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接到劉鵬的電話，李木並不吃驚，因為劉鵬確實是他的好哥們，自己在外，他經常打電話來噓寒問暖，也因為他，自己知道了那座小城的新鮮事和新變化。雖然自己從來沒有問過姚瑤的信息，但心底里一直都在牽挂，也有很多次想問下劉鵬，卻又覺得自己太麻煩他。他這回打電話來又會說什麼新鮮事呢？李木按下接聽鍵，說：「劉哥，最近怎麼樣啊？可有什麼新鮮的事說來聽聽？」劉鵬說：「李木啊，哥有件事想問你，你不是說過讓姚瑤找個好人嫁了的話嗎，那她要真的嫁人了，你會祝福她嗎？」李木愣了一下，說：「我會的，到底什麼事？劉哥，你說吧。」劉鵬就把今天李木爸來店裡的事以及說的話學了一遍，李木聽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劉鵬在電話那頭喊：「喂，李木，說話啊。」停了一會，李木說：「謝謝你，劉哥，幫我向我爸保密，以後也不要告訴他我的電話，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還有事，先掛了啊。」說完掛上了電話，劉鵬自言自語：「還說很好呢，就是我離得遠看不見，要是我在他身邊，說不定他小子都得哭，唉，這兩情相悅，咋就不能走一塊兒呢？」邊說邊嘆息。

掛掉了電話，李木再也沒有了上班的心情，他向領導請了假，他要找個地方去散散心。他沒有坐車，一個人盲目地在大街上走著，街上人來人往，沒有哪個面孔是熟悉的，等走累了，他就坐在了馬路邊上。他開始想自己，想姚瑤，想他們倆一起走過的日子，那彷彿還在昨天，而今天她已成為別人的新娘，而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是的，自己曾說過讓她找個好男人嫁了吧，然而又有多少次希望那個人就是自己，直到現在內心底依然這樣渴望。這是自己的夢吧，夢終於醒了，可自己為什麼那麼心痛、那麼不舍、那麼絕望呢？答案似乎只有一個，那就自己一直在愛著她，從未改變過。可這愛一個人為什麼那麼難，又為什麼不能相愛更不能相守呢？她今天應該是幸福的吧，她嫁的人一定是自己想要的那一個，是可以給她一生幸福的人，如果她是快樂的，那麼我再也不可以去打擾她的生活。也許現在的我是痛苦的，將來也許我也會愛上別人吧，可那又是多麼艱難的事呢！痛苦糾纏著李木，他回到了租住的房子里，開始一瓶瓶地喝酒，似乎只有酒精的麻醉才能使他忘記今天所有的一切。

第二天，當鬧鐘把李木叫醒，他洗了把臉就上班了，他得養活自己。這是一家電腦動畫設計公司，李木雖然來了不到一年，也沒有過高的學歷，卻已憑自己的好學勤奮實幹贏得了兩次加薪的機會。公司里女員工也不少，杜小琳是其中的一個，她比李木進這家公司要早，她並不屬於漂亮的那一種，也是帶著夢想到南方闖蕩的北方姑娘，她家就在離李木家不遠的一座小城。李木和她一個組，兩個人之間有很多工作上的交往，李木在她的眼裡有些怪，他不和女孩們說笑，也很少和大家一起吃飯、唱歌，即使去了，也很沉默，一點也不活躍，在工作之外他好像都是憂鬱的，沒有誰看見他真正開心地笑過。越是這樣，杜小琳越覺得他的魅力讓她無法抵擋，她心裡甚至有種想征服他的渴望。最近杜小琳一直準備和李木談談，她要把自己內心的想法和他說一說。所以今天看見李木來了，杜小琳就說：「李木，今天下午下班我們一起吃個飯吧。」李木說：「不，我還有事。」杜小琳早知道他會這樣說，就接著說：「我有事要跟你說，我們大家有活動你一直很少去的，今天就給當我個面子吧。」李木看了看她，她的眼神裡帶著滿滿的真誠，想了一下，就說：「那好吧。」

晚上，李木和杜小琳一起吃完了飯，杜小琳說：「我聽說你租的房子和我租的很近，我們一起走吧。」李木說：「好。」杜小琳說：「剛才吃飯的時候我有話想說，但沒說出來。」李木說：「有什麼話你儘管說。」杜小琳說：「我一直覺得你有點憂鬱，但不知是為什麼，能給我說說嗎？」李木搖了下頭：「沒什麼，我就這樣。」杜小琳說：「其實我挺喜歡你憂鬱的樣子的，覺得特別有魅力。」李木愣了一下，笑了。杜小琳說：「你看你笑起來很好看的，說實話我一直很欣賞你的，將來我要找男朋友就找個像你這樣的，特別有男人味。」李木停了下來，杜小琳說：「你怎麼了？」李木說：「你是喜歡我這樣的，還是喜歡我？」杜小琳臉一紅，說：「哪有你這樣直接問女孩子的，叫人多不好意思。」李木說：「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問問，如果你喜歡我，我覺得我們可以走在一起。」杜小琳一聽，呆了，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雖然很喜歡他，但是卻從來沒和他單獨約會過，今天是第一次，而他就說願意和自己走在一起，這是說要結婚嗎？她忙說：「我當然喜歡你了。」李木說：「那好，接下來的一個月讓我們好好相處，更多地了解一下對方，如果你覺得我可以，下個月我們就結婚。」杜小琳聽了，特別興奮，這曾經只是自己的夢想，現在李木願意接受自己了，這真是太好了。她高興地拉著李木的手，抱著他的胳膊，又蹦又跳。

回到住處，李木沒有洗洗，就仰面倒在了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燈清冷的光，他的淚就流下來了。他不是個呆瓜，從一開始就知道杜小琳對自己有意思，但因為心裡放不開姚瑤就極力迴避和她在一起的機會。而現在姚瑤已經嫁給了別人，自己還在期待什麼呢？既然不能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就找一個愛自己的人吧。自己會對她好的，因為她是愛我李木的人，可是為什麼一想起遠方的她，心裡還是這麼痛，有種想死去的感覺呢？她什麼時候才會消失在自己的心底里，不再折磨自己呢，那又會不會是一輩子？從此之後把她放在心底吧，李木是杜小琳的男朋友，不久之後也許會是她的丈夫，他會好好疼愛她的，因為她是他的妻子。

從這天開始，李木和杜小琳成了公司里人人羨慕的情侶，杜小琳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李木總是由著杜小琳，杜小琳覺得自己像個公主，被人寵著的公主，只有她生氣，從來沒見李木跟她發過火，雖然有時還覺得李木有些憂鬱，但是他也會開心地笑了，杜小琳覺得那就是愛情的魔力。只要李木和她在一起，她就是幸福的。

轉眼他們正式成為男女朋友一個月了，雖然已是十一月份，但在南方還感受不到秋天有多麼的涼，李木和杜小琳照樣下班以後約會。李木說：「小琳，我曾說過用一個月的時間來了解彼此，你覺得我怎麼樣？我很窮，但你願意嫁給我嗎？」杜小琳看著李木，她被他的真誠感動了，說：「不管你窮還是富，只要你對我好，我願意嫁給你。」李木說：「如果你願意，我是這樣想的，你先和你的父母說說，我去你家一趟，婚禮一切簡單就好，這邊的以後再說。」杜小琳說：「好，我聽你的。」李木就和她一起商議具體的要做的事。他們把兩個人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合計了一下，然後李木決定對杜小琳的父母實話實說，他不避諱自己窮的事實。李木給他媽媽打了電話，說自己準備結婚了，家裡面不要準備什麼，他們只到家住一天就走，不想多麻煩。

兩個人商量好了，第二天就請了半個月的假坐上了北歸的列車。他們首先到了杜小琳家，杜家本來對李木的窮還有意見，但看李木用自己存的錢買了許多東西，杜家覺得他很懂人情世故，人又實誠，還會存錢過日子，人還不錯，而且自己女兒心甘情願也就沒再說什麼。他們問起了李木的家，杜小琳說李木很獨立，不依賴家裡，自己就能當家。李木向他們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杜小琳，杜家才算完全放心。

等李木回到自己村的時候，正是陰曆十月十二了。回到家，李木看見很多人在幫忙收拾東西，他很奇怪，杜小琳才發現李木家是挺窮的，在農村也得是數得著的窮了。李維持看見李木帶著女朋友回來了，忙說：「李木，快讓人家姑娘休息，你來幫忙。」李木說：「你這是幹什麼呢？我不是說不要大辦了嗎，一家人坐一起吃頓飯就行。」李維持沒理他，對杜小琳說：「姑娘，你累了吧，讓李木送你回屋歇會，叔叔還得忙。」這時李媽媽也過來了，李木向杜小琳介紹了他們，杜小琳也向他們問了好，李媽媽就帶她去休息了。李木把李維持拉到一邊說：「你這到底是要幹什麼？」李維持說：「兒子，你不知道，那天你媽說你打電話來要回家來結婚，我這心裡頭高興啊，沒想到她姚瑤才出嫁，你就要結婚，這可是給你爹我掙回面子了，所以啊我決定了日子就訂在十月十六，我讓他姚家看看，我給你辦婚事，咱也大辦。」李木說：「不用麻煩，面子又值幾個錢，我本來就沒打算辦，你和我媽知道就行了，再說了辦事也要錢，我也沒有，我們在家過兩天就回深圳去了，以後我也不打算常回來，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李維持說：「你這話我聽著就不舒服，你是我兒子吧，在這事上聽我的，錢的事你不要問，我先去找朋友借用來辦事，等結婚收了禮錢再還他們，我算過了，辦你這婚事，我們不但不得虧，還能賺點呢。」李木說：「你怎麼能這樣？利用兒子的婚事賺錢，叫親戚鄰居們笑話。」李維持說：「你懂什麼，這年頭，還有賠本的買賣嗎？你啥都不要問，把女方那頭搞定，當好你的新郎官就行了。」李木聽了他的話，心裡頭難受極了，這樣的父親他還能期望他什麼，本來他不打算回來的，但想到自己是家裡唯一的孩子，也是母親最大的希望，如果不回來就自己作主結了婚，對於母親來說心裡頭得有多失望，所以思前想後，他最終決定回來辦完婚事，同時也讓杜小琳名正言順地在親戚朋友面前成為他李木的妻子，儘管他對於李維持的所做感到憤怒和絕望，然而他始終是他的父親，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想到這裡李木說：「她們那邊不要你操心，你也不要到外面亂說就好，這婚事我是最後一回聽你的，以後你不要再期望我會順著你。」李維持說：「好，好兒子，這才是給你爹面子，你去陪那姑娘去，我不要你幫忙了，趕緊去。」李木看了一下，自己也插不上手，就到屋裡去了。

屋子裡杜小琳和李媽媽正在說話，李媽媽本不善於言談，基本上都是杜小琳在問她在答，杜小琳覺得有些無聊。看見李木進來了，杜小琳忙站起來，李木媽說：「木啊，你們說話吧，我去做飯。」說完出去了。杜小琳拉著李木說：「我在這坐著覺得特別無聊，你帶我出去走走唄？」李木本來想歇會，但想到杜小琳來到這兒誰都不認識，確實是委屈了些，就說：「那好吧。」兩個人一起出了門，一路上杜小琳抱著李木的胳膊不鬆手，一會兒問這一會兒問那，村子里的人偶爾過來，看著李木都笑，李木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剛把她的手拿開，她又抱著了，他只好由她去了。經過姚瑤家門前的時候，李木看到這熟悉的院落覺得很難受，這裡曾住著自己喜歡的人兒，他沒有抬眼看那棟房子，因為那裡已沒有他心愛的姑娘了，這時姚瑤的爸爸開門出來了。頂頭遇見，李木只好向他問了個好，姚爸爸一看，李木和一個年輕的姑娘在一起，還那樣的親熱，心裡頭也覺得不是滋味，當初自己滿心以為這個人會是自己的女婿，可現在……好在女兒有了好歸宿。這幾天聽村上人說李木要回來結婚了，這真回來了，別管李維持是什麼人，這孩子還是挺有禮貌的，這麼想，他就客氣回應了一聲：「好，聽說你爸爸準備給你操辦婚事呢？」李木點了點頭。然後兩個人再沒有什麼話說，杜小琳看著覺得尷尬，就拉了一下李木，李木說：「叔叔，我去那邊轉轉。」姚爸爸忙說：「快去吧。」

李木和杜小琳往前走，杜小琳說：「剛才那個叔叔和你說話怎麼顯得那麼彆扭，你們關係不好嗎？」李木說：「沒什麼，因為我好久不回家來，他們見了我不知道說什麼了。」杜小琳聽了就不再問了。不知不覺李木又走到了曾經的大樹旁，哪裡還有樹，公路正在修築，工人們正在忙碌，視野更開闊了，路也更寬了。李木有些悵然，人都不在這兒了，樹就是在又有什麼用呢？只是讓人更傷感罷了。杜小琳看他對著正修的路發獃，就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幾下，說：「你愣什麼呢？沒見過修路的？」李木回過神來，說：「不是，只是這裡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有一棵大樹，路也很窄，我只是覺得變化太大了。」杜小琳說：「這個當然了，一切都會變的，而且會越變越好的。下回等你再回來，說不定這路兩邊都綠樹成蔭了，公交車也開到你村口了呢。」李木笑笑，說：「你說的對，我們別往前去了，回去吧，也差不多該吃飯了。」杜小琳也覺得走累了，就答應了，兩個人一起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