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來是你(二)
紀寧夏回房間后第一時間洗了個澡,吹頭髮的時候大老闆的電話打來了,他說話一直簡單,總是輕飄飄的那麼幾個字。還是毋庸質疑的肯定語氣:「下來吃飯。」
紀寧夏本來沒什麼胃口,知道大老闆等在下面也不敢怠慢了。還是換好衣服下去。
顧錦蘇已經在餐廳里等她,難得沒有穿西裝,一身米色休閑裝,仍舊衣冠楚楚,玉樹臨風。
見她走過來,淡然的一抬眸。
紀寧夏乖乖的坐過去。
顧錦蘇漫不經心的打量她,又恢復了沒心沒肺的樣子,好像下午淚流滿面的人不是她。
快要吃完的時候,顧錦蘇問了句:「要不要喝一杯?」
紀寧夏反應慢半拍的看著他。顧錦蘇雖然性情疏懶,可是他對員工是很好的。而且聽說他二十歲入商海,一手締造許多傳奇,被稱作黑馬。這樣的人必然有一些手段,紀寧夏想,收買人心就算一條。
或許是她愣神的時間久了,他微蹙眉,流露出不耐。
「不會把你怎麼樣。」
這樣一說反倒激發紀寧夏的鬥志,把臉一揚:「要喝就去酒吧喝,在這裡怎麼喝得盡興。」
她絕對是逞能,其實酒量一直不高,比起紀寧夏的酒量更讓人咂舌的是她的酒品。之前醉意朦朧,眯著眼睛看人。很神奇,別人越喝越混沌,而她的眼睛卻越發清亮。像天上的星星,眨啊眨的。
之前還知道正身穩坐,連表情都極力收斂。
顧錦蘇看著她,又給她倒了兩杯。
徹底完了。
紀寧夏的大腦已經開始不受控制,胡話連篇,先是指著他:「顧錦蘇啊顧錦蘇,你小小年紀事業有成,就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么?你不就是運氣好一點兒,長得帥,腦子又靈光許多,還生在那樣一個富貴的家庭里,這些都是老天恩賜給你的,你有什麼好顯擺的。」
顧錦蘇十指自然交握撐著下頜,似乎覺得好笑,若有似無的鉤唇,漫不經心的蠱惑:「然後呢?」
然後紀寧夏喝掉最後半杯,手臂已經攀到他的肩膀上,顧錦蘇太高了,像一株修長挺拔的喬木,紀寧夏吃力的掛在他的身上。搖搖晃晃指著他:「我知道你瞧不起我,面試那天我就知道了,你那是什麼語氣?我三十歲怎麼了,之前那幾年我又不是吃白食的,我也懲治了不少犯人呢。憑什麼到了今天要被你數落看不起?」
顧錦蘇淡淡的凝視她。
他雖然不說話,但也絕對不是很好的聽眾,他是引人犯罪的魔鬼。等著看她醜態倍出,來滿足他的惡趣味。
紀寧夏也真是傻了,受到鼓舞般:「我知道你二十歲就事業有成了,業界把你傳得出神入化,那些我都聽說了。我二十歲的時候還在做什麼?」她頜首想了下,很吃力,最後傻笑:「吃吃睡睡,那時候我在讀大學,迷戀言情小說,連課都不願意上。」
他嘴巴惡毒:「難怪畢業去考公務員,從小看苗頭。」
紀寧夏指著他:「你可不要瞧不起人,我雖然是大器晚成型的,可是,你不知道我看過多少專業書籍,說出來能嚇死你,是你們這些毛頭小子想也不敢想的。」
是的,顧錦蘇二十七歲,紀寧夏平時暗暗的稱他為毛頭小子。
顧錦蘇修長俊朗的眉毛擰起來。
紀寧夏還是恍了神,湊近來,酒氣噴薄到他的臉上,呼吸相距可聞。
哦,第一次見顧錦蘇什麼樣?純黑西裝,搭雪白的硬領襯衣,或許是在法院呆久了,從來沒看過一個男人穿衣服這樣典雅講究的。越發顯得肩寬腿長,高貴得不似常人。
紀寧夏打了一個響嗝,丟人也不覺得,醉死了,得寸進尺環上他的脖勁:「不過不得不說,你長得真是好看。」
顧錦蘇伸手推她的額頭,離得她遠一些:「你長的倒是很一般。」
紀寧夏撇嘴:「我在法院的時候他們都說我是一枝花。」
「土壤貧瘠,看來是自然災害。」
紀寧夏討厭他這張嘴,說出的話總是惡毒,一抬頭吻上他,其實腦袋一片空白想也沒想。就是心情煩躁,不想聽他漫不經心的諷刺,人間疾苦,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又怎麼懂得。可是兩手占著,半是清明半糊塗,一抬首,看到他果然不說話了,竟還得意洋洋,顧錦蘇在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這是對他男性自尊很大的輕薄,或許她沒有聽說過,他除了小小年輕春風化雨,其實以前是從混世魔王長起來的。
先是推開她,低低提醒:「結吻要閉眼。」片刻抱緊她,用力回吻。
顧錦蘇沒想睡她,這樣的想法一點兒都沒有。不說清心寡欲,這些年卻都是這樣過來的。
吻到極致,適時拆開她的手。
「你醉了,讓司機送你……」
紀寧夏怎麼就壯著膽子說:「你要不要?我還是乾淨的。」
本來是要留給那麼一個人的,等到洞房花燭的時候,她再將自己打開溫柔相送,也想說一句:以後我就是你的人了。希望他可以好好對待。可是沒能等到那一刻,有人說紀寧夏和付尋陽是被誤會拆散了,在紀寧夏看來只是愛情無疾而終。
你相信么,這世上很多情侶走到陌路,其實沒有那些驚心動魄的理由,走著走著就分開了,有的時候連自己都鬧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或許只是不愛了,亦或不夠愛,只是我們執意的不肯相信,以為自己的愛情比世上所有人的都美好。
我想錯了,你呢?
他們住最好的酒店,又是最好的房間,紀寧夏被顧錦蘇壓到床上用力撕扯回吻的時候,仍舊不忘自己的執念。就是那些痴念毒藥一樣穿腸而過。
她心如刀絞,淚流滿面。
顧錦蘇吻到她一臉淚水,一定覺得無趣極了,放開她仰躺到床面上。
紀寧夏哭得更厲害了,抽搐著就要喘不上氣來。
顧錦蘇到底不忍心,她這樣撕心裂肺的哭泣讓他想起一個人,一個永遠不該由他想到的人。
側身輕拍她的背,卻一句話也沒說。
反倒是紀寧夏說:「你知道么,我這樣都是報應,活該有今天,誰讓我覬覦好朋友的男人。」
報應呢。
說到這個,誰都不及他,他一直覬覦的是自己的嫂子。說出來,更加天打雷劈。
「你能在這裡痛哭失聲,說明你已經被報應了,再沒什麼好虧欠,還要死要活就是跟自己過不去了……」
他起身去洗澡了。
紀寧夏腦袋嗡嗡的響,真的兩不虧欠了嗎?
她以為是要糾葛一輩子的。
可是顧錦蘇言下之意,這世上沒有什麼一輩子。
一上午的談判很成功,顧錦蘇姿態從容坐在那裡,眼中華光流轉,吐字流利清析,卻刀光劍影。常聽人說花錢要花到刀刃上,他就是,他是財閥,身價無數,卻誰都別想占他一毛錢的便宜。
連紀寧夏都聽出一身冷汗,對方更是可想而知,坐在那裡油光滿面。顧錦蘇已經自若收場的時候,他們仍像緩不過神來。
而她看到他的小動作,白皙修長的手指在腿上輕輕叩動,自得的就像在聽一場音樂會。
活到三十歲算長見識了,知道揚言自己大器晚成是多麼丟臉的一見事。
是的,昨晚的事情她斷斷續續的想起來了,雖然殘缺不全,想死的心都有了,早上會合的時候甚至不敢正眼看他。
顧錦蘇卻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純黑西裝,白襯衣,衣冠楚楚走出來,眼波一抬:「紀小姐,早。」
手裡拿著一本藍色文件夾子,坐到車上之後安靜翻弄。
一切都是雲淡風輕的,結果一上戰場血雨腥風,紀寧夏徹底服了他。知道如今的「毛頭小子」是如何的銳不可擋,反觀自己年紀大了,才是越來越鈍。
終於清楚初見時他那個清冷的笑意意欲為何。
談判一結束,顧錦蘇當天就決定返回去。他就像一部高效運轉的機器,讓跟在身邊的人喘不過氣來。
丟下一句:「紀小姐要是有私事需要處理,可以明天再回去。」
紀寧夏留了下來,事實上她什麼都沒想好,反倒是顧錦蘇一句話將她丟在這裡。司機幫他提著行李下來,跟她招一招手說了句「a城見。」就揚長而去了。
付尋陽才得以請她吃晚飯。
難得他還記得她喜歡吃什麼,咸裡帶一點兒甜意是她最鍾情的味道。
他幫她倒茶水,燈光下無名指的戒指更加奪目,閃閃發著光,即便她是盲的,也該看到了。
端起茶杯來喝。
付尋陽在對面說:「昨天你匆匆就走了,叫你也不回頭,不知道你的電話號碼,酒店也是一家一家挨著問才找到的。」
聽起來大費周章。
可是,當年呢?當年為什麼不這樣將她找回來。每個人要都大費周章的去找一個人,這世上誰都不會輕易將誰丟掉了。
其實當年她只是任性,張文亂七八糟的跟她說了那麼多,說她和付尋陽從來都不是沒什麼,他們曾經在一起過,她對他不是追不到,而是念念不忘。畢竟付尋陽給了她那麼多美好的回憶,揮之不去。而且她說,當年高中的同學,甚至老師都可以作證。
可是,付尋陽是怎麼說?他說他和張文什麼都沒有。有的時候為了得到一個人不擇手段,說出的話又怎麼能信?
她被洗腦了,他們的同學老師她一個都不認得,讓她找誰去問?
簡直死無對證。
而且那時的紀寧夏那樣傻,只是執拗的同他發脾氣,一遍遍的問他和張文到底有沒有關係。
他當然說沒有,她也一定很難相信。人的心裡最怕結出疙瘩,無論如何很難撫平。
而且那時候也不乏喜歡她的男孩子,他們身在異地,無論矛盾或者誤會都比別人多出許多,中間還有那些用心叵測之人,他們開始在猜忌中無休止的爭吵,
越是爭吵越不相信他們是清白的,否則誰會編造出那樣的故事給她聽,而且張文的字字句句都帶著情節,紀寧夏一閉上眼睛甚至可以想象他們一前一後走在走廊或者操場上的樣子。
她很難接受自己的存在竟然是個第三者。
那一次他們在租住的賓館里真是吵翻天了,付尋陽第一次眼底腥紅:「紀寧夏,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無理取鬧,亂髮什麼脾氣呢?你敢說你想的就都對?」
紀寧夏也是被氣著了,歇斯底里:「付尋陽,我從來都沒有錯。」
她將他的東西通通的扔出去。
收拾起自己的,退房離開了。
本來那麼長在一起的時間都是很好的,付尋陽疼她寵她,而紀寧夏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像愛付尋陽那樣愛一個人了,她死心塌地的想要嫁給他。
可是,就這樣,走著走著便散了。
付尋陽嘆口氣:「當年我找了你那麼多次,你為什麼不肯見我,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我也是後來聽張文的一個朋友說,張文當年跟你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才知道原來你是誤會我和她有什麼,所以才會不舒服,時常跟我鬧對不對?」
紀寧夏沒想到自己這樣平靜:「都是過去的事了,那時候年紀小,任性到不可思議。你現在還好吧?」她的目光終於大膽的落到他的手指上。
付尋陽彷彿顫了一下。
神色模糊:「幾個月前我和事務所里的一個同事訂婚了。」
紀寧夏動了下唇角:「恭喜。」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的覺得,自己和付尋陽是結束了。
用了大把的時間恍過神來,到現在恍然一夢。
原來她真的失去他了,還是很多年前的事。
經寧夏沒等到第二天早晨,乘當晚的航班回去了。飛機上,想起付尋陽擠在宛如沙丁魚罐頭的車廂里一整晚搖搖晃晃,千里迢迢去看她。一張臉埋進手掌心裡,忍不住痛哭失聲,那眼淚止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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