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那是周三下午，姚瑤正在上班，媽媽打來電話說：「姚瑤，你趕緊請假，快來市醫院，你爸住院了。」姚瑤一聽，一下子就懵了，在她的眼裡，爸爸是最強壯的，從來也沒聽說他吃過葯，打過針，這回咋還住院了呢？她顧不上許多，忙向主任請了假，跟柳葉打電話說了一下就走了。坐車在路上，她總嫌車太慢，眼淚也一個勁地擦不幹。她想起小時候爸爸把她扛在肩膀上去鄰村看大戲，想起自己第一次得了獎狀，他高興地把自己抱起來轉了好幾個圈，想起莊稼地里爸爸總是幹活最快……她越想越難受，恨不得一步就到醫院看看爸爸。

終於到了醫院，她找到了病房，裡面沒有其他病人，只有媽媽在裡面，姚瑤撲到床前：「爸，您這是怎麼了？」姚爸爸看看女兒說：「沒什麼，是你媽太大驚小怪了。」姚媽媽說：「怎麼是我大驚小怪？要不是你暈倒了，人家把你送到醫院來，我也不知道，你可知道把我嚇成啥樣了，你還說我？」說著眼淚就下來了，姚瑤忙去安慰媽媽：「媽，別哭了，我爸到底是怎麼了？一直都好好的，咋會突然暈倒呢？」魏玲聽她一問，馬上把眼淚擦了，厲聲說：「咋暈倒的？還不是因為你。因為你和李木，咱家的臉算是丟盡了，沒法在村子里住了，你爸也沒法做生意了，以後還咋出門見人哪！你，現在就給李木打電話，和他分手，嫁給誰也不能嫁給他。」姚瑤一聽，愣了，說：「媽，上個星期咱和李木哥不是說好了嗎？怎麼能說分手就讓我們分手呢？」她又轉臉去看爸爸，姚爸爸把臉轉向一邊，沒有說話，只是嘆息了一聲。姚媽媽說：「你不知道，李木根本沒跟他爸說好，我們都信錯他了，他們爺倆商量好了，讓你爸和我在村子里抬不起頭，他們不用花一分錢，你還不得不嫁給他。」姚瑤說：「不可能，李木哥不是這樣的人，咱不能這樣冤枉他。」魏玲一聽，有點生氣，說：「冤枉他？你知道他和他爹商量完了以後，他爹乾的啥事嗎？他爹先到咱村，又到前村后村，去說你早跟他家李木在一起了，說的難聽的，我都學不出來，他竟然還說你現在肚子里就有李木的孩子，都幾個月了，你說這不玷污了你的清白，你以後還怎麼出門啊？」姚瑤一聽，臉色發白，說：「媽，你這是聽誰說的？這不是真的。」姚媽媽說：「還用聽誰說嗎？你媽我現在都不能進村，就連你弟和你妹都有人問他們。你說這李木乾的是人事嗎？他爹還說，要是今年不結婚，過兩年就得領著孩子拜堂了，幸許孩子還能抱雞呢。我和你爸就要去找他，還沒找到他，他倒先去店裡找你爸了，街上全是人，要不你爸能氣暈倒，住這醫院裡？」姚瑤聲音顫抖著說：「他找我爸說什麼了？」姚媽媽氣得說：「他能說人話嗎，他說十月十六你們就結婚，他一分錢沒有，讓你爸看著辦。你爸說和李木商量好了，他說李木和他也商量好了，所以才來找你爸的，然後說要是不嫁就往外頭更宣傳宣傳，說你爸還有頭有臉呢，教育個閨女那麼輕薄，還沒結婚就要生孩子了，讓你爸在這地方沒法混。一街的人都圍著看，你爸氣得說不上來話，他竟然還說是你爸心裡虛，你爸當時就氣暈倒了，店裡的人把他送到醫院來，路上給我打的電話說的這個事。你說你和這李木能結婚嗎？要是今年結婚了，人家得說你就是不自重，那些話就成真的了。現在啥都不要說了，趕緊和李木分手。」姚瑤哭了說：「我不能和李木哥分手，我要去問問他。」姚媽媽說；「你問他？問了也沒用，別管李木他咋說，他爹做的這事，是把你倆的事逼上絕路了，我絕不會同意你再和他在一起的，你爸也不會。」姚瑤轉過臉來看了看爸爸，姚爸爸沒有說話，可是眼角上流下了淚來，姚瑤知道爸爸這回是真的傷心的，他是那麼要強的一個人，無論走在哪裡，都是被人尊重的，可是今天他大那麼多人面前受到了平生最大的侮辱，而那個給他帶來侮辱的偏偏是自己，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姚瑤覺得自己的世界都黑了，她該怎麼辦呢？一邊是自己摯愛的父母，一邊是自己最愛的李木，她無法抉擇，她跪在父親的病床前痛哭起來。

姚瑤哭了一會，爸爸抓住了她的手，她抬起眼來看看爸爸，爸爸顯得很憔悴，臉色發白，顯得蒼老了許多。姚爸爸說：「閨女，爸爸知道你和李木倆好，可是你們沒有緣分，你爸和你媽還得在這村活，你還有弟弟和妹妹，他們也長大了要做人，在咱村子里我們家得過啊，咱不能走哪都叫人家戳脊梁骨，你爸我一輩子走哪都沒叫人瞧不起，我也沒從來受過這侮辱啊！你就和李木分手了吧！」說著他的眼淚又流下來了。姚瑤不說話，只是哭，直哭得喘不上氣來，她覺得心裡頭好悶啊。姚爸爸撫摸著她的頭說：「好閨女，爸知道叫你分手，你心裡頭不好受，你和李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感情了，可過的時間長了，就沒事了，爸再給你在城裡找個好人家，再不回咱村了。你好好想想，爸媽這樣做也是為你好啊，女孩子的清白比什麼都重要，你不要再和他李家有牽扯了。」姚媽媽也哭了，她邊擦眼淚邊說：「姚瑤，你爸說的對啊，我們做父母的還能害了你嗎？你就和他分手吧！」姚瑤站起身來，說：「爸，媽，您們讓我想想，就是分手，我也要去和李木哥說清楚。」姚爸爸說：「爸知道你是爸的好閨女。」姚瑤點了點頭，走出了病房。

走出醫院，姚瑤獨自一人走上了街，茫然無措地往前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此時她不想去找李木，也不想告訴柳葉，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可她又清楚地聽懂了爸爸媽媽的話，他們讓她和李木分手。前幾天她還滿心歡喜地期待著兩年後成為他的新娘，而只過了三天，她就不得不和他分手，她要和她愛了那麼多年的李木分手。一想到這，姚瑤走不下去了，她坐在馬路牙子上大哭起來，似乎只有淚水才能表達她痛苦的心聲。馬路上人來人往，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個瘋子。

不知哭了多久，她抬起頭來，夜似乎已深了，天上沒有月亮，只有不多的星星，路燈閃著昏黃的光，馬路上已沒有多少行人。她發現自己現在坐的地方，就快要到了李木的店門口。她開始靜下心來去想自己將要面對的事，她必須要和李木談談了。當姚瑤敲開李木的門的時候，李木嚇了一跳，時鐘已指向十二點，而面前的人哪是自己心愛的姚瑤啊？她頭髮凌亂不堪，臉上只有淚，眼神不再靈動，卻顯得獃滯，衣服也滿是灰。他急忙問：「姚瑤，你怎麼了？這麼晚來找我，發生了什麼事嗎？」姚瑤沒有說話，撲到他的懷裡又大哭起來，李木不知所措，只好拍著她的背安慰她：「好了，好了，有我在，沒事了。」等姚瑤漸漸平靜下來，李木用毛巾給她擦了一下臉，把她的頭髮用手梳了梳，又給她遞了一杯水。李木做這些的時候，姚瑤沒有動，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當李木以坐到她身邊的時候，她說：「李木哥，我今天不走了，咱們在一起，行嗎？」李木看著她的臉：「你到底是怎麼了？姚瑤，跟我說實話。」姚瑤搖搖頭，抱住了他：「不，我不想說，今天就想和你在一起，我永遠都是你的。」李木推開她：「姚瑤，我們都說好的，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啊，你要是累了，就先睡會吧。」姚瑤不再說話，李木坐在她身邊，她真的靠在他的肩上睡著了。看著姚瑤疲憊的樣子，李木特別的心疼，他不知道是什麼事能讓她受到這樣大的打擊，而且她還不願告訴自己。等姚瑤睡熟了，李木輕輕的把她抱到了閣樓上，為她蓋好了被子，而李木再也沒有睡意，他就坐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彷彿只有那樣他才會安心。

第二天早上姚瑤是被說話聲給吵醒的，那不是別人，是李木和他的父親。李維持因為昨天的一番話說的讓姚瑤的父親住了院，他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可自己已當著那麼多人說了兒子都和自己商量好了，要是李木不承認自己就難看了，何況姚瑤那個丫頭的話兒子最信，她要是跟兒子說點啥，兒子還不和自己斷絕父子關係？這樣一想，所以他一大早就來了，他要和李木先通個氣。李木說：「你這一大早又來幹什麼？前兩天不是給過你一次錢嗎？」李維持聲音和緩地說：「兒子，我不是要錢的，我來是想跟你商量個事。」李木說：「有什麼事你趕緊說，我還忙著呢。」他對於父親今天的好態度有些奇怪。李維持說：「」昨天我跟姚瑤的爸說姚瑤和你住在一起，還懷了孕，結果他竟然住院去了。我說不花一分錢就讓你娶媳婦是你和我商量好的，他要是來找你，你可千萬別說漏了。」李木一聽，什麼都明白了，為什麼姚瑤昨天晚上會是那個樣子，一定是聽了父親的謠言了。他憤怒地拉著李維持說：「你胡說了什麼呀？你現在就跟我一起去跟姚叔道歉去，都是你，讓我一次一次沒法面對姚瑤。」李維持一掙：「道什麼歉，我有沒做錯，不就說了點大話嗎？再說你倆早晚不得在一起，姚瑤不得懷孕？我就是想讓你省點錢，你還這樣說我。」姚瑤再也聽不下去了，她從閣樓上下來大聲說：「我和李木哥什麼都沒有，你不能這樣污衊我的清白。」李維持一看是姚瑤，笑了，語帶諷刺地說：「清白？我還以為你爸不會教育出輕浮的閨女的，昨晚上我還覺得自己說話過分了，今天才知道我一句沒說錯，我可親眼看見你是一大早上從我兒子床上下來的啊，你主動貼我家李木，我可不是見一回了。這樣也好，你回去跟你爸說去，趕緊和我兒子結婚，我們可一分錢沒有，要不我得讓你們姚家進不了村。」李木氣得去阻止他，他倒把身子往門口一撤，說：「你小子，聽你爹的，沒錯，你爹我可啥都看到了。」然後轉身甩開膀子，大搖大擺地走了。

姚瑤聽了他的話，往椅子一坐，一句話不說，跟傻了一樣。李木走過來搖搖她說：「姚瑤，你聽我說，你什麼都不要想了，這事我來處理，我這就去找你爸和你媽說去。」姚瑤拉住他：「李木哥，不要去，沒用的，我們分手吧！」李木聽了姚瑤的話，猶如晴天霹靂，他說：「姚瑤，姚瑤，你氣糊塗了吧？我們怎麼可以分手呢？我是愛你的，你也是愛我的，我們已經那麼多年的感情了。」姚瑤的淚再也止不住了，她哭著說：「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可那又有什麼用呢？昨天我爸媽就讓我跟你分手的，我說不出來，今天又讓你爸看見我在這兒，不知道他回去又會說什麼，我再也沒有選擇了，我爸我媽，我們一家人得在村子里活啊！」李木聽她一說，整個人都呆了，他知道在他們農村，人們最重視的是什麼，他的父親已經逼得他和姚瑤無路可走了，他再也沒有和姚瑤繼續下去的可能了。他也呆坐在椅子上說不出話來。

當劉鵬進來的時候嚇了一跳，他看見李木和姚瑤兩個人都木然地坐著，也不說話，就問：「姚瑤來了？李木怎麼不倒水啊？」李木這才醒悟過來，他站起來說：「劉哥，我今天能請一天假嗎？我和姚瑤有點事。」劉鵬看看他們的樣子，也覺得有事，就說：「行，你們有事趕緊去辦吧，店裡有我。」李木說了聲謝謝拉起姚瑤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