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月圓花好配天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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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一摸,原來不知不覺間,我早已淚流滿面。
「你哭了。」他走近,淡淡陳述道。
「子顏。」我回頭,身後是一身喜服的君遷塵。
她退了兩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決然轉身離去,我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喊出口。
「山高水長,各自珍重吧。」她朝我宛然一笑,如一朵極艷的牡丹灼灼妖嬈,「姐姐,再見。」
我猛地抬眼看她,她眼中閃著堅決,我哆嗦著唇,想說些什麼,她輕笑著搖搖頭。
景落沉默了一會兒,「那就好,姐姐,你一定要幸福,連同我的那份幸福一起。」
「他對我很好。」今早還讓我割了手指然後替他梳頭呢,呵呵呵呵呵……
景落笑著搖頭:「色相總有衰敗的一天。」
「……長得好看。」我想了半天憋出來一句話。
「你喜歡他什麼呢?」景落追根究底。
我愣了愣,眼睛看向別處,說了個謊:「自然喜歡。」
她低頭不語,半晌抬起頭問道:「姐姐,你喜歡煊王嗎?」
一陣傷感湧上心頭,何止是難了,半年後待她嫁去赤煬,我和她便幾乎沒有再見的可能性,我嘆了口氣:「往事不可追,珍惜眼前人。」
我和景落從她屋裡相攜出來,半天都沒有說話,還是景落先開了口:「姐姐,今日一別,以後再見就難了。」
她又囑咐了一堆話,末了說道:「還是那句話,不管你身在何處,不要忘記猗郇才是你永遠的家。」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該怎麼做,」皇后嘆了口氣,「不過伯娘事先為你打聽過,他府中姬妾二三,並不算多,景和帝怕他虧了身子,傷了根本,所以拖到這個年紀才娶正妃,我看煊王相貌品性都好,你跟他好好相處,自然能夠白頭到老。」
我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我之前同君遷塵說過,若他其他的姬妾有了孩子,我願意視若親子,畢竟我和他二人只做假夫妻,我就只是霸佔著煊王妃的名頭而已,但從猗郇皇室的角度出發,皇后說的確實沒錯。
我低頭應了,她繼續道:「你夫君底子弱,平日里要對他好一些,最重要的是,早日為他開枝散葉……」我故作羞澀的低下頭,她笑道:「你已為人新婦,不必害羞,」接著語氣一轉,話中帶著一絲肅殺之意:「但切記,萬萬不可讓其他人先誕下長子,煊王府的長子只能出自你的肚子。」
一時間房間里歡聲笑語,氣氛倒比之前幾個月任何一次都要好,說到後來,皇后嘆了口氣道:「伯娘是真捨不得你,你獨自遠嫁東胥,往後沒有親人陪伴身邊,若和夫君起了口角,鬧了矛盾,萬萬不可逞一時之快撒氣了事,切記溫柔良善,待他的其他姬妾也要做到一視同仁,不可爭風吃醋,失了我們天家氣度。」
景落噗嗤一聲笑了,急忙拿帕子捂住了嘴,皇后搖搖頭,拿手點了點我的鼻尖:「你啊。」
我揚起頭十分霸氣地說:「受不了也得受著。」
景落臉紅了紅才道:「看來伶牙俐齒這一點是改不了了,以後我那王爺姐夫不知受不受得了。」
我立刻抬頭反擊:「一不一樣,你成了親就知道了。」
景落在旁邊笑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姐姐害羞呢,看來成了親果然不一樣。」
我終於反應過來剛才那盒子里的裝的是什麼,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雖說那元帕上沾的是我手上的血,但顯然皇后並不是這麼覺得的,我裝作十分羞澀的低下了頭。
那嬤嬤千恩萬謝的下去了,皇后這才轉向我,眼中意味深長:「我們子顏也終於長大成人了。」
一個嬤嬤進來,手中捧著一個檀木盒子,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後將盒子端到皇後身邊打開了一條縫,皇后掃了一眼,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道了句:「賞。」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皇后叫我坐到了她身邊,拍著我的手道:「好看。」
我尷尬地笑了一聲,行了個禮從殿里退了出來,帶著白芷去了坤寧宮,皇后看到我亦是滿臉笑意,難得的是,景落竟然也在,看到我道了聲:「姐姐大喜。」
我看了一眼君遷塵,他朝我點點頭,皇上笑道:「放心,我不會把你夫君怎麼樣的,安心去吧。」
收拾妥當后,君遷塵攜著我去給皇上磕頭道別,皇上剛下早朝,神采奕奕,見到我們二人,連說了三個好字,又囑咐了好些話,便叫我獨自去坤寧宮去拜見皇后,說與君遷塵還有話要說云云。
「真好。」白芷輕輕說了一句,鑒於君遷塵在此,我不好多作解釋,只能將話吞下了肚。
原來是在笑這個,我無奈點了點頭,又不是我願意的……
白芷笑意更深,低頭有些不好意思道:「王爺的頭髮是小姐梳的?」
白芷進門,先是給君遷塵行了禮,這才走到我身後為我梳起頭來,她臉頰紅紅的,嘴角噙著笑,手卻靈巧的在我發間穿梭著,我輕聲問道:「你這麼高興做什麼?」
「你叫她們進來為你梳頭吧,」他十分悠閑自在地又回到了軟榻上看起書來,我無語地打開門把早已等候在外頭的白芷叫進來給我梳頭,女子的髮髻和男子不同,繁雜許多,特別是新婚頭一日,還是要好好打扮才是。
真真是個小心眼……我為我未來的日子擔憂,看來以後和他說話要小心,千萬不能得罪他。
「這樣就不會忘記了。」待我戴好,他突然吐出這麼一句話。
我的猶豫並沒有讓他的決定更改,他不知從哪裡找出一根八股紅繩,將墨玉串上遞給了我,我只好接過,套到了脖子上。
「什麼?」我愣住了,這塊墨玉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系在腰間最最合適,掛在脖子上……看起來怪怪的。
我把他收拾好后,第一件事便是去盒子里將墨玉翻出來繫到腰間,他這時突然抬眼說了句:「掛脖子上吧。」
「嗯,我等會兒就戴。」我忙不迭地答應,手上動作不停,他便沒再說什麼。
我偷偷去看鏡子里他的表情,他神色如常,並沒有表現出不高興的樣子,只淡淡道:「記得戴上。」
我正在專心梳頭,來不及思考,脫口而出:「放在盒子里。」說完我差點想拿起梳子敲自己的頭,他那日明明說讓我將墨玉戴在身上,不要取下的,我原也是想成親后再佩戴的,可今早起來便忘記了這件事。
突然他開口道:「聘禮呢?」
我生怕砸了自己的招牌,因此梳得格外精心,畢竟等會兒還要去拜別皇上皇后,若把他梳得邋邋遢遢,別人指不定會心裡嘀咕發生了什麼呢。
這還多虧我男子扮多了,有幾個簡單的男子髮髻熟練得不得了,詢問了他的意見,他很好打發的道了句「隨意」,我便挑了個最最熟練的樣式給他梳了起來。
他頭髮烏黑柔順,一直垂到腰間,我拿起梳子一梳到頭,想起昨日在瑞王府待嫁時,師父為我唱的梳頭歌,心裡一酸,搖了搖頭,努力定了定心神,專心致志為他梳起頭來。
但我覺得這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嗯,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第一天就把關係弄僵不好吧,畢竟往後到了東胥,過得好不好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雖然他看起來人還算溫和,但不知是不是病得太久的緣故,總有些陰陽怪氣的……
「願意的,呵呵。」我很沒骨氣地走到他身後拿起了梳子,若我威名赫赫的爹爹在天有靈,看到他女兒這麼沒用,應該會被氣死吧。
之前他曾說過,以後病了便由我來伺候起居,梳頭穿戴,不過當初也沒個定論,我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開開玩笑的,誰知竟然說的是真的,不同的是,他現在還沒生病呢。
我當然不願意!
「你不是會么,」他從鏡子里捕捉到我的視線,「你不願意?」
我走近兩步,「我……我叫她們進來給你梳?」
我義憤填膺地點點頭,他繼續道:「那你幫我梳吧。」說完自顧自走到鏡子前坐下,我愣了愣,轉身朝他看去,鏡子里倒映出了他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一頭青絲披散在身後,看起來有種妖嬈的美。
他神色無異地收好了東西,像是從未說過剛才那句話似的,抬頭道:「你會梳頭么?」
所以我剛剛……是被調戲了?
我下意識地回了句:「什麼?」但他再沒有接話,我反應過來他剛剛說了什麼之後,臉頰通紅……是被氣紅的。
他將我的手放下,收拾著紗布和葯,淡淡道:「可以抱著我。」
「冬天冷可以抱暖爐啊,夏天總不能抱著冰塊吧。」我大咧咧地說道。
「唔,冬天很冷。」他替我塗好葯,又拿紗布仔仔細細裹了一層,其實我很想說不用了,也不是什麼大口子,但他看起來十分堅持,我便隨他去了。
其實冰冰的還挺舒服,當然我不會這麼回答,「額……還好,夏天應該……很涼快吧。」
他專心致志地為我塗著葯,金瘡葯撒在我的傷口,痛意襲來,我忍不住嘶了一聲,他看了我一眼,不答反問:「很冰么?」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腕,又是一陣微涼,我脫口而出:「你的手怎麼總是冰的?」
……所以我剛剛為什麼要割右手?這已然成了千古之謎,我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他,反倒顯得自己矯情,於是將手伸了過去。
他垂眼:「傷的是右手。」
我愣了愣,下意識道:「沒事,我自己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