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女清歌

趙國，饒山腳下。

「小姐您又偷著去那山坡了，老爺知道又該生氣了。」

「張媽媽，沒事兒，你不說我不說，外祖父怎會知道呢？」

「唉......」

「好了張媽媽，我今日尋著幾株好看的花草，這就去後院種上！」

「哎，小姐......」

以上就是葉清歌，在這個夏日與張媽媽的經常性對話。

此刻葉清歌正走向後院，手裡捧著一個小布兜，小布兜里裝著些泥土，種著有幾株鮮嫩的、像草兒一樣的植物，其中有兩株草兒頂端還開著幾朵小花，惹人憐愛。

她步履輕快，嘴角含笑，看得出來心情很愉悅。

葉清歌今年十二歲，正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小小年紀卻已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氣質清雅，眼睛卻又靈動非常。

她的家在趙國饒山腳下的鄉村醫館里，小鄉村不大，卻離繁華的隨州城不遠，倒也不算閉塞。趙國正是太平盛世，老百姓安居樂業，村裡人樸實勤勞，又時常採摘些時令山珍野味到隨州城中買賣，這日子雖說不上多麼富裕，倒也不缺吃穿。到做飯時分，小鄉村裡炊煙裊裊，雞犬相聞，還有小孩子的嬉笑打鬧之聲，真是一派靜逸安好的田園風光。

與其他鄉村少女相比，葉清歌是不同的。

葉清歌的外祖父顧懷遠是這村裡有名的大夫，早年也是一心嚮往考取功名，出仕報國，可惜科舉無望，心灰意冷之下卻無意中學得了好醫術，於是在這饒山之下安定下來，開了一間小小的醫館。

顧懷遠醫術高超而且樂善好施，淳樸的村裡人都很尊敬他，尊稱其一聲顧老。他的妻子早逝，只留一女，小字美娘。

顧美娘人如其名，長得嬌美如花，但是身子卻不怎麼好，所幸美娘性格溫柔，自小在顧老的教導下熟讀醫書，長大后便在醫館里幫忙。她為人善良，待人真誠，村裡人都喜歡這顧家女兒。

如沒有那次意外，美娘也會像普通的鄉村少女一樣，嫁個勤勞的漢子，安穩幸福地度過一生。

十三年前，美娘在葉家醫館門前救下一位打獵受傷的錦衣青年，錦衣青年英武俊朗，氣度不凡，而且對美娘一見鍾情。美娘雖知他出身來歷不簡單，顧老也極力反對，但她還是抵擋不住其熱烈的愛情攻勢，很快芳心淪陷。

錦衣青年名葉鈞，是這趙國的廉郡王世子。廉郡王來隨州公幹，這世子也隨父親出門歷練。葉鈞好武，又是少年意氣，見著莽莽饒山，走獸飛禽不知凡幾，於是尋了個空閑日子，獨身一人深入饒山打獵，卻沒想到遭遇大群猛獸，好容易逃出饒山，卻因傷暈倒在葉家醫館門前，才有了與美娘的這段孽緣。

接下來的事美娘倒也沒瞞清歌，堂堂郡王世子怎能娶鄉村少女，葉家自然是不會同意。之後葉鈞迫於家族壓力及責任，回到了王都大康，而美娘留在了小鄉村。不久美娘發現身懷有孕，不捨得落胎決定生下來，顧老苦勸無奈只好同意，於是就有了葉清歌。

廉郡王夫婦以接納美娘為妾的條件使得葉鈞另娶大家閨秀，婚後葉鈞來納美娘，美娘不願為妾並請求自己撫養清歌，葉鈞只好無奈離去。

小時候葉清歌聽娘親說起往事，娘親經常會問：「清歌，你怪不怪娘親，你沒有養在父親身邊，沒有在王都生活，卻要和娘親待在這小山村裡。」

「清歌不怪娘親，和娘親還有外祖父一起，清歌覺得很開心，清歌喜歡娘親，喜歡外祖父。這裡很好，有喜歡的人在身邊，就是最好的地方了。」

美娘既欣慰又感心疼，輕嘆：「清歌，你是娘親和你父親相愛的結晶，雖然我們最後沒在一起，但是娘親從不後悔，就算是娘親自私想要你留在身邊吧......為妾是娘親所不願的，你父親也另有了家室，有他的責任.......娘親最愧對的是你外祖父，我讓他傷心了......」

那時小小的清歌其實不太懂得美娘的話，她覺得娘親很溫柔，外祖父很慈祥，她生活得很幸福。她心性豁達，而她又從沒見過自己的父親，對有沒有父親也不甚在意。

村裡人雖不知詳情，但對美娘未婚先孕之事也沒有冷嘲熱諷，顧家一向寬厚待人，對村民們都有恩惠，大家都感激在心。況且每年葉清歌生辰都會有人送來禮物，來者雖然只是家僕打扮卻也很是氣派，看樣子清歌父親非富即貴。

葉清歌七歲那年，美娘嬌弱的身子經不住長久的憂思，撒手人寰。

葉家收到消息派人前來料理後事，原來葉鈞已經接任郡王之位，要把女兒接回府中。顧老傷心美娘因情傷早亡，怒斥來人，並不肯讓清歌去往郡王府，而清歌也不願離開外祖父。最後葉鈞也沒有勉強，卻是派來一位三十餘歲的媽媽來照顧清歌。

張媽媽原是趙國王宮服侍太妃的女官，太妃逝后她也求得恩典準備出宮養老，廉郡王葉鈞得知后聘其為清歌的教養媽媽。

饒山下的小鄉村風景如畫，民風淳樸，加上清歌早慧懂事，對她又親切，這些年相處下來，張媽媽也是真心疼愛清歌，早把此地當做了自己家鄉一般。

從七歲起，葉清歌便在張媽媽的教導下習些琴棋書畫，而廉郡王也暗地裡每年送來一些財物和用品，也是打算把她按照大家閨秀來嬌養的。

葉清歌雖說在這小鄉村無憂無慮的，但她卻生性聰明，從小就比同齡的孩子成熟許多，極有主見。她雖然也跟著張媽媽學習琴棋書畫，但卻更對學醫感興趣，也愛看些野史雜記。

顧老也不拘著她，還時常教導些草藥之學，葉清歌好像也在這方面頗有天賦，如今也算是學得了一些本事。

張媽媽也知道葉清歌是與一般大家閨秀是不同的，她也是疼愛葉清歌的，也就由著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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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在村裡也算是殷實人家了，宅子佔地不小，且宅子後頭還連著一片小山頭，山頭上的林子連著莽莽饒山。

雖說這是饒山最外圍，是沒有什麼猛獸的，但是顧宅後院還是砌了一面圍牆隔開，只開了一個小門能進出後山。

後山上有片小山坡，長著許多花草，葉清歌是最喜歡去後山玩兒的。顧老是不許清歌去的，但也不捨得緊拘著她，所以葉清歌總是能找到機會溜出去。張媽媽起初也勸著，後來看也沒出什麼事，而葉清歌也是按時辰回來的，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顧家後院有一個小小的花圃，裡面種著許多花草，可是其中並沒有什麼名貴的品種，只不過是葉清歌這些年來在後山挖掘帶回的，經過她精心照料，花圃的花草倒也長得欣欣向榮，看著一片翠綠可愛。

把今日帶回的草兒種好后，葉清歌舒展了下身子，在澆花用的木桶里凈了手，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慢慢走回自己的閨房。

晚膳后，葉清歌陪著外祖父下了兩局棋，看老人家有些累了，服侍著睡下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張媽媽已經在凈房放好了熱水，正在給鋪好的床鋪熏香。她一見葉清歌回來，就把手中的小香爐放下，迎上來準備替葉清歌更衣沐浴。

「張媽媽，我自己來就可以了，這些小事不用你來的，說了多少次了不要講究這些，我沒有那麼嬌氣呀！」葉清歌挽著張媽媽的胳膊嗔道。

「唉，都習慣了，這麼多年這些規矩都算是刻在骨子裡了，況且郡王府把我請來，這些也算是我應該做的。」張媽媽輕拍著葉清歌的手說道。

葉清歌聽到「郡王府」時，頓了一頓，這些年來跟著張媽媽，葉清歌知道了這是個什麼地方，而那郡王爺就是自己的父親。

想到自己從未謀面的父親，葉清歌少見地迷茫了一會，但又很快回過神來：「張媽媽，在這裡就不要講那些規矩了，我也不是什麼嬌弱小姐，你是知道的，況且你也不是王府的下人啊！好了，去休息吧，我準備去沐浴了。」

張媽媽笑著道：「好好好，我去了，小姐也早些休息吧。」說著走出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葉清歌沐浴過後，散著長發坐在窗前的小榻上，看著夏日的夜空，滿天星辰閃爍。她總覺得這天宇星河怎麼也看不夠，看得久了，彷彿自己的目光，自己整個人都被吸引到神秘的星空中去。

葉清歌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覺得什麼憂愁什麼煩惱都沒有了，現在眼中心中，空明一片。

時間慢慢流逝，此時已是月上中天，月華如水，傾斜下來，流淌在靜坐著的清歌身上，窗前院里也是明亮的，彷彿散發著白色的光。

「今晚的月亮好美啊......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不知道那片小山坡上又是何等美景......」葉清歌心中想道。

想著想著，葉清歌突然有種強烈的意願，想去看看那裡的月夜美景。

不再猶豫，葉清歌站起身子，找了件外衣穿上，把頭髮隨意紮起，輕輕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也許，沒有這次美麗的月夜下的衝動，葉清歌的這一輩子，都會這麼平淡地渡過，在此後的傳奇里留不下一點痕迹。

這是改變葉清歌一生的美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