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回到家的時候,秦妍寶差點要懷疑是不是走錯了房間。冷清的氣息和頹廢的煙酒味充斥著整間屋子。長時間沒有開窗通氣，一向乾淨的客房更是零散地分佈著不少空酒瓶和煙蒂。

她握著行李箱的手緊了緊。朴東洙，發生了什麼事情么。

「阿爸？」

軟糯的聲音卻輕輕地在房間裡面迴旋，回應的只是微弱的呼吸聲。

換上軟底的拖鞋，秦妍寶循著呼吸聲走去,路上踢到空酒瓶的時候都會停頓一會兒。終於找到了癱坐在沙發後面不知道多久的朴東洙。

「阿爸？你醒著么？」

長久的沉默之後,秦妍寶問道，纖細的手觸碰到朴東洙的臉,上面很久沒有修整而顯得有些扎人的胡茬刺到了她的手。

朴東洙仰著頭不說話，手中半空的酒瓶晃蕩著,深邃的目光似乎集中在一個不屬於這個時空的焦點。

「小寶，阿爸開始有些厭倦這個遊戲了。本來只是想證明那個永遠不可能改變的事實的。結果,似乎是我自己想要先認輸了。」這個平時自信妖嬈的男人如今憔悴地如同枯槁老人。

秦妍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卻可以感受到他心中陌生的恐懼和痛苦。她歪了歪腦袋。很是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冷靜地如同機器的朴東洙如此失態。

「我用了千年的時間去忘記當初的選擇，為什麼又選擇在這個時候讓我想起那些讓我幾乎以為完全遺忘的記憶。偏偏還是以這種方式。」朴東洙沙啞著聲音自言自語。

心口的傷被生生扒開撒鹽的感覺也不過如此。吉月，我的愛人，那隻九尾狐的內丹竟然是你的妖火形成的么？是你存在這個世界的另一種形式么？怎麼辦，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小寶，阿爸是不是很沒用。我什麼都挽回不了，什麼都做不了。和千年之前吉月離開我一樣。我是個廢物。」朴東洙抓緊了秦妍寶的胳膊，無意識中的用力使得她被圈住的手臂上立刻出現一片青紫。

「阿爸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除妖師。發生了什麼，可以和小寶說么？」秦妍寶皺著眉問道。

早就應該發現了。最近的朴東洙實在太異常了。為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

對了，是從那一天看到九尾狐開始。一向對妖類毫無同情的朴東洙竟然不但選擇放過從三神廟偷跑出來的九尾狐，甚至之後更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阿爸？阿爸？」

秦妍寶夾雜著著急的聲音讓朴東洙清醒了不少。這才發現自己手下的肌膚不自然地泛出青色。

「對不起，小寶。」

怔忪地鬆開手，朴東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搖晃地站起身上了二樓。腳步沉重而寂寞。

100天的時間還剩下多少呢，他要好好想一想接下來怎麼做了。車大雄那個小子，他記得似乎是喜歡小寶的。

是尾狐的內丹出了什麼問題么。秦妍寶摩挲著冰冷的地板，想到九尾狐的異樣，晃了晃腦袋想到。

100天的倒計時漸漸接近的時候，朴東洙的動作更令秦妍寶感到困惑了。他像是一下子振作了一起來一般，至少秦妍寶摸到他那把斬妖刀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而在九尾狐還毫無察覺的時候，那些接近了車大雄垂涎於狐狸內丹的妖物就已經亡於那把刀的利刃上了。

朴東洙的精力完全集中在了九尾狐和車大雄兩人身上，期間雖然和秦妍寶交流並且有想過讓她去干涉九尾狐和車大雄之間的關係，但最終還是沒有和她提起過半分。這份罪過，由他一個人來背負就可以了。也出於這個原因，包括他和權志龍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秦妍寶的異常。

有朴東洙出面辦理了停學手續，秦妍寶因為雙目的原因沒有辦法像從前那樣執行自己的師命。但她卻並不是特別擔心。這幾天下來，遮掩在眼前的紅霧又有了些微不是很明顯的單薄，這更讓她相信眼睛的恢復並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具體的方法她卻還沒有探索出來。體內原本竄亂的靈氣經過一年的調整已經大多恢復了秩序。趁著這段時間，秦妍寶毫不猶豫地運轉著體內稀薄了不少的靈力，為最後的衝刺做著準備。

手機關機之後，秦妍寶鎖上了浴室的門。從浴缸方向傳來令人心悸的溫度。那裡是滿滿一大缸的冰塊，在這個酷暑中卻散發出叫皮膚刺痛的嚴寒。秦妍寶平靜地褪下睡衣，關節已經因為這裡的低溫變得僵硬。儘力壓住身體的顫抖，她咬牙坐進了冰塊之中，一瞬間的低溫另神經似乎了僵硬了瞬間，但片刻之後，皮膚上過低溫度帶來的疼痛就足以摧毀任何一個心志堅定的士兵的意志。

在這樣的溫度下，秦妍寶卻覺得以往模糊不清的景象比平常要清楚了許多，她可以看到眼前白色的瓷壁。和紅色不一樣的顏色突兀地闖進來，讓她的心中更加確定了這麼做的必要性。

在這樣的環境下首先要面臨的挑戰就是如何集中精神。在這之前她已經實驗了許多次。但最長的堅持時間也不過是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這個時間解決完身體中作祟的東西，說實話，秦妍寶並沒有太大的把握。但身體的虛弱不允許她等更久了。否則，在探索出最佳方式之前，她的身體一定會完全崩壞。這件事情和以前不一樣的是，她連朴東洙都沒打算告訴。因為，她不知道失敗的後果。而現在的朴東洙，已經迷失在執念當中了。

確定身體和精神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個溫度，秦妍寶閉上像是被籠罩著一層輕紗的星眸，將靈識放到了全身。連續八個多月，她的身體就像是一場無期的戰場。紅色血霧一般的力量在其中橫衝直撞，破壞著所有能夠破壞的東西。而柔和的瑩白色光芒則是靈力的具現化體。和另一方不同的是，靈力是源自她本身的力量。作用是修復那些被破壞的血管血肉。

當初出院之後確實在表面上，兩者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但這只是暫時的。那場大戰被同時剝奪的還有秦妍寶天生靈體的體質。也就是說，她的靈力親和力已經不再像是以前那樣無限制了。有限的靈力面對上巋然不動的對手，落敗只是時間的問題，到那時候，等待秦妍寶的無非也只是死亡一條路。等到現在秦妍寶才真正下定決心，也是無奈一舉。

半個小時過去了，原本滿缸的冰塊如今卻都融化成水，騰騰的熱氣從秦妍寶的身上冒出，她的心卻如同冰塊一般冰涼。

靈力的衝擊作用微小。紅色的霧氣在經受她的主動攻擊之後更加瘋狂地反擊。如果沒有什麼轉機，她最多再過一個小時就會後繼無力。到時候沒有絲毫靈力來抵禦破壞力驚人的紅霧，後果可想而知。但現在收手，她又不甘心。

咬了咬牙，秦妍寶緊蹙著眉頭更加瘋狂地運轉著體內的靈力，比剛剛迅猛數倍的衝擊順著血管到達眼部，同樣的，更加劇烈的疼痛從眼中溢出，因為用力過度地咬住了下唇瓣，殷紅的血液順著精緻的下巴流到浴缸，暈染出滴點紅色。

但結果卻是喜人的。對手開始退縮了。再快點，再快一點。秦妍寶似乎已經感受不到了那股疼痛，全部的感官都化成支持靈力推進的源泉。

這個無比痛苦緊張的半小時很快也過去了。洗漱完畢的秦妍寶站在鏡子面前，濕漉漉的水珠順著烏黑柔順的秀髮滑落，在空中劃出曲線后墜落在青綠色的台上。

鏡子中的女孩雙眸明亮，瀲灧的水波晃動著，猶如天邊的星星閃耀光彩。

嘟嘴巴，擠眉弄眼，齜牙咧嘴。秦妍寶對著鏡子犯蠢地做著各種動作，眼眶卻隨之有些濕潤了。

能夠再看到那些人們，果然會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呢。以前不知道，原來我也在這麼在乎著的。

嘛，也不知道他們知道我恢復視力之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秦妍寶想到權志龍瞠目結舌的模樣，漂亮的眉眼也隨著彎起。

不過，秦妍寶皺了皺眉。

剛剛到了關鍵時刻，她雖然意識已經模糊但卻似乎還是感受到靈力相對於那古怪的紅霧要弱上一籌。她還差點後悔沒有讓朴東洙幫忙買一口棺材了。好在有驚無險，她賭贏了。

拍了拍臉頰，秦妍寶撲倒卧室的床上打了個滾，任何景色都讓她歡喜。只有瞎過的人才會在再次看到這麼多顏色之後對生命充滿如此的感激和敬意。

於是心情亢奮不已的秦妍寶在睡眠失敗之後乾脆隨意拉起一件外衣小跑了出去。朴東洙中午的時候慌忙地離開了家，估計今天也是不會回來的了。

果然，身為秦族末裔的術師，秦妍寶在恢復視力之後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安分地通知家人們，而是殺出去工作。這麼久沒動手，每日只能感受到或微弱或強大的鬼氣在身邊晃悠，秦妍寶表示她快要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