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奇怪的流
但僅僅一愣,她就邁步走了進去。
那股氣息她很熟悉,是流。
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略垂著眼瞼,眼尾微微上揚,蔓延出讓人心悸的弧度。旁邊的窗子半開,陽光溫柔地落在他的發上和肩上,卻化不開那滿身的清冷。他沉默等待,似乎連目光都沒有挪動一下。
聽到聲音,他抬頭向她看去。那一瞬清冷的眸光微晃,浮現出了些柔軟,然而僅僅一瞬,再次湮滅不見。
冷凝合上門,走到他旁邊坐了下來,給他斟上了一杯熱茶,笑道:「你怎麼來了?決定原諒我了?」
流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淡淡道:「給你帶了些東西。」
「是什麼?」冷凝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問道:「傳家之寶嗎?」
「你過來。」
冷凝把手肘支在桌案上,傾身湊了過去。因為身高原因,目光恰好落在了他削尖的下顎以下,衣襟上銀線的花紋繁複,一縷髮絲輕輕滑落,在她眼前盪啊盪。冷凝下意識地伸手抓住那縷烏黑的髮絲,倏爾頭頂覆下了一片陰影。
流微微俯下身來,冰涼的手指扳起她的下巴,低聲道:「看著我的眼睛。」
冷凝眨了眨眼睛,撞入了他的眸光中。
那是一片冰天雪地,無邊無垠望不見盡頭,但是卻那麼乾淨寧靜,淡然恆久。就像他的人一樣,儘管簡單卻執拗到極點,所以無人能將他摧毀。
她在他的目光中穿梭狂奔……
片刻后,他手上一松,率先移開了目光。
「清楚了嗎?」
冷凝心中還沉浸在他通過眼睛告訴她的一切,越深入越是心驚,心裡頭掀起的驚濤駭浪久久無法平息。原來她平日里鍛造所用的,是最普通的火!在這之上,還有紅蓮火、劫火、冥火、以及靈魂之火。
其中劫火會燃盡一切,而冥火太過陰冷,如果不是特殊的材料,根本無法使用這兩種。而靈魂之火,則是要抽取那些擁有火靈脈的仙魔人的魂魄用以鍛造,可以直接鍛造出影響甚至湮滅魂魄的兵器!只是非常狠辣不說,也是最艱難的一個。
所以,最常用的還是紅蓮火。
「我這些天在劍閣,也只聽說了紅蓮火。不過,劍閣的正式弟子才會的紅蓮火,我這個非修仙者也能用?」
「你無法修仙,但你能用。」流以手指敲了敲桌面,想了會兒,囑咐了一句:「只是不管哪一種火,你要控制一個度,別把你的身體點燃了。」
什麼叫把身體點燃了?
冷凝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難道是說,她這種非修仙者體質若是使用太過,會傷到自己嗎?還有,他為什麼就篤定了她修不了仙?她偏要得到洗髓丹讓他好好看看!
「你不是不會法術嗎?為什麼知道這麼多,還能用那種很……神奇的法子把那些告訴我。」
「這不是法術。而是一段記憶,我把我的記憶給你看了而已。」
「你能有這些記憶,只能證明你不是普通人。」冷凝的唇角揚起,可是沒過多久,又漸漸僵住了:「而你從來沒告訴過我你的真實身份。」
流的回答一如既往:「你不知道更好。」
冷凝聳了聳肩,無所謂道:「好吧,反正我習慣了。」
只要他不想回答的事情,她怎麼都撬不開他的嘴,若是逼急了,大概他又會玩失蹤吧!
流沉默了。
屋內陷入了熟悉的靜默中。
冷凝從儲物袋中拿出秘籍練了起來,漸漸,她沉浸了進去。流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眸光淡然,輕輕落在她的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她停下了動作,才發現他正注視著她,不由有些不自然。
「你看我做什麼?」
「想看。」
冷凝呼吸一亂,好一會兒,她將秘籍攤在了他身側的桌案上,微微抿起唇:「誰讓你走了半年,現在知道想我了吧?呃……對了,為什麼這些秘籍都那麼簡單?而以前你教我的……」
流斜了她一眼,淡淡道:「因為我的是武學最高境界。」
「……有你這麼誇自己的嗎?」
「我只說事實。」
冷凝瞪著他,見他依然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樣,不由閉了閉眼。他的確不是個會說謊的人,就算問到他不想答的問題,他最多閉口不談,而不會說謊。
默了會兒,冷凝問道:「我想好好學一學。」
流又瞥了她一眼,眼底浮出了點點笑意,似是被她認同了而感到開心。「那就好好練吧,我教你的已經是全部了。」
冷凝驀地一驚:「怎麼可能?」
他那麼厲害,而她……相比之下完全是三腳貓!而且什麼劍道最高境界,不是應該很複雜的嗎?
「你的境界不夠。」
「境界?」
「除非你把身體變作一把劍。」
「這不可能!」
「嗯,你不可能!」
「……」
冷凝已經沉浸在了「如何把身體變作劍」「如何提升自己的境界」中去了,並且開始回想練習流的武學,根本沒有留意到流最後那句話中的些許矛盾之處。
時光流逝,日光傾斜,轉眼已是日暮了。
冷凝伸了個懶腰,打開門深吸了一口氣,片刻后,她扭頭往流的方向看去。他依然無聲無息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呃,太乖了。
她忍不住感慨道:「要是我們能一直這樣烹茶相候,不吵架,多好?」
流一怔,隨即淡淡說:「除了那幾個,我已經沒什麼會阻攔你的了。只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
所以,他讓她看到了火術的有關記憶。
冷凝喜上眉梢,月牙般彎起的眼眸中,盈滿的笑意仿若清泉,清涼逼人。「我當然不會後悔,鑄劍是我畢生所求。如果不鑄劍,難道我就在家裡綉繡花撫撫琴,那還像我嗎?」
流認真想了想,若眼前是個不鍛造不練武,日日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冷凝……好像真的不太像!但……那些都是「她」希望的啊!
「你就放心好了!」
冷凝笑著還想說些什麼,卻見流把眉頭一皺說:「我要離開了。」
「又找人?」冷凝的神色微黯。
流半垂下眼瞼,輕輕嗯了一聲。
「找誰啊?這麼神秘!」冷凝順口又問,過了會兒,等不到他的回答,便自己給自己打了個台階下了:「我出去轉轉。」
流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低聲一嘆,聲音幾不可聞——
「找阿凝啊……」
白衣身影漸漸透明,消失在了小屋中。
沒過多久,一個俊秀斯文的男子憑空出現在了屋中。
他長了一雙細長的眼睛,眉心是一點水藍波紋的印記,烏黑的長發流瀉直至腳踝,整個人呈現了一種非常舒心的柔美感。就彷彿是揉做一團的水,溫溫軟軟,卻並非女氣。
他四下環顧了一圈,唇邊溢出了一聲嗤笑:「跑這麼快啊……至於嗎?我還不一定打得過呢。」
話音一落,他也從屋中消失了。
…………
……
冷凝在外面瞎轉了一圈,見告示欄之處圍了一群人。
「若是能提供那賊人的消息,得一顆洗髓丹!這……這這這!」
「若能得到洗髓丹,我還參加什麼試煉啊?」
「那賊人據說就藏身玄天山之中,大家可要好好留心一下。」
一女弟子露出惋惜的表情:「這麼好看的一個人,怎麼就……」
「若芙,看人可不能只看相貌啊!」一個男弟子接了口,他撞開旁邊的人,湊了過去,擠眉弄眼道:「比如問閑師哥我,雖然長得一般,但師哥為人實誠可親,心地善良又體貼溫柔,實屬不可多得的良配。」
若芙橫了他一眼,提著劍轉身就走了。
「哎喲師哥你不行啊!」周圍的幾個師兄弟們迅速圍了上去,擠兌道:「瞧人家若芙師妹都不想搭理你!我說這平時吧,不要猥瑣得太厲害。這不,偶爾裝裝正經人,壓根兒沒人信啊!」
「滾滾滾!」
葉問閑沒好氣地踹了那幾人一腳,擠出人堆的時候,卻被那幫王八蛋們給故意絆了一下,猛地朝前撞去。眼看就要撞上路過的一人,誰知那路過的敏捷地往旁邊一躲,害得他衝到懸崖邊上差點摔下去。
葉問閑猛地回頭,怒視,卻發現自己再次被無視了。
冷凝此時的心神全系在了那張通緝畫像上。
她來劍閣好幾天了,早就打聽過了,玄天宮根本沒有發出通緝令。但今天這裡卻突然出現了流的畫像……跟江賀所說的有些矛盾。
難道他還能未卜先知不成?
冷凝疑惑了起來。
「喂,你撞了人就這副態度?」葉問閑從後面拍了拍冷凝的肩膀。
「啊?」冷凝有些恍惚,她轉身過去,誠懇地道歉:「抱歉,方才看畫像太入迷,沒怎麼注意。」
入迷!
太入迷!
葉問閑的神色瞬間詭異了起來,急忙往後面退了兩步。
冷凝疑惑:「呃?」
「沒事沒事,那什麼,師弟你繼續看畫像,我我先走一步!」丟下這句話,葉問閑風一樣地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