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七章

一月後,鳳永將軍府。

原本因為袁星野可能要出嫁而漸漸門可羅雀的將軍府又漸漸熱鬧起來,賀帝一手提拔了夏子墨的哥哥和原本反對和親的官員,雷厲風行的手段嚇到了很多人。

這些年賀帝溫和的手法讓很多人都飄飄然了，這個時候他們才明白,皇上畢竟是皇上，而自己依然是臣子。

只是這次袁星野和夏子墨更是閉門不出,將所有的人拒之門外。而在這些日子中,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官位就是翰林學士。而新上任的翰林學士則是原本的幽州太守梁銘，幽州太守則由梁銘推舉的人擔任。

只是這個時候大家都在關注袁星野的態度，所以這個變化被很多人都忽略了。

府內,梁銘正在花園飲茶,他接到調任書的那一刻起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僅僅兩年的時間,他就坐到了這個以前覺得遙遙無期的位置。雖然只是平調，而且幽州太守也是一方大吏，但是能回到京城才有更多的發展機會和空間。

看著外面想巴結卻沒有門路的人，梁銘知道自己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死心塌地的跟著夏子墨和袁星野二人。所以他一回來就來到了這裡拜訪，雖然還沒有見到袁星野兩人，但是卻被允許進府。

書房，袁星野放下手中的毛筆，她筆下是一幅美人彈琴圖。夏子墨遞上茶，笑道「你送圖給梅妃，我卻不知道送些什麼？」

袁星野聞言道「這是我們一起送的，除了圖還有這個。」她拿起身旁的一個檀香錦盒，夏子墨打開，裡面是一串大小一般的南珠，雖然華美非常，但是在皇家中也算是常見。

「這原本是我給你準備的，這些南珠我用藥泡過，單單佩戴對會安神靜氣，但是若是直接吃下則是劇毒。此去大月艱險萬分，也算是有個防身的手段。」袁星野道。梅妃此舉她心中頗為愧疚。

夏子墨點頭，「如此我就在畫上題詩贈與梅妃，想來她也不喜歡那些俗物。而且我想選兩名暗衛陪著梅妃出嫁，你意下如何？」

袁星野道「你拿主意就好。」夏子墨笑笑，提筆在畫邊寫到寫下四句詩。

「心頭前言難成篇，筆下丹青難入顏。羞花方使能落雁，無非星宿落凡間。」

幾日後，大月使臣離去，賀帝派新任的禮部尚書夏子正出城相送，梅妃出嫁所有儀仗皆用宗室公主的規格。夏子墨和袁星野也策馬送出城十里，最後才看著梅妃的儀仗離去。

絡顏受命為和親大使，率領三千驍武衛護送梅妃去大月。

轎攆中，梅妃看著手邊的錦盒，伸手將裡面的畫拿了出來，畫上粉衣女子在彈著古琴，身後是荷花盛開的太液池，而女子手中的琴，則就是她的春雷琴。

梅妃笑笑，袁星野的筆下，雖然眉目間可以看出她的樣子，但是畫上的人的神韻卻更像夏子墨。

回頭看一眼長安，此時一別，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看到長安的風光景緻。故國難忘，這個時候梅妃才確確實實感覺到了留戀。雖然恨不得就這樣死在長安城邊，但是重來一次，她依然會做這樣的選擇。

不僅僅是為了大啟，也為了袁星野，她還是會這樣做。

一個侍女躍進轎攆，看到梅妃正在流淚，忍不住道「娘娘不要傷心，屬下會拚死保護娘娘周全。」

梅妃搖頭「他鄉雖好，不是故鄉。你若是不喜歡，等到了大月和絡顏將軍回來便是。」這名侍女是夏子墨的暗衛，陪嫁到大月。

侍女道「娘娘何出此言，娘娘此舉乃是為了大啟為了將軍，舉國誰不知曉。能跟隨娘娘是我的榮幸。」她在夏子墨的暗衛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名為湯棘，在走之前，夏子墨曾告誡她一定要護著梅妃，若是可以一年後她們可以詐死離開大月。

只是這些話她不能告訴梅妃，畢竟是夏子墨私下的交代。對於梅妃，她們都是尊敬的，一個弱女子有這樣的膽量和胸懷，就是一向崇尚武力的軍中之人都敬佩萬分。

梅妃知道夏子墨的為人，知道這次拍給她的兩名侍女都是軍中的高手，名為侍女但更多是護衛。雖然按照宮中一貫勾心鬥角的想法，她應該覺得這兩個人是夏子墨派來監視她的才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梅妃就是知道夏子墨不會這麼做。

至於為什麼會這麼肯定，大概是因為夏子墨是袁星野心上的那個人吧。能讓袁星野喜歡的人，一定是個坦蕩蕩的女子。梅妃抱著畫卷，手上戴著袁星野之前送來的南珠手串。

行了一日的路，黃昏時分終於在客棧停了下來，絡顏扶著梅妃出了轎子，走進客棧。當地的官員早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在客棧中等候。

雖然梅妃是個要送走的妃子，但是絡顏卻是袁星野手下的心腹，沒有人敢怠慢，簡單的應付了官員之後，梅妃稱自己不舒服就早早回房了。

赫連勤此時是有苦說不出，大月雖然有君主下嫁妃子給臣子雖然有這個傳統，但是早在百年前就廢除了，而且這樣一來不就承認大月王臣下的地位了么。大月王這麼做完全是希望能求取到袁星野，本以為賀帝就算不答應，也會派一個宗室之女。沒想到賀帝卻真的將自己的妃子嫁到了大月。

他也知道，這次大月王的算盤不僅是落空了，還偷雞不成蝕把米。單看這些啟人的態度就知道，他們心中早已經怨上了大月。

「赫連大人，請各位入夜後不要隨意走動。」絡顏淡淡道。她的職責是保護整個使團的安全，一路上雖然冷淡倒也禮數周全。赫連勤苦笑道「勞煩絡顏將軍。」他們要害袁星野，自然不能希望絡顏給他們什麼好臉色。

赫連勤甚至覺得賀帝派絡顏做護衛是故意的，絡顏的性子一定會護他們周全，但是路上幾乎被軟禁的感覺也不是很好。

送梅妃回房后，絡顏開始布置周圍的護衛，而後端了飯菜送到梅妃房中。絡顏進門的時候梅妃站在窗邊看著遠處，微風吹起了她額前的黑髮，連帶著衣角也飛揚起來。頗有羽化而登仙的感覺。

「娘娘，用膳了。」絡顏道。

「我已經不是娘娘了。」梅妃沒有轉身，「才一日就已經看不見長安。以前覺得太明宮大的不著邊際，想見之人如何都碰不到。長安也是廣闊不已，如今看來自己果然是井底之蛙。」

絡顏沒有回答，梅妃轉身，笑道「讓將軍見笑了。」她頭上的步搖朱釵搖曳作響，竟然帶上幾份決絕的意味。這一刻的梅妃，不再是在太液池邊彈奏曲子那個鬱鬱寡歡的妃子，倒像一個江湖的俠女，帶有幾份一往無前的堅強。

絡顏心下一嘆，淡淡道「娘娘請用膳，末將一定會護著娘娘周全。」

此去大月要一月的行程，整個隊伍走走停停走了近兩個月，終於到了大月氏。大月氏的京都原本一向都是西域風格，但是新任的大月王登記后按照大啟改了一些，到有些不倫不類。

只是如今大月氏尊啟制，行啟禮，街上到有不少穿著大啟服飾的男男女女。使團和驍武衛進城的時候引起了很多人的駐足觀看，大月王更是帶著文武百官在皇宮外迎接。

「參見大月王。」絡顏下馬躬身，但是並沒有下跪。大月王的身後的大臣臉色變了幾遍，倒是大月王沒有任何感覺的笑著走下台階，「免禮免禮，將軍一路辛苦，小王感同身受。」

梅妃也走出轎子，看著眼前這些人，淡淡道「拜見大月王。」

梅妃能在後宮如此受寵，位居四妃，和她相貌氣度是分不開的，雖然比起袁星野夏子墨要差上少許，但是也稱得上的絕色，最難得的是身上溫柔可人的氣息，大月王一愣，眼中倒是閃過一絲驚艷。

他在求學的時候就聽過梅妃的才情過人，沒想到賀帝還真捨得送來了。

「本王已經在宮中備好了酒菜，各位請。」

「多謝王上。」絡顏道。大月不比大啟民風開放，女子不可為官，宮中宴飲的時候妃子也不可以出現，所以宴會中出了宮女，只有絡顏梅妃還有幾個護衛是女子。

「久聞絡顏將軍盛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大月王道。絡顏舉杯「王上謬讚，受之有愧。」

「這次遠道而來，一定要多留些日子，讓本王盡地主之誼。」

絡顏看了看梅妃，放下酒杯道「末將還要回京復命，恐怕不能久留。」

推杯換盞間，梅妃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到這裡是早已經註定的，絡顏走了之後，她就真的變得舉目無親了。私心中她希望絡顏能夠留下，但是她也知道，絡顏留的了一時，也留不了一世。

要想活著回去，回到長安，回到親人身邊。那一切都要看自己了。

翌日大月王昭告天下封梅妃為王后，改革大月後宮，一切遵照大啟後宮制度。絡顏也很快離去，梅妃送她出城。

一路出城十里，絡顏嘆道「娘娘留步。」

梅妃笑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還請將軍回去之後可以帶為照顧我的親族。」

「娘娘放心。」絡顏道。見到兩人話別，其他人都站在遠處，絡顏低聲道「娘娘保重，少則兩年，多則五年，娘娘定可以再見到長安風月。」

梅妃神情一動，雖然不知道絡顏是不是在安慰自己，但是終歸有個盼頭。見梅妃眼中多了些神采，絡顏這才朗聲道「末將告辭，王后保重。」說完上馬策馬而去。身後的驍武衛也齊聲道「王后保重。」

看著驍武衛離去，大月的臣子表情各異，這樣的一隻百戰之師若是能就此留下，想必就是大啟國力強盛，也會心痛不已，但是現在兩國還沒有到撕破臉的地步。只能看著他們從容離開。

絡顏也擔憂大月襲擊，率領驍武衛日夜兼程。

「將軍，前方就是碎葉城，想來大月應該不會襲擊我等。」絡顏身旁的副將道。碎葉城有當時從北方調回的二十幾萬軍隊，絡顏安下心來。「加速前進，進城之後再休息。」

「是。」

日落時分，絡顏終於看到了碎葉城的城門，城門上的士兵看到絡顏，連忙招呼放下城門迎絡顏進城。

「將軍你終於回來了，聖旨三天前就到了。」守門的將領以前在絡顏麾下，連忙上前道。

絡顏點頭，顧不上沒有梳洗就到了碎葉城主府，傳旨的是兵部的官員，在絡顏面前倒也客氣。聖旨的意思很簡單，讓絡顏暫代碎葉城二十幾萬大軍的主帥，留守碎葉。

絡顏接過聖旨，心中明了這是袁星野進言的緣故，看來賀帝也有心要除掉大月這個切膚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