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迷局

燕七俠爆笑著飛身而下。到了樹下，站定后，燕七俠伸出長臂道：

「可以了，簡姑娘，快飛下來，別怕，有什麼情況我會接住你。」

這樹有點高，簡彤一望而下，居然頭昏腦沉，竟有些怯了，在樹底下等著的燕七俠一直在鼓勵著她，讓她放開膽子不要畏怯，其實簡彤也不是害怕，而是莫名的心驚，猶豫著把腳往下探了探又縮了回去，但她又不能讓燕七俠看到她的窘態，唯恐他知道后就不教了。念及此，簡彤決定放手一搏，就在她閉上眼睛回憶燕七俠教給她的方法時，幾隻聞到淡淡清香的馬峰「嗡嗡」飛來，不偏不倚的在她手腕上叮了一下——

「哎喲——」簡彤輕叫著縮回手，腳下一打滑，整個人仰面朝下跌去。

燕七俠看到簡彤終於下「飛」下來，還挺高興，可越臨近，發現那臨空的姿勢有點古怪，方知不妙。

「簡姑娘——」燕七俠大驚失色，連忙飛身而起。

不料，一道狹長白影伴著一縷強勁的罡風橫飛而來，愣是將燕七俠即將「懷抱美人」的「夢幻」給擊得支離破碎，他定睛一看，居然是公孫訣！他正懷抱著簡彤笑盈盈的看著燕七俠，而被他攔腰「截」下的她給夾在腋下，似乎還有些驚魂未定。

「師兄，怎麼是你？」燕七俠顯然對從天而降的公孫訣有所不滿，竟像個小孩子一氣鼓鼓的瞪著對方。

「不好意思，師弟，」面對燕七俠那能置人於死地的眼神，公孫訣一派淡定從容，輕鬆展著笑顏，詼諧的說，「簡彤學武之事讓你多費心了，至於英雄救美的活兒。還是我擔著吧。」

燕七俠一聽，血氣方剛的臉上出現一絲可疑的紅，好比讓人窺到心事一般惴惴不安，調整一下心緒。重新變回了那個大大咧咧的少俠：

「簡彤，你說你跟誰？」燕七俠發現簡彤被公孫訣夾在腋下似乎有些不爽的動來扭去，有些玩味的搖了搖扇子道。

「我，我要跟你，」簡彤向燕七俠伸出雙臂，身子也向前傾，做出一個欲要投懷送抱的姿勢，無奈她的小腰身給公孫訣死死箍在長臂之內，雙腳根本沒挪的餘地，她有些氣急敗壞的大聲嚷。「……公孫訣，放手。」

公孫訣站在原地巋然不動，只是看向燕七俠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燕七俠亦是如此。

師兄，二哥。從我們相識起，你就處處讓著我，有什麼好吃好玩的，你從不跟我爭，為什麼今日……

因為簡彤不是點心，更不是玩物，她是活生生的人。我心愛的人……

可是你知道，皇帝也喜歡簡彤……

沒有人能令我對她放手，你不能，大哥不能，皇帝更不能！

公孫訣和燕七俠就這麼眼神複雜的對視著，一開始。兩人面色凝重，眉峰緊擰，目光凌厲，大有毫不相讓之勢，后漸漸地。燕七俠劍眉舒展，唇形微彎，公孫訣僵硬的面部線條也漸現柔和，唯有攘著簡彤的長臂未見絲毫鬆動。

二人正進行著奇妙默契的心靈對話，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

「喂，我說你們這『眉來眼去』的幹嘛，」簡彤的芊芊素手在公孫訣眼前晃悠幾下戲謔道，「大岳朝也興男風？！」

此話一出，二男咳嗽不止，簡彤頑皮悅耳的笑聲響徹林間……

步入深秋，天氣轉涼，夜晚也來得快，因而鬧市宵禁也提前了三個小時，子夜時分，滄州城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更夫打更之聲時不時撞擊著寧靜的浩瀚長空——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緊接著便是兩聲尖銳刺耳的敲鑼聲。更夫只顧盡忠職守的打更，卻一點沒察覺不遠處的屋頂上，隱約有一簇黑影在夜幕的庇護下輕快的移動著腳步，雖說身著一席夜行衣行於暮色之下，但那如風如霧的飄移還是能隱約可見。當更夫警覺的一抬眼，目之所及的已是一片空茫，那簇詭秘的如風如霧已然消失於蒼茫夜色之中。

一個身披頭罩黑紗、身著黑色斗篷的男子屹立於山間湖岸旁，靜靜的凝視著眼前被夜色染黑一片的湖水，若有所思，忽然，好似聽到了動靜，那是腳踩草葉的聲響，他警覺的把手伸向腰間的佩劍——

「參見殿下！」方才那簇如風如霧的影子在那名男子身後跪下。

「小龍，起來說話。」被喚做殿下的人沉聲道。

「謝殿下！」

「可有什麼收穫？」

「查到了，小石原名『石中玉』，是皇帝的御前侍衛副統領。」

「石中玉，」殿下黑紗下的一雙眼睛眯起，彷彿在極力要將記憶中的殘存碎片拼起，嘴中自言自語的重複道，「御前侍衛副統領？那怎麼又會在天香樓打工做活呢？」

他的耳畔亦回蕩起一個甜甜的女音：「石哥哥……石哥哥……」

小璃，你的「石哥哥」會不會就是他？

「殿下，我們來此地已有數月，王上密使特來問我們何時返回？」

「再過一陣子吧，本殿下說過此次來一定要親眼見一下小璃十年來一直心心念念的『石哥哥』到底是誰。」殿下袖管里的手握成了拳頭。

「殿下是說璃公主？」小龍雖問，心下卻已然明了，輕聲嘆氣著搖頭，「璃公主五年前已被封為您的妃子，您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我只是想親眼看看她的石哥哥到底好到什麼程度，若真是鐵骨錚錚，」殿下近乎屏著呼吸，聲音戰慄到，「本殿下……放手！」

「放手？」那個名叫小龍的黑衣人顯然是吃了一驚，「殿下不可，璃公主她是……更何況我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您可不能忘卻了。」

「我沒忘，」殿下黑紗下的眼睛合上，緩緩又睜開道，「小龍，眼下有個任務要交給你。」

小龍湊上前去。殿下在他耳邊輕聲嘀咕……

次日辰時，正是早食的時候，趁著客官還少，店裡不忙。簡彤拉上煙翠一起上街採購食材——自從當上天香樓老闆娘，她就「隱退幕後」——櫃檯後面，極少到集市了，今天算是難得的「換換腦子」，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吧。

兩人走在集市菜市場上，一些小攤販大老遠就看到簡彤朝這邊走來，紛紛站起身，要麼點頭哈腰，滿臉堆笑，要麼揮手示意。趁機買賣——

「喲，天香樓大掌柜，是什麼風把您吹到這來了？」

「老闆娘，我這些蔬菜都是一早從地里摘下的，您看看。」

「大掌柜。您一向慧眼如炬，這肉是一大早窄下的，來瞧瞧。」

天香樓是滄州數一數二的大食樓，這些攤販自然不願錯過這個大主顧。

想到前段時間受到的冷遇，這等趨炎附勢的跳樑小丑看得煙翠很是鄙薄，她撇了一下嘴，附在簡彤耳旁道：「有些人天生犯賤。不給點厲害，就不認得你是誰。」

簡彤笑出聲來：「煙翠，這是人的劣根性，你就不必替我鳴不平了，再說，生意場上本就風雲變幻。可以說沒什麼合作關係能肯定永久，一些昨天跟你還親密無間的所謂盟友很可能因為利益不均就分道揚鑣；而一些原來的死對頭或許會因為共同利益而與你站到同一陣營……」

煙翠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也笑著調侃道：「簡彤，你懂的可真多，難怪四大美男會對你如此垂青。可別弄得他們『內訌』哦。」

「怎麼又扯到這話題上了，」兩人走到一賣肉的小攤販前，簡彤正要取肉查看，聽到煙翠來了這一句，扭頭笑著白她一眼，「不許提了啊……老闆，給我七斤五花肉。」

接著，二人又買了滿滿一筐的食材才返回，煙翠真是服了簡彤，不但眼光毒，耐心足，還特能侃價，心裡慨嘆又跟她學了不少。

「對了，簡彤，我有件事要告訴你，」煙翠眉頭一蹙，小黑臉上滿是不屑和嫌棄，「我感覺譚靜茹有點不對勁。」

「怎麼說？」簡彤詫異的回頭看向煙翠。

「她總是對我問這問那。」

「也許是剛來天香樓，想跟大伙兒混個臉熟……」

「不是的，」煙翠想都不想就打斷簡彤的話，「她盡喜歡問我們一些諸如『你覺得天香樓怎樣』、『簡掌柜好不好』、『公孫公子是否回來』等等，這事小石和小九也知道，我們的感覺很彆扭，她這具體什麼意思呢？」

簡彤卻只是淡淡一笑，揚起秀美的唇：「再狡猾的狐狸也會有露出馬腳的時候，不過，譚靜茹還稱不上是狐狸，頂多是老鼠。」

這個比喻，引得煙翠「咯咯」直笑，簡彤卻在心下補上一句：譚靜茹，你為什麼還不出手呢？

天香樓里，小九在忙著廚房和飯堂來回奔波，招待客官，小石卻被一個前來吃早點的女食客給纏住脫不開身——

「……這位小二，我見你是老實之人，且長得有模有樣，」女食客莞爾一笑道，「所以才有意想把我家小姐許配於你，為何這般推三阻四……」

「謝大姐美意，」小石耐心的推辭，「小石出生普通家庭，配不上你們家小姐。」

「您這是在罵我們小姐嫌貧愛富嗎？」女食客佯裝生氣的以絹帕在小石眼前一拂，好似很委屈的一笑道，「小兄弟怎可在還不了解我家小姐秉性的情況下就妄下斷言？我家小姐可是出了名的不把門第放在眼裡，最喜貧窮家庭出生的男子，說是這樣的男子有幹勁，會疼妻兒……」

小石實在受不了了：這女食客已經糾纏了他大半個時辰，盡在磨嘴皮子說她家小姐如何如何，這樁婚姻又如何如何的「珠聯璧合」，說的天花亂墜，可是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無論自己如何表明態度，她就是死咬著不放，這真是令他匪夷所思，忽然想到，貌似今天來向他提親的已然是第三個，於是更加鬱悶：他的「桃花運」何時這麼好了？

「大姐，再謝謝你的好意，」小石最後不得不坦白說，「石某心有所屬，雖然咫尺天涯，然此生定不相負，因此，你還是回吧。」

那女食客彷彿還不死心，正待再說，卻一眼瞥見鄰桌有人朝他使了個眼色，於是嘴上「不滿」的嘀咕：「唉，石公子您眼光太高，興許我們小姐配不上你，既如此，我告退了。」

小石還沒反應過來，那女食客已走出天香樓，快得讓小石都有些眼花，簡直不敢相信那是女子的步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