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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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池頂上是鋼化玻璃,這樣的建築結構無法阻擋耀眼的陽光,同時也會在降雨,下雪,寒冷的冬天來臨的時候可以讓人繼續享受到恆溫。
daniel在泳池玩的很開心,他現在已經學會浮水,並且在max的指導下,逐漸開始使用一些比較標準的姿勢浮在水面上,而不是像之前那樣,像一隻掉落水中的幼犬。
我站在吃水邊,看著他,外面開始下雨。
鋼化玻璃的頂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一道一道的雨水彙集成的水流順著玻璃屋檐淌落。
可能是心情影響周圍的景色,明明大雨可以讓外面的草更綠,玫瑰更加嬌艷,森林更深遠,河流更豐沛,雨後的天空也更加清透,但是此時我聽著那些聲音會更加煩躁。
剛才在客廳,勛世奉說了很多,他幾乎很少說過這麼多的話。
我聽他解釋道,「勛致怡與伯蘭交往的時候很謹慎,但是再謹慎,她只不過是一個21歲的女孩子,她在伯蘭眼中就跟一個剛出生、身體上除了一層薄薄的皮膚之外沒有任何遮擋物的嬰兒沒有什麼兩樣。」
「伯蘭在同她約會的時候,僅僅透過她知道了一些康斯坦丁員工喝下午茶的時間與休息的時間就能推算出整個系統什麼時間最薄弱,這些勛致怡全部不知情,我也不想告訴她,因為,……」
「無論她是否與伯蘭有真感情,為了她父親的仕途,勛雲濤都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與一個英國少將搞在一起。現在勛雲濤將調去北京,在這樣的背景下,勛致怡與伯蘭之間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死局。」
……
其實,剛才那個時候,那個男人說完那句話就後悔了,他不擅長道歉,所以在大約有歉意的時候,就會說很多話,就會解釋很多,可是,有些傷害也是道歉無法彌補的。
他說的,是事實。
但是,這個世界上,似乎只有truth才是最冰冷,最鋒利的,因為它們如此真實,無法更改,不用掩蓋。
我失去了很多,蘇家失去了很多。也許歸根到底,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擁有的一切,生命,財富,甚至是感情。
這個世界有一條異常危險,並且狹窄的梯子。
那是構建在物質金字塔上的梯子,人們向上爬,在到達一定高度的時候,可以停下腳步,可以回頭,可以放棄野心也能生活的很好。
但是,當再向上,上升到某個高度,接近天際的時候,這條道路就會變為一條布滿荊棘的單程路,不要說回頭,甚至無法停下腳步,周圍布滿了陷阱,每一步都有可能萬劫不復,但是還需要繼續走下去。
向前看,似乎可以在雲霧縈繞中看到鐵王座,權力的慾望,不上檯面的交易,謀殺,沉默,血腥的味道越來越重,一切阻擋都會被連根拔起,一切單純美好都需要被扼殺。
勛致怡失去的,也許對於其他人來說,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同時,她惹出來的麻煩才是致命的。這樣的環境,這樣的世界,還有這樣的一生,……
daniel從水裡出來,我抱著大浴巾把他擦乾淨,max大叔也從水池中出來,我向他道了一聲辛苦。
寶寶的頭髮全部濕透,黏在白皙的小臉上,這讓他頭髮的顏色顯得更深。
我蹲下,幫他把頭髮擦了一擦。
「mummy,你很不開心嗎?」
「沒有啊!mummy等寶寶上來,怎麼會不開心呢?」
他抬起自己的小手,在我的嘴唇邊畫一個小圓圈,「mummy只要一不開心,這裡就會有一個細細的紋,好像面具的裂痕。」
我抬手,握住他的小手在嘴唇邊親了一下,「沒有y今天只是有些牙疼,最近好像寶寶一樣,甜食吃多了。」
「我才沒有牙疼。」daniel有些不贊同的瞥了我一眼,「mummy,我剛才看見daddy的車子了,他現在就回來了嗎?好像還有別人?」
「哦,是。樂樂堂姐過來咱們這裡住幾天,寶寶,樂樂姐姐最近身體不太好,身體不好心情也不太好,寶寶不要到樂樂姐姐的房間去。」
「好的y。」
勛致怡在房間中,我讓廚房給她做了一些吃的,尤其是甜點。
這個時候吃一些甜蜜的東西可以緩解情緒。我拿著一個銀盤子,裡面放著兩個盤子,一個裡面放著一些冷肉與麵包,另外一個盤子裡面是切成一些小細條的胡桃派與巧克力派。
我扯過兩個抱枕,拍扁了一些,把盤子放在抱枕上。
樂樂已經換了衣服,不再是那套好像鎧甲一般的黑色的套裝,一條淺色的裙子,絲料的,脫去那層黑色的套裝,果然,這個時候的她好像還是我在燕城遇到的那個名叫樂樂的小姑娘。
「吃點東西。」
她坐在床邊緣,拿著一塊切成小小一條的胡桃派就放進嘴巴里,「姐,我闖了大禍了,是不是?」
我點頭,「嗯。」
「其實,剛才在樓下,我不是故意要那麼說的,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根本控制不住情緒。四叔是不是很生氣?」
「嗯。」
「四叔他,會消氣嗎,還是一直生我的氣?」
「他不會和你計較的。」
「姐姐。」
「嗯,怎麼了?」
「我對你,你和四叔,你們,……,其實我知道,四叔不想你到外面去,是因為擔心你的安全。現在康斯坦丁在華爾街如日中天,四叔根本不可能再有朋友,他周圍全是敵人,一直想要找到他的弱點,如果他是傳說中的阿喀琉斯,你和daniel就是他腳後跟,那是致命的軟肋,他不想你有任何危險。」
我就坐在床邊的黑色天鵝絨的椅子上,微微低著頭,聽著她在冷靜之後,一點一點的言語。
「姐姐,你知道abra的事情,對嗎?」
我點頭,「是。」
「在你得到的資料中,他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
「亞伯拉罕·博登索普,曾經是你七叔的老師,在劍橋,他教授過三個月的課程。」
「什麼課程?」
「計算機加密,密碼學,信息安全。」
「我以為,……」勛致怡把手中的麵包放下,她低著頭,手指抓著抱枕的金色流蘇,一絲一絲的扯動著,「我以為,他只是一個藝術品商人。」
我安慰她,「他是沒落的世襲貴族,應該對藝術品什麼的也很有品位。」
「姐。」勛致怡抬頭看著我,「我很喜歡他,有的時候甚至有一種我愛他的感覺,但是,我知道我們之間根本沒有未來。我爸爸要到北京去了,他和我視頻聊天的時候告訴我,他已經開始給我安排相親,他甚至也開始警告我,不要和陌生人再做朋友,我們這樣的家庭的孩子有可能會被人盯上,並且現在這個時候,政治上的絕對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這些我都知道,我爸爸走的越高,我就越不可能隨心所欲地的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我只想在自己還能做主的時候,按照自己的心愿,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沉默之後,是一種失落的情緒。年輕的女孩子嘆氣,她剛開始意識到這個世界的猙獰。
我,「樂樂,你看過李安的《卧虎藏龍》嗎?」
「看過。」
「那裡面,玉嬌龍說過一句話,她說,要是能夠自由自在的生活,選擇自己心愛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去愛他,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不記得了。」勛致怡說,「那是電影上映的時候我很小,我只記得那部電影背景很好看,打鬥的場景非常奇怪,好像每個人都吊著線在天空上飛,沒有重力,但是故事是什麼,我忘記了。但是,玉嬌龍說的這句話很好,雖然不記得了,只是覺得它很好。」
我見她吃的差不多了,就收拾了一下盤子,「你再睡一會兒,等恢復了體力,心情也好一些,就下樓和你四叔說一聲,他不會再怪你的。」
勛世奉既然沒有把伯蘭少將的真正身份說出來,就說明他還是想要維護勛致怡。
「嗯。」她點頭,「可是,姐姐,玉嬌龍最後找到自己的幸福,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嗎?」
我,「她死了,在自己情人面前,翻身跳下了武當山。」
勛致怡,「……」
我把盤子收拾好,端出去,臨出門的時候對樂樂說,「當時的鏡頭很美,那是演員在整部電影中最美麗的鏡頭。在那一幕,玉嬌龍的面龐是平靜甜美,甚至是帶著笑容的,也許在跳崖之後,未死之前,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daniel晚上很早就睡了,白天游泳消耗了他餘下的體力,我還沒有念完一篇童話,他就閉上了眼睛。
我把書放在他床頭,起來,光燈,並且關上房門。
勛世奉在daniel卧室外面等我。
我走到他面前,聽見他的聲音,「今天的事情,……,我知道你心中有一根刺,我們已經過了幾年這樣的生活,婚姻如同懸崖,如果不拔掉,永遠都會是危若累卵的情景。」
「是。」我點頭,「可是,arthur,那根刺同時也堵住了傷口血漿的爆裂。現在它被生硬的拔出,帶出血肉,傷口變成一個空洞,這是什麼都填不滿的。我沒有能力維護自己第一段感情,現在,你讓我沒有力氣再維護自己這段婚姻。arthur,……」
我抬頭,看著勛世奉。
他那雙藍色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顯示出被壓制住的攻擊性與暴虐。但是,他卻很快的回復了理智,此時的勛世奉冷靜的出乎我的意料。
——我把加在我頭上的康斯坦丁的股權全部轉給你和daniel,我們離婚吧。
可是,這樣的話,在我說出來的時候,卻不自覺的退了一步,「我們暫時先分開一段時間,給彼此一個緩和的空間。daniel太敏感,他已經感覺到我的不快樂,我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