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一淚一相思
拂瀾在洛卿房間施了個昏睡訣,紫色的霧氣漸漸瀰漫著洛卿的房間,連擺在窗檯的那盆青蓮的葉子都耷拉了下來,昏昏欲睡的模樣表示了這間屋子任何有生命的東西都已經陷入了最深的沉睡,當然,某個施法的神君除外。
拂瀾坐在洛卿床頭,靠得有些遠,總覺得若是靠近了些,自己心裡那怪異的想法便會冒出來。
他這一次閉關實在不是為了療傷又或是計劃對付魔界的事情,而是去雷霆荒山取了煉製補充修為的凈化草,每個仙者的氣澤各不相同,雖然他當年渡了些自己的神力和幾滴血液給還是精靈花的洛卿,但這後來修鍊的仙法與自己並不同出一處,若是胡亂將自身修為渡給她,只怕她承受不住而走火入魔。
唯一能解決的辦法就是去雷霆荒山取凈化草將修為煉製成丹藥。這種方法既溫和又安全,正適合剛剛失去一半修為的洛卿。
其實洛卿失去這一千多年的修為並不算是什麼大事,只需要勤加修鍊,很快便修回來了,但是神魔大戰在即,他從渺落神鏡中窺到她會出現在大戰之中,若是沒了保命的修為,只怕······
所以他才想到要煉製丹藥,渡給她梁萬年的精純修為,只希望到時候她能夠保護自己。兩萬年修為對他而言並不多,不過就是在神魔大戰與凌夜辰鬥法時多耗費些心力罷了。
一顆瑩白的仙丹出現在拂瀾手中,這丹藥凝聚了他一個上神兩萬年的修為,還隱隱地飄著兩絲凈化草的芳香。
手指一動,丹藥自發地飄進洛卿的口中,漸漸地,一絲絲精純的神力在洛卿體內流淌,只需耗費些時間便可完全把這丹藥中的修為吸收了。
見她面色紅潤,服下丹藥並無不適,拂瀾起身出了竹屋,月海星崖的眾多生靈此刻都已經陷入了熟睡,夜風涼幽幽的,拂瀾心中一陣滿足,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化作一道清風消失不見。
洛卿以為,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委實神奇。
為什麼?因為她一覺醒來,身上便多出了兩萬年的精純修為,這個事情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洛卿覺得自己可能是在做夢,雖然她最近沒怎麼為失去了一半修為的事情難過多思,但也許是她心底還是很在意這樁事情也不一定,所以才有了這麼一個夢。不然,怎麼可能會莫名其妙多了兩萬年的修為呢?
洛卿凝神靜氣,一絲神識進入自己體內查看這兩萬年的修為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見丹田處有著一團淡紫色的仙氣,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不過依稀能夠看出,這顏色好像是凈化草的靈氣顏色。
洛卿輕挑娥眉,莫非,這修為是被凈化草煉製在丹藥中的?不然自己體內怎麼會有凈化草的靈氣?
體內騰騰的仙氣十分龐大洶湧,這樣強大的仙力,非幾萬年精深的修為不能煉成。
內視著體內洶湧又沉靜,內斂又磅礴的氣澤,洛卿心中一片冰涼,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為何君上會在救自己回來之後突然閉關,又在出關之後突然駕臨月海,原來他只是在煉製丹藥,一顆助自己恢復修為,甚至是增長自己微薄的修為的丹藥。
洛卿強穩住心神將自己的一絲神識退出體內,跌跌撞撞想要去找拂瀾,卻不曾想剛剛神識波動得有些狠了,此刻雙腿無力,一點仙法不會使了。
君上他,為什麼要渡兩萬年的修為給自己?
就算他覺得沒有把自己完好無損從魔界救回來,因為愧疚而要渡一些修為給自己,為什麼不是只把自己失去的一千多年的修為補上便是,而是去煉製一顆凝聚了他兩萬年精純修為的丹藥呢?
這愧疚,是不是愧疚得有點過了?
而且他去救自己,怎麼說都是自己欠了他恩情,他這番做法,豈不是讓自己的恩情欠得更多?
洛卿迷惑了,微微的苦澀從心底溢出,她根本就不想要這兩萬年的修為,她想要的,不過是他的一個憐惜的眼神罷了,她要這精深的修為做什麼?
洛卿很快趕到了拂虞宮,卻被結界攔在宮外。
用了先前九鬼教她解開結界的法訣,根本沒用,洛卿眼角露出苦澀的濕潤來,看來君上不想見到自己呢,不然怎麼會把通過結界的法訣更改了呢?
但是無論如何,她都要問個清楚,君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拂虞宮是神界最為安靜的地方,哪怕洛卿已經在宮門一動不動站了九日,也沒有半個人遇見,當然,除了一直在暗處的九鬼。
「君上,洛卿她,還在宮外。」九鬼恭聲道,他實在搞不清楚君上弄出的這一出又是在幹嘛?洛卿不是他欽定的拂虞宮掌司嗎?他不是才把她從魔界救回來嗎?怎麼不久的功夫,就把她趕出了拂虞宮呢?
洛卿也奇怪,她不是很想要自由嗎,這會賴在拂虞宮門口又是要幹嘛?
九鬼很疑惑,但是他不敢問,因為君上看起來雖然很平靜,但經驗告訴他,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
「她要站著,便讓她站著吧。」拂瀾冷冷道,只是那握著茶杯的手冒出的青筋體現了他心底的不平靜。
他這麼做,有著他的道理。
拂虞宮,對於她來說,是個牢籠,或許更是一個劫。
他心甘情願把修為渡給她,他也不需要她的報恩,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神魔大戰開始之前斷了她的念想,因為他知道,她對自己動了心。
那夜,他明明白白聽到了她的呢喃,那一聲『君上,若是我喜歡上你,該怎麼辦?』。近日他心底有些不安,便為自己推演了一卦,乃是一個凶卦,他命中注定要有一個命劫,而這命劫的應劫時間,應該會在神魔大戰。
他還未想通自己對洛卿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感覺,只是這感覺幾十萬年來不曾有過,很是陌生,又像是多了一種牽絆和束縛,而神魔大戰在即,他沒有多少時間來推算自己這種感覺該如何如何,也不想去研究這種感覺屬於天道的哪一個範疇,順其自然之下,他要果斷地絕了她的心思,也斷了自己的牽絆。
不知過了多久,洛卿終於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君上。
他就這麼冷冷地看著自己,那雙漆黑的眼眸里不帶絲毫情感,與他在神界所流傳的拂瀾神君的性子一模一樣,無情無愛,他眼底那種屬於仙途大道的深邃是她永遠都無法了解和體會的。
「到底有什麼要說的?」拂瀾冷聲問道,看著她柔柔弱弱的身子站在自己眼前,他莫名地覺得煩躁。
洛卿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君上。
收斂了內心的異樣情感,洛卿輕聲問著:「君上為何要渡給我修為?」
「本君將你從魔界救出來,卻讓你生生失去一半修為,這是你該得的。」
「可是那是我自願的,而且君上救了我本就是我欠了君上的恩情,為何君上還要——」洛卿頓住,直直看著在自己面前專心煮茶的拂瀾。
拂瀾聞言,神色一頓,眼神瞥了一眼躲在暗處的九鬼,在確定他已經飛奔離去之後,眼神落回手中的茶盞上,看似隨意地添些水,道:「本君做事自有一套自己的章法,現在你問也問了,多年前的恩情也報了,回月海去吧,以後不要再來拂虞宮了。」
「原來只是君上你的章法,看來洛卿確實是想太多了。」洛卿苦笑,忽而抬起自己的左手牢牢捂住眼睛,微微仰著頭,大片的水澤滑過指縫,滑過臉頰,一滴一滴,靜靜落在地上,落在那混似不在意,但煮茶的手卻在顫抖的神君的心上。
又是這樣怪異的感覺,莫非,他真的動情了不成?
不會,絕對不會,他只是被她的執著打動了,看著她,她只是一個剛剛修鍊不久曾經得到自己點化的後輩罷了,待神魔大戰之後,他會好好推演一下今後的命盤。
洛卿緩緩轉身,回頭再望一眼那靜靜煮茶的人,彷彿要將他的模樣刻在自己的心裡,雀檐在秋陽下泛出金光,月桂樹的高大身影在地上投出一個巨大的黑影,像極了她此刻昏暗的心情。
「君上保重,洛卿告退。」
藍色的身影漸漸離去,拂瀾一直沒什麼表情,而守在拂虞宮宮外的九鬼卻一臉的不解、不舍、不明。
君上對洛卿不是很特殊么,看著君上那些與十幾萬年以來不同於原來的他的舉動,他一直以為,君上是喜歡洛卿的,洛卿也會是拂虞宮的君后,豈料事情的發展實在太快了,他有些跟不上節奏。
正當九鬼沉思時,莫嵐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臉的高深莫測。
「你幹嘛笑成這樣,難道你不知道洛卿已經回了月海嗎?君上說,以後不能讓她踏入拂虞宮了。」九鬼覺得,洛卿和自己、和莫嵐都還算是有些交情,因此便把她的事情告訴了莫嵐,也希望莫嵐這個神界最為八卦的八卦好手能給自己分析分析,解惑解惑。
「什麼?洛卿離開拂虞宮了?我本來還想來看看會發生什麼好戲的,怎麼這麼快就結束了?」莫嵐嚷嚷道,忽然被九鬼一把捂住了嘴巴。
「唔——」
「不要那麼大聲好不好?小心被君上聽見,到時候割了你的舌頭扒了你的皮。」九鬼威脅著,忽然覺得這話說得有些過了,君上雖然在動怒時會懲罰人,但一向是兵不血刃的,怎麼可能是割舌扒皮呢。
莫嵐重重點頭,表示自己一定照做,九鬼這才放開了他,嘴裡還埋怨道:「洛卿都走了,你竟然還說要看好戲。」
「她為什麼走啊?」
「不知道,君上讓她走的,看那樣子,君上有些生氣,洛卿有些傷心,她走的時候還失魂落魄的呢。」
「這不應該啊。」莫嵐搖搖手中的扇子,神色怪異。
「怎麼不應該啊?君上做事可是毫無章法的。」九鬼瞪了他一眼,表示鄙視,真是一點兒都不了解君上。
「確實不應該。」莫嵐嚴肅道,「我剛剛去太上老君那兒打聽了一下拂瀾在那裡閉關都做了些什麼,好說歹說終於給套出了真相。」
「什麼真相?」九鬼一臉的好奇,急急湊上去。
莫嵐一臉神秘,目光微閃,深沉道:「太上老君說,拂瀾取了凈化草在他那兒煉丹,好像還是顆增加修為的丹藥。據我所知,洛卿在魔界為了強破黑魔鎖仙咒自毀了一半的修為,而拂瀾把她救回來之後就立刻閉關開爐煉丹,你說這是為什麼?」
「是啊,這次我見到洛卿,明顯感到她的修為上升了不少,之前還好奇她修鍊怎麼這麼快呢,原來是因為君上······」九鬼忽然頓住,驚詫道:「不對啊,如果是君上把自己的修為渡給了她,那為什麼還要把她趕走呢?我看凡界的那些話本子,上面說的都是英雄救了美人之後便是把美人娶回家啊,為什麼君上不把洛卿娶回來做拂虞宮的君后呢?」
「這個嘛——」莫嵐眼睛轉得無比歡快,讓九鬼深深相信,他絕對能夠為自己解惑。
「什麼?」
「其實我也不知道,拂瀾這個人性子太古怪了,誠然,於修仙煉道一途他是個高高在上令我等小仙仰望不及的上神,但在情愛一道他卻是個新人,唔,不,是個白痴,所以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並不奇怪不是?說不準什麼時候他腦袋靈光一閃,就悟了也不一定。」
九鬼皺眉思考著莫嵐這番話的真實性,君上他,真的是情愛白痴?
「有了。」九鬼眼底閃爍著精光,一巴掌拍到莫嵐肩上,森森然道:「誠然你是神界最風流的神仙了,想必於情愛一道上也是個高手,就由你去提點提點君上,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是個情愛白痴,看上了洛卿而不自知,還是只是最近閑極無聊,借著洛卿的事情來耍耍,陶冶陶冶他高尚的情操。」
莫嵐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九鬼,像是在看什麼怪物,良久,看得九鬼背後汗毛都立起來了他才開口,道:「我就是想死,也不會去找這麼個直接的死法。讓我提點他?你還是廢了我吧。這風流倜儻的仙名就送給你了,九鬼。」
語罷,莫嵐一溜煙兒沒了影。
「哼,誰稀罕你那風流仙名啊?膽子真小。唉,君上,看來小仙也是無能為力了。」說著,一步一步挪回了拂虞宮中。
微微的星光照在月海之上,瑩瑩的波光泛起點點愁思,一襲藍衣的洛卿就這麼靜靜躺在無邊的月海水面,這一刻的她,好似沒有了呼吸,只是一尊美麗的玻璃娃娃,那樣沉寂的的氣氛下,躺著那樣美麗的女子。
在這濃濃的愁思之中和淡淡的相思之意中,整個月海星崖因那名藍衣女子的幽深絕美的夢境而變得一片死寂。
忽然,月光的絲線從遙遠的天空直直落進洛卿的胸口處,閃爍著刺眼的白芒,而那白芒的來源之處,便是她的心臟。
只見几絲奇異的仙氣隨著那月光絲線直直向九天之上飄去,圓圓的明月掛在夜空,一切,變得格外詭異。
洛卿閉著眼,心中卻似翻滾的浪花,一浪推一浪,好似沒有盡頭。夢境中的那個人,終於為自己回頭。
一個白色身影從月亮之上飄下,瑞氣襲來,月海中守護著洛卿的生靈們不停翻滾出海面,女子手指微動,生靈們感受到一股熟悉的仙氣,紛紛離開。
但這一切於早已鎖了五識的洛卿而言是感覺不到了,來人微微皺眉,嘴角含了些苦澀,暗嘆一聲,「何苦,何苦?」
素手微揚,一道純凈的光華沒入洛卿體內,洛卿被這道奇異的光華從夢境中喚醒。
「你是?」洛卿輕輕揉了揉眼睛,看著眼前的女子,眼底露出一抹驚艷。
眼前的女子很明顯是個仙子,只見她一襲雪白的華衣裹身,披著白色的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挽迤三尺有餘,三千青絲用白色的髮帶束起,一縷青絲隨意地垂在胸前,一張絕色的容顏讓同是身為女子的洛卿也看呆了。
「洛卿,我是嫦娥。」白衣仙子微微笑道,眸底露出淡淡的溫柔和寵溺。
「嫦娥?」洛卿已經徹底回過神來,她猜到這名女子會是神界的人,卻沒想到,竟會是月宮裡的嫦娥。
「你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我感受到了你的難過,你的悲傷,以及你的無奈。」柔柔的嗓音不像是穹曦仙子那樣令人厭煩,相反的,聽著她的聲音,洛卿心底滑過一陣清涼。
見洛卿眼底露出疑惑的神色,嫦娥輕輕拉起她的手,兩人就這麼在月海上就著柔柔的月光散著步,細細看去,會發現兩人之間有著一種特殊的聯繫,淚光石,相思意。
「你雖是精靈花修鍊成仙,卻是因了我的相思淚石吸收了月海星崖的精氣,還有拂瀾神君的神力和血液才得以成功修鍊人形。而我與你,便是那『淚光石,相思意』中的一淚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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