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冰霜

「咔嚓咔嚓……」

這裡的桌椅年久失修，人坐在上面，不時便會發出搖晃的吱呀聲，隨時可能跌倒.有些客人曾建議換掉，但花錢這種念頭，作為老闆的皮普根本沒有讓它誕生在自己的腦海里。

想讓他白花錢？

怎麼可能？

一如既往，文森繼續端盤行走，忙裡偷閒聽著他們的談笑，而遊走之中，不時就有一兩人和他打著招呼，點下自己的晚餐。

畢竟少年在這裡已經工作一年多了，也認識了一些常客。人數不多，關係也不是很深，但聊上幾句，問題還是不大的。

他熟悉於這裡的工作，也喜歡聽水手們說一些未曾聽過的逸聞傳說，這是他了解世界信息的一種渠道。

「想起來，水手亞思好像很長時間沒見到了，難道不幹水手這一行了？」

他心中想著，向前走了幾步，將噴香的沙丁魚放在一張桌子上，微微笑著，問向一個熟人：「嘿，朋友，好像很長時間沒見到亞思先生了，是不是不幹這一行了？」

那人猛力灌了一口啤酒，滿不在乎的回道：「你說亞思啊？這傢伙早在三個月前就在一場遠航里失蹤了，也不知道是被海盜劫掠了，還是趕上了那些海里恐怖生物的襲擊，畢竟水手這就是個提著腦袋幹活的行當，死個人再正常不過了。」

「原來是這樣。」

文森面色一滯，勉強笑了一笑，「謝了，朋友。」

那是和他關係不錯的一個水手，沒想到居然就這樣死去了。

在這紛亂世界，凡人的存在性被消弱到了極致，即便死了，也不會有幾人在意，正因如此，文森才如此渴望那種神秘莫測的術士力量。

他不想自己的一生，就如此平庸的過去。

今天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又忙了一會兒，酒館的大門突然豁得一聲，響了。

夜晚蒼狂的海風席捲而入，呼嘯著打碎一片喧嘩，立時讓所有人的注意力改換，集中在了門那邊。

門口處，一名男子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襲暗灰色的長袍，袍上畫上銀色的考究花邊，金色頭髮，黑色的圓帽帽檐低垂，遮住眼眸，導致沒人能夠看清他的面目，只能看見那極薄的淡紅色嘴唇。

「啪嗒。」

這名男子黑色的長皮靴向前邁進，發出輕微的腳步聲。

而就是這一聲腳步聲，使得整間酒館的光線為之一暗。

那是酒館里所有的燭光火焰在顫抖。

這些火焰，似乎有了生命一般，在懼怕他的靠近！

隨即，他連走幾步，燭火不知為何，隨著腳步聲一層層黯淡下去，空間昏暗，當走到一張桌子的桌邊時，那張桌子上的水手臉帶敬畏，不由自主的起身，離開了那裡。

「夥計，來杯蜂蜜酒。」

見有人脫離開了位置，他毫不客氣的坐了上去，薄薄的嘴唇發出聲音，很有磁性。

而伴隨著他的聲音，整棟酒館登時明亮起來，亮度如初。

愣了幾秒，文森反應了過來，立時躬身行禮：「好的，先生。」

回到後台，往杯里倒著琥珀色的酒液，他的心緒翻滾如潮，難以平息。

依照剛才的神奇場面看來，這個人，絕對是術士！

傳說中無比強大的術士！

將一杯大約一隻手長度高的杯子倒滿，他伸手將其端向這名客人，心思狂熱，而眸光則瞥向了那些水手。

剛才還喧騰不已的水手們現如今全然平靜下來，噤若寒蟬，只有偶爾一兩個敢說上幾句，但即便是說，也是相互之間的竊竊私語，遠沒有剛才那般肆意。

「先生，你要的酒來了。」

根據這些人的神情，文森肯定了自己的判斷，躬身將酒放在了對方桌子上。

只有傳說之中擁有神秘力量的術士，才能讓在場所有的水手這般平靜，要不然依照他們桀驁不馴的性子，早就鬧翻了！

只是，這麼一處普通的酒館，怎麼會出現術士？

那名男子接過酒杯，將嘴唇靠近那杯子的邊緣，似乎想起了什麼，而後，他的動作靜止了。

而在空氣之中，莫名出現了一絲冰冷的氣息。

「看那杯子！」

不知是誰驚呼出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木杯上，只見木質黑杯在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出冰霜，雪色一波熏染，半個杯身被全然覆蓋，寒意渲透，而酒液的表面則結出了凝結的霜花，精緻美麗。

「在這種酷熱的天氣里，喝上一杯冰凍的蜂蜜酒感覺應該不錯。」

男子低低笑上一聲，飲上一口，滿意的點了點頭，甩手一彈，一枚銀色的錢幣便飛到了苗羅手上的菜盤裡，轉動起來。

「不用找了。」

瞧著燈光映照下，閃閃發亮的銀色錢幣，文森的眼睛登時就直了。

在銀幣正面，刻畫了一隻直立咆哮的巨熊，這是諾克王國的象徵物；而在錢幣的反面，則是王國的首位國王諾克一世的頭像，畫像很是傳神，栩栩如生。

他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印記，確定這是真的，將其揣到了懷裡。

一個諾克銀幣啊！

在這個世界，一百枚銅幣等同於一枚銀幣，一百枚銀幣等同於一枚金幣，平常人一個月只需要二三十銀幣就能過的非常滋潤了，而這名術士揮手之間，就甩出了一個銀幣！

這種蜂蜜酒是望洋港附近的特產，用蜂蜜製成，酒香醇厚，但僅僅值二十個銅幣而已，粗粗按照價值來算，前世的一塊就等於這個世界的一枚銅幣，這樣一看，這名神秘的術士實在是太有錢了，直接甩出了五倍的付出！

這是……要天上掉餡餅的節奏？

看到錢幣的一瞬間，文森心中的一點疑慮消失不見，臉上換上最殷勤的笑容。

「尊敬的先生，本店價格恰好，食物酒類品種豐富，絕對能滿足您的需求，比如說香豬烤肉，這是我們這裡最好的烤肉，肉味鮮美多汁……」

他的嘴巴瞬間轉變成了機關炮，火力全開，言語之間夾雜著對術士的奉承，在這一刻，全世界的拍馬屁精華全部集中過來，在他的嘴裡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

只是為了一個字，錢。

無論在哪一個時空，財富總是生靈所追求的東西，沒錢寸步難行，文森更是因為沒錢苦了多年，深深明白了錢財的價值。

沒錢玩個毛啊！

而最後的結果是，他成功了。

那名術士在糖衣炸彈的語言轟炸下，頭腦暈暈乎乎，點下了一大片食物酒類，直接又甩出了五枚銀幣，而他點菜的價值，不過才一個銀幣左右。

「沒有浪費我一番心思，這次賺到了！」

興奮的將銀幣收入囊中，文森躬身後退，目光停留在男子的下巴上，看了幾秒之後，這才望向了其他方向。

這名神秘術士的下巴沒有鬍子，只有一點的青茬，年紀應該不會很大，比起今世的自己來，估計也大不了多少歲。

「還真是有些羨慕，如果我能成為術士，如果我能擁有這股力量，如果……」

在其他酒客小聲的談論中，他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卻又在幾秒鐘后掐斷了心思。

「可惜，這個世界，永遠都沒有如果。」

莫名的，他有些失落，心中情緒交纏，說不出個什麼感覺。

傳說中的主角總是遇到老爺爺后成功翻身，回頭就能踩踏紈絝，成為一代強者，迎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而他在這個世界做了十四年的凡人了，卻沒有一點傳奇意義上的改變，生活依舊這樣流淌下去，看不出有一點變好的跡象。

「不，如果上天沒有賜予我機遇，那我就爭取出來，我要試試，看看能不能有轉機，只是需要一個機會……」

他抬頭看向那邊埋頭狼吞虎咽的術士，眸光閃過一絲思索的亮光。

而就在此時，大門再度嘭的一聲巨響，同時一道人聲傳來。

「梅里，我找到你了！」

在這聲音傳來的同一秒，那大口吃喝的術士立時頓住動作，抬起頭來，二話不說，手掌直接對準了旁邊的牆面，扔出一個圓狀物。

嘭！

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