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師徒情 陰陽兩分離
吳昊幼時,只是一個孤兒,乞討於市井之間,遊離於荒野之外,行無定蹤,住無定所。然則,他天生異稟卻不為人知,白日里委頓嗜睡,夜裡卻精力旺盛,兩隻眼睛生得格外奇異,幽幽間閃出逼人的藍光,白晝看不出異常,可到了夜間,視力超乎於常人之外,縱然沒有半點星光月色,亦能辨得赤橙黃綠青藍紫等各色物品及如絲髮般的細物。
這日吳昊流落吳州城內,夜行於街坊之中,與當地久負盛名的鎖神張啟明不期而遇,經過一段時間的細細觀察,鎖神驚奇地發現那瘦小的吳昊不單人品可靠,且有不同於常人的天賦。顧慮自己年老體衰又後繼乏人,遂將吳昊納入店內。明裡收為關門弟子,暗裡對他悉心照料,傾囊傳授一些不為人知的江湖絕技。於是間,師徒二人便成就了一段江湖奇緣。
進得一家門,既為一家人。張啟明在江湖摸爬滾打數十年,如今隱身這鬧市之中,不明就裡的人,只是以為他但憑開鎖配鑰匙的雕蟲小技,聊以生存。也的確,在鎖神這裡,任你哪種門鎖、車鎖、櫃鎖,一到他手裡,即使沒有鑰匙,他亦配得了,打得開,說起配鑰匙的活,更是視如等閑般的輕易。街頭巷裡,談到鎖神,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鎖神這名頭,豈是浪得虛名。年少無依的吳昊,見他有心收留,自是欣喜,又蒙鎖神厚愛,有心收他為徒,更是喜上眉梢。一時間,師徒你敬我愛,相處融洽。
這吳昊本是無根之草,乞行天下,浪跡天涯,遍歷世間冷暖無數,早一心思忖歸於正途,時時希求能學得一手將來能維持生計的技藝。自此歸於鎖神門下,一個悉心傳授,一個盡心求學,彼此息息相通,對外以師徒相謂,暗地裡,早已情同父子。幾年下來,這吳昊便把鎖神手上技藝學得爛熟。
當然,這也是他們師徒之表,其中別有玄機的是:自吳昊入得門后,那張啟明重又採購起各類不知名目的中草藥,躲在家中蒸煮煎熬,調配出一種不為人道的中藥來。
自此,鄰里巷內,每日夜間,總能不時隱隱嗅到一股淡淡清香自那處飄出,有人說,那是張鎖匠對吳昊的縱恿,任其晝伏夜出,白日里他一人枯守店中,招呼客人。如此經年,街坊鄰里便對此視若常態。
偶爾有人打探,熟人相互間仍是有許多不解之處,但也再無人願去深究。
雲蒸霧罩,這鎖神自收了吳昊,更是再不與人交道,日起開門,日落收攤,一旦歸家,便難見這師徒人影,鎖神,愈是神了。
這吳昊也會如他這般,將來也會成神?不想以後,只看現在,不定將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也未可知。
進了鎖神的門,再見吳昊,難了。要讓他不成鎖神一般的神,更難!
種種猜疑,只陷入猜疑,日月如舊地過,歲月如梭,光陰似箭,白駒過隙——
不意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垂暮之年的張啟明經了一場小病,竟染成大疾。
那段時日里,街鄰便時常看到戴著茶色眼鏡的吳昊,頻繁往返在醫院的那條小道上。然而,看到也只是看到,除了見面含笑點頭招呼外,那吳昊總是惜字如金的擦肩而過,不留隻言片語,讓人徒生無奈的搖搖頭,總給人一種深似大海的沉靜。
然而,人們對吳昊的尊師之情無不稱道,因為他在張啟明住院期間,除了端茶遞水,回家燒火做飯,幾乎從未離開張啟明半步。
「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恐怕也難能做到呀!」看到吳昊一天天的消瘦下來,人們不禁感嘆道。
直待張啟明作古臨近之際,對吳昊臨終囑咐之時,或許是一時疏忽,或許是一時情急之下不能自己,在隔床有耳的病房裡,張啟明對吳昊說出了一段讓人頗費思量的話來:記住,我走之後,你不要用我教你的那些手段,行不義之事啊。說完,眼睛直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愛徒。
吳昊會意地點了點頭,哽咽道:「我知道,師傅。」
張啟明伸手本想拂去吳昊眼中轉動的淚水,然而再也無力抬動手臂,只得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笑道對吳昊說:「孩子,我們的緣份盡了,今後,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說道,閉著眼睛沉呤一聲,繼而突然張大已經散去光芒的瞳孔,對身邊的吳昊,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說:「一定不要行不義之事啊!」
「師傅,你待我恩重如山,我不會做辱沒你名聲的事,你的話,我記住了。」看著師傅痛苦的神情,吳昊眼中淌出兩得晶瑩的淚水,鄭重地對鎖神承諾道。
「嗯!」聽罷吳昊的話,鎖神方才帶著一絲的欣慰,慢慢地合上雙眼,安然睡去。
張鎖匠病逝后,吳昊把鎖店關了近一月有餘。
師傅走了,吳昊感到從未有過的孤寂,看著空落一片的房屋,他的心冷到了冰點。一天,在清理師傅的遺物時,從那牆角的衣櫃里,吳昊偶然看到一疊厚厚的匯款單存根,他一下子呆住了:在這些單據上面,他發現沒有任何可以查找的信息。
「師傅怎麼會有這些東西,他留存這些單據做什麼?」吳昊疑惑不解地想道。
好奇心驅使吳昊不停地翻看著、比對著這些讓他莫名其妙的東西,看到上面大部分匯款地址不祥,收款地址大體雷同,而字跡又出自一人之手的單據,吳昊一時糊塗,一時又似有所悟,心裡恍惚不安。
掂著那些單據,吳昊一連數日,苦思冥想,一直縈繞於懷,不得開釋,他捉摸不透師傅留下它們的玄機,可越是想不通,他也就越是放不下。
這日午夜,吳昊躺在床上,聯想師傅平日的言行舉止,細細端祥那沓沓單據,再從一隻皮箱內看到一本剪貼,吳昊不覺眼前一亮:報紙的剪貼上,大都是報道的一些貧困地區失學兒童的事迹人名,再一查對人名地址,吳昊一下子恍然大悟,瞬時從雲霧中墜落下來,實實在在地坐在床頭。
呆坐片刻,吳昊來到客廳,伸出顫抖著的雙手,一把撫住師傅的遺像,痛苦流涕地說道:「師傅啊,你為什麼不對徒兒明言呀!我不會做不義之事,但你的這種善舉,我一定會繼承下去,你放心,我會把你沒有做完的事繼續做下去的。」
夜,像鍋底子一樣厚黑,吳昊仰天一聲長嘆,挺了挺腰身,打開緊閉的房門,走了出去。
黑暗是他夢想中的天堂,吳昊像一隻充滿力量的獵豹,敏捷地搜尋著自己的獵物,那心中早已淡逝的激情,一下子點燃整個夜空。他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以告慰師傅的在天之靈,不負師傅的培育之恩和殷殷生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