,又是熟悉的動作,五根琴弦如傀儡線一般固定在了他的指尖。
沒有人知道山洞裡到底發生過什麼,只好向曾有一個身影在裡面舞動過曼妙的身子,有什麼隨著他手的舞動而化為齏粉。
很快山洞中恢復了以往的靜謐,裡面什麼都沒有,就連塵土也好像很多年沒有飛起過。
——
「波子,你看,山下是不是起火了?」黑夜的雅山上,皇孫的營帳前站著兩個人,一人只穿著單衣問,另一個雖穿戴整齊,卻一臉苦澀。
天宮城外的雅山是用皇后名諱命名,得到此命名的同一時間,這座雅山就成為皇室獨有的山林,所有百姓不得上此山,而此山的用處就是讓皇室宗親來興緻時打獵用的。
此刻在雅山上的便是爻國的皇孫,容成千夜。當然,那個只穿著單衣的就是他。
「皇孫殿下,已經入冬了,您這樣是要著涼的呀。」被喚作波子的人,看模樣就要哭出來了。「那火光的地方是漁村,就算著火,雲海就在邊上,而且屬下知道,漁村裡的人喜歡在冬天剛到時開篝火晚會,那火一定只是一團團篝火。」
「哦?」容成千夜猶疑的看向波子,又看了看那火光,又看了看波子,波子一臉誠意,容成千夜終於一笑,「篝火晚會?這個不錯,安東使臣來了這些日子,什麼宴都開過了,正愁沒得玩,等我回宮可以在宮中也搞一個。」
「是是是!殿下,若您再不如帳篷,若照亮生病,可就辦不了篝火晚會了。」波子曲線救國,循循善誘。
「嗯,波子,你說的是,離天亮已經沒幾個時辰了,回帳篷,睡。」
掀開帳簾的一瞬間,容成千夜的臉色突然一沉,目光斜視身後。
能夠點亮夜空的火光,怎麼可能只是篝火?看來又有大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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