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翌日,一大早。
陸掌柜從江南會館回來見佟玖。哪知一宿的工夫,佟玖捂著腫得老高的臉,在地上疼得來回直踱步。
「東家這是?」陸掌柜小聲問著正擰手巾板的虹筱。
「鬧牙疼呢。」虹筱說著捧了手巾板給她遞進去敷臉。
「陸爺,打聽的怎麼樣了?」佟玖從牙縫擠出句,痛吟著「我急需養正堂這劑良藥救命。」
她正是長智齒的年紀,再加上這段日子心裡虛火頂著,每每一犯連臉帶嗓子,一腫一片,坐立不安,咽唾沫都疼。
陸掌柜這段日子雖也著急,但還是持重的道「咱們兩府本就談不上有何深交,這位二姑奶奶更是深居簡出,貿然拜訪固不可取。今早,我託了會館的馮會長給咱牽了線。」
說完從袖口內拿出封信「每月的十五,他們杏林界的東家都會在江南會館相聚議事。屆時,養正堂的管事必然到場。正巧會長有封信函要交予二姑奶奶。到時,就由您代為轉交,這樣就不顯唐突了。」
佟玖看了看日子,明個兒就是十五了,接過陸掌柜手裡的信件,在手中墊了墊。擺擺手「不行,等不了明日了,我現在就走,找她去。」
「這——」陸掌柜覺得年輕人有時候還是太沉不住氣「要不,先派個小廝過去問問,人在不在府上?以免空跑。」
不久,派去的人回話說,養正堂東家辦藥材去了鄉下,要明天才能回來。
「再去問,去了哪,走的哪條路。」佟玖一面命人再去打探,一面吩咐著準備乾糧,備馬就要下鄉。
見陸掌柜一臉的為難,虹筱小聲對佟玖道「就在府上耐著性子等上一日?這說走就走的,萬一跟那富察家的小姐走岔了路,豈不更是白白耽誤了工夫。」
此時的佟玖早都綁了馬套了鞍「我是一刻都耐不住了。」說完翻身上馬,焦躁的駁馬來回走了兩趟。
提著鞭子居高臨下的瞧著院子里的眾人,板臉道「我家的買賣,我自然心急!商場如戰場,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您別勸她,讓她去罷,折騰累了自然就回來了。」虹筱遞了乾糧袋過去,回來笑著寬慰著面色沉重的陸掌柜「她這是在府裡頭待悶了,找著由頭兒,想出去排解排解。」
「玖爺,都問好了。走的是這條道兒,估計現在就往回趕了。」小廝打開地圖,給佟玖指著路。
佟玖拉下鼻樑上的墨鏡,眯眼大概的看了看,點點頭「喊上人,跟我走。」
「玖哥兒,自己小心著點。」虹筱還是拍了拍馬頭,囑咐著。佟玖打小就塞外的草原上瘋玩瘋跑的慣了,從京城出關都是騎馬,這點兒路程雖不算什麼,但畢竟初來咋到。
佟玖翻了翻虹筱給自己備的行囊,簡簡單單卻又一應俱全的,笑著點點頭「行了,走啦。」
「哦呼——。」上了官道的佟玖,甩開膀子策馬狂奔,只聽耳邊呼呼生風,風裡還夾著江南的水腥氣兒,這樣的馳騁讓她說不出來的舒坦痛快。
可這般,卻苦了身後尾隨的一群小廝們,他們生在江南,水性倒是極好。平日很少騎馬,很不習慣這種旱路上的顛簸。
「哎我的老天爺啊,咱們韓家門上怎麼就出了這麼一位小祖宗,真是要了命了。」二管家被顛的五臟六腑都挪了位,在馬上不禁叫苦連連。
官道上跑到黑也沒看見什麼富察家的小姐,天濛濛的飄起了小雨,佟玖勒住了馬,悶悶的喝了幾口水,對身後的管家道「找個客棧歇了罷。」
一聽說可以休息了,幾個小廝都來了精神「玖爺,南面不遠就有客棧。」佟玖任冰涼的雨水細細的打在臉上,卻沒了方才的精神。
「駕,駕——!」果真沒跑出幾里,路邊就有家客棧。佟玖才要下馬,就聽到客棧北面傳來鞭打喝斥聲,正好奇著身下的馬已然溜達著走了過去。
這幾日的陰雨,另路面泥濘難走,一輛裝了貨的馬車陷到路邊的坑裡,更奇的是任馬夫雨點兒般的抽打那拉車的馬,那馬仍站在泥坑裡,絲毫不拉,身上早被抽的血跡斑斑。
「住手!」看清那匹馬時,佟玖甩鐙離鞍跳下自己的馬,奪過馬夫手裡的皮鞭,撫著棕馬背上被車韁繩磨出的傷口時,心疼的手顫了顫。之後解開禁錮在棕馬身上的一切束縛。
本來車陷到坑裡拉不出,雨又越下越大,馬不聽使喚馬夫就很惱火了,又不知哪冒出來這麼個愣頭青,二話不說就卸了馬「你誰啊?」馬夫上來拽著此刻正摟著馬頭不知道嘀咕什麼的佟玖。
「多少錢,我買了!」佟玖從腰上拿出荷包扔給馬夫「夠不夠?」
「玖爺玖爺,您看他也不像是個做得了主的,我去找他們主家談談。」二管家從馬夫手裡拿回荷包,頭疼的拉著佟玖商量的道「咱先進去吧。」又對幾個小廝說:「你們幾個幫人把車拉進去,把貨卸了。」
客棧里,二樓客房內「貨都卸了么?叫夥計安頓好了,別淋了雨。」青年對里在一邊的管家吩咐著。
「二爺,有這麼個事跟您回稟。」管家為難的道「才進院時碰見了群韓家府上的人,說是他們家少爺瞧上咱們家拉車的馬,願花高價買。」
「韓府?」青年喝著薑茶,笑著道「自古聽過強搶民女的,還沒聽說過有搶馬的。換做平日,賣他個面子倒也未嘗不可,可現下急著運貨趕路,豈能由他胡鬧?」
「玖爺,人說了,不賣。」二管家站在馬廄邊,看著馬廄里露胳膊挽袖子,一心一意正伺候著那匹馬的佟玖,同樣為難的回著話。
餵過馬後的佟玖,頭上粘著草棍,褂子下擺靴子上全是泥,不在意的抹了抹手道「無妨,盯著他們,走時我去說。」
第二天,天蒙蒙亮,二管家敲著韓鹿祈的門「玖爺,您起身了么?他們要走了,已經在套馬了。」
「傅二爺是吧,在下城北韓鹿祈。」佟玖衝出門,急急的朝正下樓的青年拱手喊道「有事相商,可否冒昧借步一敘?」說著快步走了過去,攜了他到院中指著那匹棕馬道「只要兄台肯割愛,價錢好說。」
傅姓青年收回手,拉開與佟玖的距離,負手而立,有些不耐煩的道「一匹馬罷了,只是傅某的藥材要運回城裡,耽誤不得。」
「用我的馬來拉。」佟玖聽他這麼說,趕緊讓人從馬廄里牽出自己的馬套在了貨車上,之後欣喜的攬過棕馬的頭嘀咕著,棕馬竟然很親昵的在她臉上又蹭又舔。
總算皆大歡喜,二管家鬆了口氣,拿來瓷瓶和梅子道「玖爺,您的葯。虹筱姑娘囑咐的。」
佟玖草草的吃了藥丸又含了梅子,對正要上馬車的傅姓青年又是一拱手「敢問兄台大名,在下不日必到府上拜謝。」
傅姓青年指了指她手上裝梅子的牛皮紙袋「你所服的,正是我們柜上的葯,告辭。」
「留步,敢問兄台所說可是『養正堂』?」佟玖眼睛一亮,又是拽住那人的衣袖。
「正是。」傅姓青年收回被佟玖拽著的衣袖,心道此人怎地這般難纏,沒完沒了,可他卻不曾想這才只是個開始。
「敢問養正堂的東家,富察小姐現在何處?」佟玖拿出那封信「在下受馮會長之託,有要信要當面交予富察小姐,還勞煩兄台相告。」
「她——先行回府去了,不如將信予以在下,代為轉交即可。」傅姓青年伸手拿信。
下一刻,佟玖已然鑽進了傅家的馬車「哎,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信還是親自交給富察小姐的好。到時,還要勞煩兄台引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