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part50
夜有點深,馮婧沖澡完順便洗了衣服出來,秦饒還坐在客廳,身上只攏了件藏藍色浴袍,並不明亮的光線虛虛散在他身上。
「還不睡?」馮婧揉著脖子走過去。
秦饒仰頭看她,脖頸細長帶著柔光,「可能白天睡多了,沒什麼睡意。」
馮婧笑笑,走進廚房,再出來時手中端了杯熱牛奶,放他面前,「趁熱喝了,能助眠。」
秦饒自我挖苦道:「我這年齡還喝這個啊?等會一說話都是奶味,多丟人。」
話是這麼說,手已經捧起杯子。
「這屋裡就我們兩個,我不嫌你,你怕什麼?」馮婧坐到他旁邊舒展了下筋骨。
秦饒看她,「累了?」
馮婧眼底帶這些黑,面色顯得有些憔悴,她搖頭,「還好。」
秦饒喝了牛奶也沒有要回卧室的意思,馮婧看眼時間,「要不找個電影看?好打發時間。」
「你不睡?」
「我陪你啊,大不了白天補眠唄!」說著起身走去現在臨時住著的客房,將電腦搬了出來。
經濟催動下的娛樂圈除了人員更替迅速外,連帶各影視音樂作品也顯得浮躁粗糙,實難找出能夠入的了眼的東西。
挑揀著最後選了部早期作品,裡面的演員都已經身居幕後,現在鮮少能再看見的。
劇情是無可挑剔的,馮婧可能真的是太累,看著看著便睡了過去,秦饒按了靜音,滑鼠滑動著回到了桌面,桌面圖標很乾凈,除了必要的,沒有任何多餘軟體。
有個文件夾除外,沒有任何標註,呈最原始狀,他稍作猶豫后打開,裡面只放了一張圖片,背景為鋪天蓋地的雪天,一男一女在這個冬季都凍的鼻尖發紅,照片上陳銳的表情有區別於現在的明朗和愉悅,一旁的馮婧沒笑,但看過去也沒有現在滿腹沉重的壓抑,兩人站一塊真是登對的令人羨慕。
秦饒轉頭看了眼睡得人事不知,微微張著嘴的馮婧,抬手幫她撥開遮住半張臉的頭髮,隨後重新把視線轉到屏幕上,打開視頻,無聲的看起來。
馮婧再睜眼電影已經臨近尾聲,她迷迷糊糊的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不小心睡著了。」
「沒事。」
「真的很晚了,趕緊去睡吧!」她拿過電腦關機。
秦饒坐著沒動,好一會才道:「馮婧。」
「嗯?」
「你要跟著我出國陳銳知道嗎?」
她合上電腦,平淡道:「哦,還沒說。」
「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再看吧!」她將電腦往旁邊一放,起身給秦饒推來輪椅。
秦饒一把抓住她要攙扶自己的手,嚴肅道:「我說真的,去找一下陳銳,跟他好好說,你出國他不一定同意。」
「我知道了,先上來,我推你進去。」
「馮婧。」秦饒皺眉,對她這敷衍的態度很不滿,嚴肅道:「你認真點,你要知道你這一走可能很多東西都變了,你搞搞清楚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馮婧緩慢但堅定的拉開他的手,攙住他的胳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不用擔心。」
她自然是要去找陳銳的,自從準備好要和秦饒一起出國,她一直在思考這件事,只是她該怎麼告訴他?她怕陳銳難受,怕他以為自己是故意給他難堪,但一句話都不留就離開,似乎更不合禮數,他們之間畢竟不是真的無關緊要。
馮婧去找陳銳是在一個下午,天氣不太好,陽光時有時無的,她再一次來到他們的運輸公司,門面上已經掛著醒目的招牌,進出車輛不少,空氣里都是汽車排放的顆粒物。
她徑自上樓找去了陳銳的辦公室,但是人不在,在走廊又碰上上次的一個小姑娘,她對馮婧顯然也有印象。
她說:「你找陳總?」
馮婧點頭,「是,方便告知他去哪了嗎?」
「我們陳總去總公司了,哦,總公司在j市呢!」
「那......他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這說不準,估計還要幾天吧!」
「他換號碼了嗎?我打他電話沒通。」
「好像是有兩個號碼,換著在用。」
馮婧掏出手機調出陳銳的手機號給她看,「我有的是這個,你能告訴我另一個嗎?」
對方的表情僵了僵,顯得有些尷尬,不怎麼高明的開始撒謊,「我就一個小員工哪來領導的號碼呀!」
馮婧也不逼她,理解的點了點頭,將手機放回去。
她猶豫著又道:「你找他有要事嗎?你要麼告訴我,到時他回來了我可以幫你傳話。」
馮婧搖頭,「謝謝,還是算了!」
秦饒父母對於秦饒出國這件事本來是不贊同的,但是秦饒現在情況特殊,保持積極向上的態度很重要,有個目標供他去努力追求也不是壞事,可就算如此也總免不了擔心發愁。
最近他們時常在秦饒父母這吃飯,秦母對馮婧的態度也已經改善很多,飯後馮婧幫著在廚房收拾。
秦母背對著她突然道:「你也別怪我,我就這麼個兒子,不說從小嬌慣著,但也是打心眼裡當寶貝的,我想每個父母對待自己孩子都是這個態度。」
因著秦饒的事現在的秦母看過去更顯老不少,就連脊背的弧度似乎也加深很多。
「我知道的,我不怪您,秦饒變這樣我知道自己有責任。」她動作機械的將碗放到水柱下沖刷。
「從事發到現在我也都看著,你幫了他很多,事實上也算平了。」
「平不了的。」馮婧道:「這是我該受的。」
秦母轉身看了她一眼,年輕的姑娘站在水槽前,窗口的光線將她的臉蒙了層銀白,顯得這人看過去更加的弱不禁風,也還是個孩子啊。
她擦了擦手,低頭又揩了揩眼淚,「洗了碗跟我到屋裡來一趟。」
馮婧動作一頓,看向她,對方則埋著頭快步走了出去。
馮婧將碗一隻只擦乾放進柜子,走出去,另外兩父子在書房下棋,她徑自去了秦母卧室。
她背對房門坐在床上,馮婧敲了敲門,她道:「進來吧!」
馮婧走到跟前了才發現對方手中拿著一隻首飾盒,秦母嘆了口氣,打開給馮婧看,裡面是只翠綠的玉鐲,色澤飽滿而均勻。
秦母拿在手上,「這是秦饒他奶奶在我結婚當日交給我的,論具體出處我也不清楚,只是一代一代傳下來,儼然成了默認的規矩。」
馮婧皺眉,心裡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秦母又道:「我也不知道秦饒結婚要到什麼時候,你們現在又打算出國,什麼時候回來也沒個准,這鐲子你先拿著,帶在身邊,就當保平安。」
秦母遞給她,懸在半空中皮膚已經褶皺的手讓馮婧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她木然站著沒動,過了好一會,秦母臉色開始變差,皺了眉,「怎麼?你嫌棄這鐲子?」
馮婧連忙道:「阿姨,我不是這意思,只是這鐲子意義太過重大,我不能隨便收。」
秦母眯了眯眼,上了年紀的面容因著過分的嚴肅顯得刻薄起來,「所以你是嫌棄我兒子了?嫌棄他是個殘廢?」
她輕笑了聲,「我就說呢,哪個人會這麼好心一心一意的照顧一個殘廢?你也不過就是裝裝樣子,瞧我這眼神,還把你當救世主了。」
馮婧直挺挺的站著,微垂頭,態度謙和,「阿姨,您誤會了,我不是嫌棄秦饒,您自己應該也知道您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覺得您不該這麼說他,秦饒很優秀,我從來不否認這一點,我也會一直照顧他,照顧多久都行,但是鐲子確實不能收,擁有它的人代表了您的兒媳身份,而我不是,未來也不會是,您可以再等等,等未來秦饒領著他的另一半回家的時候,您再拿出來不遲。」
她盯著不卑不吭的馮婧,目光冷冽,「你覺得秦饒還能找到一個好姑娘娶了?」
「當然。」馮婧這時才看向這位愛子卻已然有些偏激的母親,「您不覺得?」
「我喜歡誠實的人。」
「我很誠實。」
從秦饒父母家出來已經是傍晚,回去車上,馮婧接到一個電話,電話來自陳銳。
「聽說前兩天你找我?」
馮婧看著窗外,「對。」
「有事?」
「對。」
「說吧,我聽著。」
馮婧沉默了下,「我們當面談吧!」
「可以,就現在吧,我時間沒那麼多,你過來。」陳銳說完,也不等馮婧回應,直接掛斷電話。
秦饒看了幾眼兀自出神的馮婧,問道:「想什麼呢?誰的電話?」
馮婧回神把手機放進口袋,「哦,是陳銳,我等會得去找他一下。」
秦饒定定的看了她幾秒,點頭,「好,路上小心。」
馮婧將秦饒送到家,隨後坐車去了陳銳單位,這個時間運輸公司已經全體下班,空氣中的漂浮物也安靜很多,她上樓先去了趟陳銳的辦公室,發現門鎖了之後,又上了一層去他住的地方。
門沒關嚴,開著一條縫,她推開走進去,陳銳在廚房,站在灶台前,微微歪著頭,手熟練的揮動著鍋鏟。
穿著簡單的襯衣西褲,衣擺有大半從褲腰上露出來,領口也開了好幾個紐扣,頭髮微微有些亂,看過去不修邊幅的很有味道。
馮婧就這麼站在原地看,直到他將東西裝盤端出來,他見著人愣了下,隨即點了點下巴,「坐。」
有一段時間沒見了,陳銳看過去瘦了很多,兩眼都窩了進去。
兩人面對面坐了,陳銳盤子里的是稍稍有些焦了的蛋炒飯。
他撥了幾下,問道:「吃了嗎?要不要也來點?」
「不用,我吃過了。」
陳銳勾了下嘴角,「和秦饒一塊吃的?」
馮婧不說話,陳銳埋頭緩慢的開始往嘴裡塞。
好一會,他又道:「說吧,找我什麼事。」
「等你吃完了再說也行。」
陳銳似笑非笑的,「別,有話趁早,但也別太高難度的,你知道有些事做了也得不到回報,我也不想犧牲太多。」
「我不是找你幫忙。」
「哦。」陳銳微微拉長聲線,點頭,「那我就更想不通了,你找上我還能有其他什麼事?」
刻意的嘲諷馮婧自然聽得出來,她也不是傻子,她知道陳銳心裡不好過,她能理解,所以也不去爭論。
「陳銳,你現在可以生氣,但別一直生氣,對自己身體不好,你知道的,時間長了,很多以前覺得心裡難平的事都會顯得無關緊要,那時回頭看可能連個痕迹都找不到。」
陳銳拿調羹一點一點的往嘴裡送米飯,細嚼慢咽,臉上因著她的話更是毫無表情,連帶刻意挖苦的心思都沒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爽快點。」
馮婧突然笑了下,「說完好趁早趕我走人嗎?」
陳瑞頭也不抬,扔了調羹,怒目瞪她,「對。」
馮婧表情僵了下,隨即拎包站起身,自上往下看著他,「其實也沒什麼大事,過幾天我準備和秦饒一塊出國,今天就是來和你告個別。」
她笑了笑,「你繼續,我先走。」
然而等她伸手剛剛拉開大門,身後猛地襲來一股力道,將剛開的門砰一聲又給狠狠關上了。
陳銳站在馮婧身後,將她整個包圍住,盯著她潔白的脖頸,恨不得就這麼一口咬下去,他的雙眸瞪得大大的,裡面充滿了不可言說的憤怒和委屈。
「你可真心狠!」他咬牙切齒的說道。
馮婧盯著門板,感受著他在身後的溫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又說:「你特意過來就給我說這麼一句話?你玩我呢?好玩嗎?嗯?」
馮婧:「我沒有,難道你覺得我一句話不說的就走比較好嗎?」
是嗎?會比較好嗎?陳銳想象著那樣一個畫面,突然覺得自己的頭要炸了,他扣住馮婧的雙肩將人轉過來。
死死的瞪著她,彷彿要將這人一寸一寸的剖解開來,看看裡面的東西到底是冷的還是熱的。
陳銳帶著絕對的不甘低吼道:「你把我當什麼了?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不要他了,現在居然還要走的遠遠的,他們是不是就真的這樣算了?陳銳心臟疼的有些喘不過氣。
「一定要走?」他問。
「嗯。」
「我不同意呢?」
「我也會走。」
馮婧眼底也紅了,她抬手摸陳銳瘦了很多的臉,「陳銳,找個自己喜歡的,比我好的女人,好好過,好好照顧自己。」
她能說的也只有這些了。
陳銳猛地扣住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太傷心了,這種話簡直就是拿了把尖刀生生往他身上捅,一進一出,鮮血淋漓,而兇手居然是馮婧,他愛著的女人,多可悲的現實。
兩人再說不出話來,從客廳到卧室到陽台,這一晚他們把能做的地方都做了,馮婧順從的任由陳銳將自己擺成各種姿勢,他們長汗淋漓的擁抱親吻著對方,彷彿要將下半輩子的勁都狠狠的在這一晚給消耗完。
馮婧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醒來天才蒙蒙亮,她估計自己只是迷糊了下,因為失去知覺的最後印象天似乎也快亮了。
她和陳銳背對背睡在床兩頭,隔著一些距離,已經成了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
馮婧皺眉難受的坐起身,下床,渾身的酸痛讓她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她隱忍著撿起掉落在地的衣服,快速穿上身,又深深的最後看了陳銳一眼,轉身輕手輕腳卻帶著從未有過的決絕走了出去。
門關上的那一刻,陳銳緩慢的睜開眼,無神的盯著前方的一寸天地,眸光一顫,突然落下淚來,他快速抬手捂住自己的臉。
一周后馮婧拎著行李,推著秦饒坐上了前往法國的飛機,十幾小時后她將在另一個國度開始新的生活,那裡應該什麼都有,但再不會有陳銳。
作者有話要說:沒存稿的日子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