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揀來的麻煩(上)
養活一個混混需要多少錢？
事實證明，養活一個混混比養活一個「好孩子」要容易多了。
每個月在自己身上畫一次假的紋身——三十，抽煙酗酒——八十，然後吃飯的費用——三百……
似乎這些所謂的混混的生活就這麼簡單，他們有手機也從來不打電話，不會買mp3、mp4、ps和筆記本電腦，更不會去吃零食，他們會泡mm，可只是學電視上做做樣子，而不會拚命在他們身上花錢，他們會打架鬥毆，卻從來不會被人抓住賠償……
而一個「好孩子」，僅僅是上學的費用，就已經可以讓所有的混混汗顏了。
剛才，淡然走到這裡來的時候，就覺得眼裡有些苦澀，他從來沒有見過人住在這種地方，特別是一群染著頭髮，穿著破破爛爛的牛仔褲，沒事就對女生吹口哨，還會拚命的搶劫的混混。
甚至，這些人里還有一個把自己打扮成男生的女生。
他們並不是混混，他們不過是拚命得想讓人注意他們罷了，淡然這樣想著，就好像現在的自己……
這裡是一處真正意義上的貧民窟，城市的擴建和遷移，讓這裡留下了一批三十到四十年的老房子，還有一批被人遺忘了的人們，在這些密集而沒有章法的房子中間，搭建著無數的棚子，扭曲的小道根本無法容許兩人並排走過，更別說把車開進來了。
一個不大的院落，三十多平方米的老房子，擠在一起的幾張床，還有一張早就破舊了的桌子，就是這些人的全部。
在角落裡，有一個用花布格出來的空間，只有一張床大小，這就是色拉的閨房。
在院子里，淡然甚至看到了一些蔬菜，它們被人照料得好好的，嬌艷欲滴，生機盎然，是最健康的綠色，這和他們的主人是那麼的不同。
「一直都是色拉在照顧它們……這些種子還是色拉的媽媽留給她的。」
毫無疑問，現在她已經長眠了，可人不是種子，被埋進土裡的人，並不能再次煥發生機。
淡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人與人之間，還有那麼多的不同。
也許，就算沒有好身體的自己，在別人眼中，也是幸福的。
從出來之後，淡然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想家了。
雖然離開家才沒幾天，可確確實實得想家了。
我想回去……
淡然坐在院子里的石頭上，等著色拉準備晚餐的時候，就這麼捧著腦袋，對著自己家的方向發著呆，然後他想起了自己的車，想起了天闊，想起了自己遇到的蕭老，任老，還有小琪琪，也想起了毅然，還有二哥，他突然覺得，自己好想所有人，想得恨不得立刻就回去。
可這也只是想想而已，吃完了晚餐之後，淡然就已經改變了想法。
回家隨時都可以回去，可能夠亂跑的機會，大概就現在這一個了。
至少，我想回家的時候，還有家可以回……
「我要走了。」淡然站起來。
「要走？師傅，您要到哪裡去？」穆飛有些驚訝的看著淡然，這聲師傅，他已經叫得非常順暢了。
「當然是去我自己住的地方。」淡然笑了。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穆飛問道。
「可以，如果你把你那頭頭髮染回來，然後把身上的『紋身』洗掉的話。」
淡然已經放出去了魂獸，去找天闊去了，很快天闊就可以把車開到附近。
穆飛已經把自己那一頭長發給剪掉了，只留下頭髮根那裡剛剛長出來的黑髮。
解放車「天闊號」在淡然的面前停了下來，車門自動打了開來。
這不是007，也不是高科技，可這看起來更眩，有人見過如此人性化的大解放嗎？甚至連科幻電影里都沒有出現過。
「沒……沒有人開車？」跟在淡然身後的不只是穆飛，幾乎所有人都來了，他們都想看看淡然口中「住的地方」，當他們看到那輛老舊的大卡車時，確實是很失望的，可接下來，他們就開始吃驚了。
「有人在開車，可你們看不到罷了。」淡然笑著對天闊打了聲招呼，天闊卻依然沒有回應他。
莫名的敬畏充盈著所有人的心胸，他們有些心虛得看著那車，有點不敢上去。
「來吧！這邊！」淡然從後面爬進了車廂，然後打開了自己的應急燈。
對這些混混來說，就算是這樣簡陋的布置，也都可以當成是天堂了。
月光慢慢得灑了下來，淡淡的月輝充盈著整個槐山，就算這沒有路燈的漆黑小巷，都有資格享受月色的溫柔。
可這中間並不包括異類。
蟲蟲有些痛苦得皺起了眉頭，然後不停得扭動著身體，這讓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哥哥等人的比賽的淡然猛然醒覺，而穆飛竟然也皺起了眉頭，有些難受得托著自己的腦袋。
「你怎麼了？」淡然驚訝得問，解釋的是牛肉，他瓮聲瓮氣得道：「這幾個月來，只要一出月亮，老大就會頭痛，不知道怎麼回事！」
如果蟲蟲不頭痛的話，恐怕淡然會以為這是穆飛的毛病，可兩個異類在月亮生起時，同時頭痛，這絕對有些古怪。
莫非……這就是這個城市裡沒有異類的原因？
還好淡然自己並不是異類，他跳下車去，站到車頂上，極目遠望。
雖然密集的房子遮擋了他一部分視線，可這附近沒有比較高的建築，讓他能夠看到比較遠的地方。
月光下的槐山，格外的瑰麗，在淡然的目光下，一團團七彩的光芒在慢慢的閃爍著，如同吞吐的火焰，而在北面黑黝黝的槐山上，有一團幾乎佔據了大半個向陽面的七彩光芒在不停得翻滾著，如同燃燒的太陽。
月光如同絲線一般，被一個個抽絲機抽走了，同時帶走的，還有異類身上的能量，如同浸泡在水中，容易掉色的衣服，一縷縷並不明顯的光芒順著月光被抽走了。
淡然看向了最近的一個「抽絲機」，然後他終於弄明白了，這所謂的抽絲機到底是什麼。
那是槐樹，槐樹在吸收月光的精華，同時也帶走了異類身上的能量。
怪不得這裡沒有異類，就算是異類，也沒有辦法把全部的槐樹都砍伐掉。
淡然覺得自己有些明白，為什麼瀾城沒有槐樹這種優秀的綠化樹種了，從小到他，他根本就沒有見過幾次槐樹。
有時候，最普通的東西，卻可以對最強大的東西產生絕對的危害，而普通的槐樹，就是異類們的剋星。
看蟲蟲那痛苦的樣子，淡然覺得，自己必須趕快離開這個城市，這裡絕對不適合再繼續呆下去。
「我必須帶穆飛離開這裡，不然他還會繼續頭痛下去。」淡然回到車裡，略略解釋了一下，然後又道：「到了白天，我們會再回來的，你們是想跟我走，還是等我們回來？」
「喂，車裡有人嗎？」車外突然響起了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淡然探出頭去，月色清朗，照著月光下那壯碩的身影，淡然扶著腦袋上的金屬支架站起了身子，眯了眯眼睛，道：「木頭？」
「是淡然啊……我還在奇怪這裡怎麼會有車呢，這是你的車？」木頭站在車門口，向里張望了一下，然後把臉板了起來。
「我聽紫蘊說，你和這些小偷在一起，一開始我還不相信……」木頭的臉陰沉得嚇人，「沒想到你竟然真和他們在一起！難道你不知道和他們在一起會學壞嗎？」
「恰恰相反，我正在教他們學好。」淡然看木頭想上車，把車兩側的擋布一扯，堵住了所有的空間。
「讓開！」木頭怒喝道，「我這是為你好！」
「你想幹什麼？把他們都打上一頓嗎？」淡然死活都不讓，他站在車門口，瞪著木頭，道：「而且，這是我的車，你沒有什麼權力到我的車上來。」
在淡然的身後，沒有一個人膽敢發出聲息，淡然居高臨下得看著木頭，眼神充滿了威脅。
而木頭卻也寸步不讓得站在車門口，半晌，他終於略微軟化一些，道：「今天有三個人丟了錢，而當時有目擊者形容了一下嫌疑犯的相貌，那正是你要包庇的穆飛的相貌，你知道在警察局有多少他的前科紀錄嗎？不要天真了，淡然，這不是小孩子在過家家酒。」
「我不管，反正如果你愛抓誰就抓誰，不要到我車上來！」淡然很生氣，「他們都還是孩子吧，你們怎麼不想想，他們為什麼這麼干？」淡然頓了頓，道：「他們想嗎？沒有錢吃飯，沒有錢買衣服，難道就活生生得等著餓死凍死嗎？你這比舊社會還舊社會啊！我怎麼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來關心他們？給他們點錢？讓他們上學？我怎麼就只看到有人張口嫌疑犯，閉口嫌疑犯，還要把他們抓回去？抓回去幹什麼？關到牢房裡，讓他們徹底學壞嗎？你以為毀掉一個人很開心嗎？」
淡然可是宣傳部長，張口閉口都是大道理，說的木頭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