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8
我繼續上學繼續值日。那晚錢唐的異樣,對我來說就像年級組長偶爾激動時露出奇怪的口音。她會說「一成秋雨一乘涼」,雖然我沒聽懂,但感覺傳達了很厲害信息的樣子。因此我在同學們都竊笑的時候,保持沉默。
更何況刨根問底挺蠢的,我懂。從小到大,除了「你名字真有個性」,我還忍耐聽過另一堆愚蠢的問題,比如「你是不是還有個妹妹,叫李秋風,李冬風」。去你媽的,沒有,我沒有妹妹。但我的確有個哥,他有個非常像樣的名字,叫李權。
我哥比我大四歲,傳聞聰明又漂亮,甚至剛出生的時候都自備胎毛。但在他兩歲那年,生了場重病,突然死掉。我媽簡直經不起這打擊,一病在床。姥姥家和奶奶家的老人們互相指責,差點鬧得老死不相往來。我爸獨自擺平這些亂七八糟,原本想從親戚那裡過繼個男孩子。但我媽檢查身體時發現有了我。
我很健康,而且我的出生基本以毀了我媽的身體健康做代價。小時候總記得我媽需要靜養,是我爸一把屎一把尿帶我長大。我怕雷聲的原因很簡單,你要是有個爸爸,總跟你講驚悚的睡前故事「現在已經開始下雨,每一聲的雷都是生命倒計時,所以再不上床睡覺,你會雙眼流血而死」。簡直毛骨悚然。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剛開始錢唐有點像我哥,但後來也就沒這感覺了,估計只是因為我沒接觸過太多男的。一想到假如我哥還活著,長這麼瘦,吃東西這麼少,甚至還當了什麼「電影電視劇編劇」,我爸絕對會率先瘋掉。基本每次想到這個,我就感到特別的好笑。
爸爸盯著我:「吃飯就吃飯,傻樂什麼?」
其實我已經吃飽了。但我「嗯」了一聲,裝模作樣的繼續動筷子。
我爸說:「我又要出差,你在家好好做功課,也照顧下你媽。」
「行,我最近沒什麼事。也不用練空手道。」
我爸抬起眼皮,嚴厲地看我一眼,估計是又嫌我吃飯時候說話太多。我閉嘴,慢吞吞地吃了一粒米。
我打算在課間拐彎抹角地找葉青問有關錢唐的事情,但上學里總忙著補作業和抄筆記,這事也就忘了。到了放學,我還想拉著葉青,教練又跟我打電話通知我說禁賽期過了。這表示姑奶奶我又可以名正言順的上台打人了。
好不容易熬到周日,四點多我就猛地從床上竄起來,收拾一切準備去道館。下過幾天秋雨後的小區飄著股說不清的味,地上落著一群早起的麻雀。我拐彎前又先習慣性地先瞥了眼車庫——錢唐的車居然稀奇地停在那裡!只可惜他的車窗玻璃被貼得烏七八黑,也看不清楚裡面狀況。就在我鼻子貼近車玻璃的第009章奏:「幹嘛?你要來接我?」
錢唐沉吟片刻:「你有我手機號,訓練完給我打個電話,看我到時候有沒有時間。」
去你的!我摔了車門。
道場里,教練輕易地就將我蹶到地上:「什麼狗脾氣!」
身邊的人驚恐地回頭看我們這邊的動靜,我揉揉屁股站起來,皺眉回瞪著教練。
「李春風!這個錯誤動作你要重複幾次?!」教練又在臭罵我,但他的神情反而顯得不那麼生氣,「瞪什麼瞪!還嫌自己眼睛不夠大?說不聽了還?」
我抹了把臉上的汗水,繼續咬牙切齒地朝他撲過去。
每當教練向其餘新學員介紹完我,一般還要陰陽怪氣地補充句,「你們別學她,她向來走不要命的路子」。我想教練的記性一定是被野狗吃了。想當初,教練可完全是看著我爸面子才允許我跟著旁練。那會我歲數最小,身體素質最差,真沒少受數落和白眼。但是呢?練到現在,同階的十五個學員已經沒有一個再能打得過我。
教練惆悵地說:「是啊,過段時間,讓更高段位的人來帶你。你有潛力。」又翻臉數落我,「李春風,你說你也是年紀不小的姑娘了,怎麼個性總那麼暴躁?」
我全部當成耳邊風,繼續狠狠地踹眼前的假人靶子。一下,兩下,三下,第四下。
世界上最操蛋的不過就是閃閃躲躲,含糊其辭。哼,難道要我像錢唐一樣的性格?錢唐居然說「給我打電話」,如果我肯主動打電話,早就讓家裡人來接我了。他算老幾啊?
六個小時的強度訓練進行到四個半小時,教練就像往常一樣把我提前攆出來。
「再練下去,你明天還能有力氣上學?」
我是覺得我還有無窮的勁頭,我能當宇宙小霸主。但等到站在場館外的大風裡喘氣時,我才發現自己眼前有點發黑。平常都是在路上買早餐,但今天是錢唐送我來,也沒得空買東西吃,現在一陣陣餓得慌。
門口有人在賣黑米糖葫蘆和糖炒栗子,我摸摸兜里的錢,如果想打車回家,就不能吃糖葫蘆和糖炒栗子;如果吃糖葫蘆和栗子,我又得走老遠老遠才能去坐公交車。
我舔著糖葫蘆上的透明糖皮思考幾秒,最後愉快地決定多買一斤糖炒栗子吃。等都齊活了,我拉拉毛線帽子,揣著熱乎乎地栗子準備一口氣不停跑到公交車站去。但一回身的功夫,發現錢唐正把車停在馬路邊,好笑的看著我。
——那瞬間真的很難形容我的感受。錢唐的每次出現,都像幻覺一樣。如果我不是一個女生,真想跑過去隔著車窗親他一下。
「我原本想在場館外面逛一圈,看到就看到,看不到就不管。這還真就碰上了。」錢唐的口氣也很驚奇,他頓了頓,接著問,「特長生,你不會主動打電話讓別人來接你吧?」
他用的其實是肯定句,我也就點點頭。
錢唐聽完后也很平靜地評價我:「看來個性還是很迷糊啊。」
依舊聽不出這人的話是同情還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