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日蕭憶茹就徹底知道什麼是後宮了。
雖然端坐在上首的皇后王柳萱依舊神色溫和,儀態端莊,可她頒下的諭旨卻讓眾人心頭髮冷。
「賢妃王氏,不修內德,華而不實,惑於巫蠱,竟以巫咒謀害皇嗣,其罪難恕。念其為二皇女之母,有功於宗室,可廢庶人,冷宮安置。」
「貴妃嫦氏,世家名門,事上久年。恭敬賢淑,寬仁明德。奉聖上旨,撫育二皇女。」
賢妃王昭君當初是如何得意,她貴為三妃之一,又育有公主,便是皇后也不會輕易下了她的面子。可如今的她卻面容蒼白,滿目絕望,只能哀哀哭泣著以頭磕地,語聲哀切宛若秋日裡遲而不落的孤葉:「謝陛下、皇后恩典。」巫蠱乃是重罪,她如今只求此事不會連累家族與女兒。
話音落下時,已有宮人上前將她帶走,地上卻還留著賢妃磕頭留下的血跡。
貴妃嫦娥是抱病而來的,她面上一絲血色也沒有,看著賢妃的目光幾乎要吃人。可即使如此,她的容貌依舊美得令人讚歎,如明月一樣的皎皎,病痛中更有一絲惹人憐惜的楚楚。她扶著宮女的手俯身謝恩,一字一句:「臣妾多謝陛下、皇后恩典。」
蕭憶茹站在一側,只覺得好笑。對熙成帝來說,二公主是對貴妃的補償,可是對貴妃來說,這樣一個女兒怎及得上自己親生的孩子。更何況,在貴妃看來,這孩子的母親還是害了自己的孩子。皇帝這種生物,雖然城府深沉有時卻還真的是天真自信到可笑。
皇后溫和地看著貴妃,語聲里是濃濃的關切:「可是累了,莫要強撐著,回去休息吧。你啊,就是太要強了,日子是要往後看的。」
貴妃咬咬牙,面上掠過一絲凄涼,只是苦笑:「不礙事的,臣妾只是心中有些難過罷了。」自從沒了孩子,她面上的活氣好似都沒了,只有冰冷的凄涼,令人看了心酸。
皇後點點頭,又吩咐宮女們給貴妃端些點心和熱水。座下的妃嬪們都默然無語,只是靜坐著,不見往日里的笑顏笑語。
後宮里的事是瞞不了人的,更何況今日皇后在所有人面前宣旨雖顯了她身為中宮皇后的威權更是為了警戒妃嬪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本分。
「賢妃的事陛下已經下了定論,本宮今日也只是替陛下和眾位妹妹說上一句,前車之鑒,後車之師。」皇后抿了口茶,語氣仍是淡淡,卻帶著令人不容忽視的冷肅,「妹妹們記住了嗎?」
「臣妾(嬪妾)遵旨。」眾人皆俯身行禮,聲音比往日更見恭敬,心中如何卻是複雜難知。
蕭憶茹的心情比其他人還要來得複雜,因為她知道前日的事不僅僅是賢妃手筆更有德妃的插手。巫蠱不過是明面上的事,若沒有德妃的插手,貴妃絕不會出事。這事旁人或者不知皇后和熙成帝定然是心中清楚的,可賢妃被廢冷宮,德妃楊玉環卻依舊是春風得意的皇長子生母。
世事如何不公,或者後宮之中也沒什麼公平。對於帝王來說,後宮里的女子不過是高貴些的玩物罷了,哪怕再怎麼寵愛都不過是他手下的一顆棋子。就好像熙成帝會為了不讓南王勢力擴張而放棄貴妃的孩子,為了打擊賢妃家族的勢力而將罪名推給賢妃一人。
來到這樣的地方固然不幸,可蕭憶茹卻還是忍不住第一次為自己「無害」的身份感到幸運。
蕭憶茹走出皇后寢宮,正準備坐步輦回清和宮卻看見趙飛燕正朝自己走來。
環肥燕瘦。熙成帝倒是二美皆得啊,艷福不淺啊。蕭憶茹忍不住想到。
趙飛燕是個體態輕盈瘦弱、身材裊娜的女子,大概是因為她舞技出眾,她走路時的姿態尤其尤其撩人,彷彿是天生的貓步,如弱柳扶風,又如燕飛翩躚,給人一種難言的美感。
她朝蕭憶茹笑笑,聲音亦是十分纖細柔和:「我是來謝妹妹,多虧妹妹援手,否則我和燕燕妹妹都要在佛堂跪上整日了。」
「舉手之勞,姐姐不必多想。」蕭憶茹淡淡一笑。她當時要救的是蕭燕燕,趙飛燕不過是附帶罷了
趙飛燕卻仍舊是十分感激地樣子,她朝蕭憶茹眨眨眼,有些俏皮地道:「作為回報我送妹妹一句話,桃花可不是那麼好賞的哦。」
蕭憶茹轉頭去看身側碧痕有些蒼白的面色,輕聲笑道:「多謝提醒。」
沒錯,第一日她聽碧痕的勸導去逛桃園在桃園碰見熙成帝后她就有些懷疑碧痕,所以平常也不怎麼差遣碧痕。如今聽趙飛燕的話,看碧痕的面色,就知道真假了。
碧痕忽然跪了下來,低聲道:「娘娘,奴婢知錯了,求娘娘饒了奴婢一回吧。」說罷,她便用力用頭磕地。
蕭憶茹眼神微深卻忍不住怒極反笑:「快起來吧,這個樣子做什麼?你在昭明宮前求我饒你,莫不是覺得我太好欺負了?」若是碧痕聰明些,等到清和宮再請罪,也算是全了自己的面子,自己也會給她留條活路。可如今這情形自己若是不開口饒了人,明日恐怕就要有人說自己在昭明宮前教訓奴才,目無皇后了。
可真是個聰明的奴才,只可惜卻是個不忠的。蕭憶茹唇角笑容越發冷淡:「回去再說吧,小墜子,你去搭把手把碧痕扶回去吧。」
這樣的奴才,自己雖然受用不起卻還是可以送給她原主的,運氣好些的話說不定還能看到狗咬狗的壯觀景緻呢。
「此事多謝昭儀娘娘了。」蕭憶茹俯身行了個禮,語聲卻是冷冷。
趙飛燕感謝是假,來看戲順手挑起自己和貂蟬的爭端才是真的。她再次叫她昭儀娘娘而不是順著她的話音叫她姐姐,便是提醒她自己知道她的用意。
趙飛燕毫不在意地掩著唇微微一笑,高高挑起的眉梢顯出她的宛若妖魅的冷艷來:「昭媛妹妹還真是心思敏捷。」
這後宮果然沒有一個女人是不難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