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禁城人人九曲腸 最是無情帝王家
?上回書說道那睿親王夫婦養心殿面見帝后,七爺被福晉一推摔到在地,向來性急的皇后玉錄玳只手一拂,案几上的茶杯應聲一墜地。
哎呦,可惜了了,這一上好的白玉茶杯就變成了一堆碴子。
就像那皇后的一張雍容華貴的臉,這會兒也氣的是青白交加。
這果齊遜教的好女兒!
愚蠢無知也就算了,這延珏摔了,她竟扶都不扶一把!
「好一個放肆的賤丫頭!」
儘管玉錄玳心知皇上素來不喜她口無遮攔,可那性急之人又怎能壓的住火兒?這話一出口,已經是潑出去的一盆水,收不回來了。
保酆帝的臉已然繃住,全無才剛之和氣,而那石猴子心知喝的是自己,也是一張小黑臉的轉身直視著她那婆婆,大有她再罵一句,就搬拳弄腳之勢,唯延珏一人閑適的撲弄著灰,瞧戲似的瞧著這僵局。
卻說這時,皇後身側的佛爾果春卻突然撲通一聲跪下,匍匐著身子,頭皮兒貼地,「皇後娘娘饒命,奴才下次不敢了。」
這一求饒是點醒了玉錄玳,她又怎不知是這丫頭給自個兒鋪的一個台階兒?
「糊塗東西!這白玉杯可是過去老祖宗留給我的,今兒你一個手滑就給打了,豈是求饒就能了事的!」
這時一旁的保酆帝臉色緩和了幾分,笑笑道,「誒,一個白玉杯而已,跟一個丫頭置什麼氣,老祖宗要是還在,定又要玩笑你這『辣子』。」說罷又擺弄手裡的碧玉珠,轉過頭對佛爾果春道,「今兒是你們七爺兒的好日子,別跪這兒命長命短的討嫌,待會兒自個兒去內務府領罰,罰個一年的俸祿也就是了。」
「是,謝皇上開恩,謝皇後娘娘開恩。」
隨著佛爾果春扣謝,一場鬧劇就這麼化解了。
可這養心殿上的幾人誰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說穿了不過是那紙糊的窗子,沾水就破,只道是——婆媳自古兩相厭,皇家又多幾分和?
待延珏和石猴子一走,皇后玉錄玳還咬牙切齒的念叨著,「好個不知禮數的丫頭!我瞧這果齊遜在天津衛的長蘆鹽缺是太肥了!肥的都沒了時間管教管教女兒!」
卻說這時半晌和氣的保酆帝倏的臉一黑,一抬手便甩了手裡的碧玉珠,怒喝道,「閉嘴!」
這下,天子一怒,滿屋子的奴才跪了一地,玉錄玳是皇后也不例外,但見她跪在保酆帝腳邊兒,全無剛才氣焰,只急道,「皇上息怒,是臣妾失言。」
「失言?你還知道自個兒失言!整日這個糊塗那個沒腦子的,我瞧著最沒長腦子的就是你這個皇后!」
保酆帝這話說的極重,素來面兒小的玉錄玳自覺在這滿屋子的奴才面前臉兒掛不住,頭越來越低,就差個小腿兒距離就貼在地面,只瞧著保酆帝那雙綉龍的明黃靴子在眼前踱來踱去,罵聲不止。
「今兒才結親頭一天,剛剛那一鬧若是收不了場,傳了出去,跟在果新臉上呼了一巴掌又什麼區別!當初指這門親事,不過是想著給延珏拉個靠背,至於那個丫頭片子,不過是個女人!老七瞧的上就寵寵,瞧不上就晾著,什麼性子又能如何?偏你這一天沒事兒閑著,就知道攪和!攪和完後宮攪和兒子家宅院,別以為你瞞的實成我就不知,老七那前頭兩個福晉是怎麼沒的,你自個兒心知肚明!」
這話一出,玉錄玳后脊梁骨一涼,倏的頭皮貼地,急道,「臣妾不知皇上在外頭聽了那些個奴才嚼了些什麼,可那些髒水你不能說潑就潑給臣妾,臣妾就是再膽大,也不敢去做那害人的事!」
「你用不著在這兒跟我做戲,那害人的事你還做的少么!若不是你生了兩個好兒子,你以為這個位子朕還能叫你坐到今天!」
甩下一句話,保酆帝拂袖離去。
而那狼狽的跪在一眾奴才中間兒的玉錄玳則是眼淚泛眶,緊咬壓根。
她又何嘗不知,若她不是紐祜祿家的女兒,他當初怎會扶正她做這皇后!
這真真是——紅顏未老恩先逝,最是無情帝王家!
卻說這紐祜祿,玉錄玳,不枉她那『辣子』的乳名,被這保酆帝劈頭蓋臉的一斥,便一直緊攥著拳頭,待回了永壽宮,那手心竟以被十指扣成一片爛肉。
佛爾果春喚太醫前來包紮之後,又從那紫檀鑲象牙架上拿出了瑪瑙嘴白銅水煙壺,裝上了煙絲放在玉錄玳面前道,「皇後娘娘,吃些煙,消消氣兒吧。」
待那搓紙煤兒的小太監點上了火,玉錄玳側卧在塌,咕嚕咕嚕的抽了兩口,待那煙雲繚繞,煙草香氣四溢,煩躁的心也稍稍靜了下來。
半晌,她語氣也柔和了幾分的跟佛爾果春道,「才剛委屈你了,若不是你機靈,今兒我這脾氣就真鬧出差子了。」
「為皇後娘娘分憂是奴才份內的事。」
「哎……」玉錄玳一聲長嘆。
佛爾果春道,「娘娘可是還為七爺兒的事兒煩心?」
「這兒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我怎麼可能不惦記?」
「有句話奴才自知不當說,可奴才又不忍瞧著您這一天天的愁眉不展,其實七福晉這性子也許是個好事兒也說不準,就說七爺兒前頭倆福晉,哪個不是端莊持重,才情雙絕,可七爺兒他從來瞧都不瞧一眼,這人說沒就沒,七爺兒連個眉頭都沒皺一下,可如今這福晉就不一樣了,就說今兒我瞧著七爺那眉毛可是一直笑彎著的,保不齊這個還真就准了,能去了娘娘您抱不上個七爺兒的孫子的心頭病啊。」
佛爾果春說完,皇后又是一聲長嘆,接著道,「若真是你說這般我也認了,可就怕不是,我這個兒子,我最了解,他這興頭不在那粗俗丫頭自身,而是在冷眼瞧他額娘我這笑話上,不然他又何必自個兒硬摔,激我動氣兒?哎……這些年我伸手到他府里那些事兒,想他心頭總是有怨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等七爺兒再大些總會明白娘娘的苦心的。」佛爾果春道。
「等他明白?呵,到我倆腿兒一蹬歸天了那天,他能明白一分我就燒高香了,這老七不比老二心軟,他這心偏生隨了這帝王家,無情的緊啊。」
知這話觸到皇后的心頭痛,佛爾果春不再多言,只專心碾著煙絲伺候著主子吃著煙。
過了一會兒,玉錄玳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睜開了眼,「昨兒晚上送去那絹帕可叫人去收了?」
「嗯。」佛爾果春點點頭,「早上七爺兒和福晉進宮的時候,七福晉叫她那丫頭穀子給送到了咱永壽宮,我仔細瞧過了,那上頭的確是血漬不差,皇後娘娘您就放寬心吧,我看昨兒那些個謠言大抵只是些空穴來風罷了,想七福晉一烏衣門第的小姐,再荒唐也不會跟那些個戶下奴才扯出些什麼的。」
皇後半晌沒說話,待咕嚕咕嚕抽了兩口煙后,忽的坐起身,「不成!咳咳……咳咳……」
許是起的急了,玉錄玳嗆了一口煙,連連咳嗽,佛爾果春趕忙起身給拍著後背,四下的幾個小奴才亂做一團,拿水的拿水,端盂的端盂,遞帕子的遞帕子,忙乎了好半晌,待玉錄玳漱了口,喝了幾口茶順順氣兒后,這一屋子的奴才才得一消停。
才消停,那皇后玉錄玳拂絹拍拍心口窩,跟佛爾果春道,「我這心裡還是沒底,還是派個人去天津衛探探風,查查究竟有沒有這麼個和她相好的奴才,若是沒有,全當我冤枉了她,若是有,我定不能容她禍害了延珏。」
語畢,玉錄玳想想又道,「還有,叫你安排在府里那丫頭盯緊了,必要的時候也要拿出些手段治治這野丫頭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