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月圓花好配天長(二)
屋裡頓時響起一片輕笑聲,我回頭便看到小茴縮在角落笑得跟一隻偷腥的貓似的,捂著嘴全身抖個不停,看來大家都是這麼想的,不過沒人敢如此煞風景,當著新嫁娘的面說出來,只有眼前這隻妖孽……
不過他這麼一說,我反倒不緊張了,想起我化妝成黑炭小青年的樣子他都見識過了,現在也不會比那時候丑才是。
「我在外頭陪他們吃飯,特地進來跟你說一聲。」他語氣溫柔,同之前判若兩人。
我愣了愣,半天吐出一個字,「哦……」
「你若餓了,叫她們上些吃食,先墊墊肚子。」他繼續說道,「頭上的鳳冠若嫌重,也取下來罷。」
我偷瞄了他一眼,他神色和往常無異,但我心裡總有些摸不準,第一次見他連著說這麼多話,著實令人驚奇,但我又不知如何回復他,只得像小雞啄米似的不停點頭。
他這才站起身,掃視了一圈屋裡的人,然後淡淡吩咐道:「你們伺候王妃洗臉卸妝吧。」
白芷她們福了福身道了聲「是」,他又轉過身慢悠悠看了我一眼,這才抬腳出去了。
我終於反應過來,他口中的「王妃」是指的我,怎麼這麼……彆扭呢……
白芷和小茴湊上前來為我卸下鳳冠,白芷滿臉都是欣慰的笑意,只有她知道我和君遷塵之前私底下偷偷見過好幾次的事,小茴則一無所知,卻也是滿臉高興,大咧咧地說道:「小姐,王爺對你可真好。」
白芷一邊在我頭上忙活,一邊笑著呵斥她:「什麼小姐小姐的,現在該改口了。」
小茴一臉瞭然:「對對對,然後聲音拖得長長的,喊了句:「王妃……」
我聽后打了個激靈,忙制止道:「你們別……我聽著瘮得慌。」
小茴捂著嘴笑了,二人齊心協力終於將我頭上的鳳冠卸下,我一下子覺得脖子輕鬆了許多,但仍舊十分酸脹,小茴在身後替我揉捏著,白芷則吩咐人端來熱水,服侍我將臉上糊的白粉去掉,宮裡的老嬤嬤幾次想張嘴說什麼,但終究沒說出口,估計是因為君遷塵走之前特地吩咐了的緣故。
我看著鏡子里那張白白凈凈的包子臉呼了口氣,終於放鬆了下來,小茴依舊為我揉捏著酸疼的肩膀,白芷則出去為我張羅吃食去了。
外頭的喧鬧聲時不時地傳了進來,我突然「哎呀」了一聲,小茴立刻停下,著急道:「小姐,我摁疼你了么?」
我擺擺手:「沒有,突然想到一件事。」
小茴這才放下心來,又將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好奇問道:「什麼事啊?」
我扭捏了半天,這才說出口:「剛才忘記囑咐他,別喝酒。」
小茴抖了一下,嚷嚷道:「小姐,這若不是我知道今兒個你才嫁過來,還以為你們老夫老妻很久了呢。」
我感覺臉有些發燙,聲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哼唧道:「不是說他前段時間生病了嘛。」
「對哦,」小茴恍然大悟,「王爺今日看著……好像還好。」
「嗯,調理了這麼久,總是有些效果的。」這麼一想,又覺得剛才的擔心有些多餘,他病了這麼些年,自然知道哪些方面應該注意。
白芷叫人上了滿滿當當一桌子吃食,可我嫁衣還未脫下,腰身處還扎得緊緊的,不好吃多,好在也不是很餓,所以隨便吃了兩口便停手了。
我頭上的鳳冠雖卸了,可髮髻還扎著,整個頭皮都綳得緊緊的,十分不舒服,我對白芷道:「能把我頭髮也散了,扎個輕鬆簡便的髮髻么?」
白芷還未開口,一直守在門口的老嬤嬤急忙出聲:「公主萬萬使不得啊。」接著又嘰里咕嚕說了一堆道理,我知道原本將鳳冠卸下就已經不合禮數了,又不耐煩聽她一直說,只得作罷。
當新嫁娘真是天底下最無聊的事,原先我還有些緊張和忐忑,可後來君遷塵進來了那麼一次,說了幾句話后,我的心情奇妙的平復了下來,所以……更無聊了。
白芷和小茴有一搭沒一搭的陪我聊著天,我坐在喜床上什麼也不能幹,屋子裡還熏著香,漸漸的,只感覺眼皮子沉重起來,不停往下耷拉,白芷和小茴看出我犯困,便漸漸不說話了,頓時屋子裡一片寂靜,只有前殿的喧鬧聲不停地飄過來。
不知我迷糊了多久,只聽得耳畔有人喚我,我漸漸清醒,便看到白芷站在我跟前,剛才還顯得遙遠的喧鬧聲卻似乎越來越近,我睜著眼一臉迷茫地看向白芷,白芷臉帶急色朝我道:「小姐,前殿好像來人……鬧洞房了。」
我腦海中一片空白,過了一會兒才徹底消化她剛才這句話的含義,差點沒從床上一躍而起:「鬧洞房?」
白芷有些為難地點了點頭,我從未想過這種事竟然會發生在我身上,還是在皇宮裡頭。
「快快快,把鳳冠重新給我戴上。」白芷和小茴便開始團團轉起來,將吃食什麼的撤下去,才收拾妥當,我剛端端正正地坐好,一群人便已經涌到了門口。
皇上一馬當先抬腳跨進了房,看著我老老實實地坐在喜床上,滿臉驚訝地看著他們,大笑道:「這群猴精,一個個偏要來看新娘子,今兒個高興,便學學民間老百姓熱鬧一回,子顏啊,你多擔待著。」
我急忙站起身行了個禮,皇上揮了揮手,滿臉喜氣:「新婚三日無大小,今兒個勿須多禮,宮裡好久沒這麼熱鬧了,朕高興。」
我站直身子朝皇上身後看去,一張張都是熟臉,一身紫衣,華貴非常的軒轅凌霄,臉色有些蒼白,直愣愣看著我的白雲華,還有許多我叫不出名字的皇親貴戚,這下子臉都被人看光了,心裡在叫囂著翻滾著,表面上卻不能露出絲毫痕迹。
君遷塵靜靜地站在一側,周圍的吵鬧好像同他無關似的,他站在哪裡,哪裡就好像沉靜了下來,我抬眼看他,他正專心致志地看著我,眼裡像是有一種能夠讓人安心的魔力,我的心瞬間平復了下來。
「咦,新娘子好像有些不同啊。」人群里不知是誰開口說了句。
眾人的視線便都朝我看了過來,我心裡腹誹了一句,不就是沒刷白漆么,我的臉又不是牆。
我決定秉承一貫彪悍的作風,不要臉地呵呵笑了聲說道:「是比其他新娘子漂亮么?」
人群里傳來輕笑,皇上也呵呵笑了,接著一個清冽的聲音傳來:「是啊。」
屋子裡一下安靜了下來,我愣了愣朝發聲處看去,君遷塵嘴角含著笑,眼中一片星光燦爛。
「好,好!」皇上率先拍手,「我們的安然自然是最美的新娘子,遷塵啊,你可挖到寶了。」君遷塵聽后低頭一笑,眉眼舒展開來,臉上雖有虛弱之色,但自有別樣的一番風流姿態,惹得眾人一時間都移不開視線。
皇上這麼一說,人群又熱鬧了起來,軒轅凌霄端著酒杯晃了晃,笑道:「煊王和公主真是天作之合,凌霄在此祝你們百年琴瑟,白頭偕老。」
接著便響起了一片祝福聲,我心裡犯著嘀咕,估計明兒個五國的百姓都會知道,那個美如謫仙的東胥煊王,其他都好,就是眼神有點問題。
我毫無新嫁娘該有的嬌羞,梗著脖子仰著頭朝那些給我們祝福的人一一報以微笑,君遷塵默默地站到了我身邊,不知為何,我感覺更有底氣了些,鬧吧鬧吧,看這些公子哥們能鬧出什麼花樣來。
輪到白雲華了,他端著酒杯,看了我一眼,又將目光定在君遷塵身上,半晌道了句:「海枯石爛終不悔,月圓花好配天長。」說完一仰頭,將杯中的酒盡數飲干,旁邊有人起鬨:「還是新娘子有面子,雲華太子剛才在宴會上可是滴酒不沾啊。」
我心中感激,福了福身,君遷塵卻有別於剛才的微微點頭,反常地開口道了聲「謝謝」。
待眾人祝福完畢,便有好事者嚷嚷著:「新人還沒喝合巹酒吧!」有人開了頭,自然是一呼百應,這群人原本就是來鬧洞房的,見皇上並沒有面露不滿,反倒點頭微笑,宮人們便立即下去端了合巹酒來。
原先還想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我,這時候倒真有些羞窘起來,若他們只是言語上鬧一鬧,我反正在別人眼裡牙尖嘴利慣了,頂一頂也沒什麼,可現如今,畢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同君遷塵做親密的舉動,心裡上還是有些不習慣。
但已經到了這一步,皇上也看著,卻也真沒什麼其他法子了,我看著托盤裡被一根紅繩連在一起的白色小瓷杯發獃,不過愣了愣旁邊就有人笑道:「新娘子終於害羞了!」
平日里被這麼激一下,我便會按照他們說的去做了,可今日……情況實在不一樣,我依舊死死盯著那兩個杯子發獃,好像這麼盯著便不用干接下來的事一般,接著視線里出現了一隻潔白如美玉的手,我驚訝地抬頭看去,君遷塵已經拿起了酒杯,朝我舉了舉。
他都這樣了,我還能如何,只得認命地拿起了酒杯,微微側了側身,同他手腕扣手腕喝了交杯酒,靠近時,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的葯香味,肌膚接觸處,一片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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