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秦時明月

第二章秦時明月

秦朝始皇帝37年

秦始皇出巡到河北沙丘，突然病危，臨死之前令趙高擬詔書一封，著長子扶蘇趕回咸陽辦喪事，有意讓扶蘇繼位。沒等詔書發出，秦始皇便病逝沙丘。

立長子扶蘇為帝是順理成章之事，不會引起動蕩。但身為掌管皇帝玉璽和車子的趙高卻懷有私心，欲立與自己關係密切、年幼無知且糊塗的胡亥為帝，在此重大歷史關頭，李斯身為丞相，掌握著最高權力，沒有從國家安危百姓太平著想，主持公正，他拋棄了起碼原則，同趙高共同扶胡亥即位，很快導致趙高作亂，誅殺了公子扶蘇，大將軍蒙恬及其弟弟蒙毅、右丞相馮去疾等，連坐者不計其數，秦始皇二十多個兒子和十多個公主也被處死。

三川郡，李斯長子三川郡守李由，攜妻子明月公主，立於三川郡城牆之上，明月靜靜的陪在夫君的身邊，遙望遠方，那是家的方向。

陳勝吳廣起義，一舉攻下大澤鄉。接著又攻下蘄縣，勢如破竹。當義軍攻下淮陽時，戰車已有六七百乘，騎兵千餘騎，士卒數萬，聲勢浩大，勢不可擋。

明月擔心夫君，但她從來也不說出口，因為她相信自己夫君的天縱奇才。

小的時候，明月是她父皇最小的女兒，這個被嬌慣的小公主，卻並沒有恃寵而驕，深宮之中，處處爭寵，她卻只在父皇為她建造的明月宮中，安靜的與她的琴棋書畫朝夕為伴。直到有一天，皇兄扶蘇回京，她央求皇兄帶她出宮玩耍，扶蘇便將明月帶至丞相府，扶蘇與丞相李斯之子李由乃是至交好友，年僅十歲的明月公主對比自己年長五歲的李由百般的依賴，李由也是對明月情有獨鍾，無奈明月年幼，李由寧願等待明月長大成人。

「李由哥哥，進來看月月畫了什麼。」明月公主站在門前，笑盈盈的看著院中舞得長劍宛若游龍一般的李由。李由聽到明月的呼喊，收回手中的劍勢轉回頭，晴朗俊秀的臉龐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李由是廝殺在血雨腥風裡的男兒，年紀尚幼卻一身超群的武藝，只是他心智早慧，倒不似一般十五歲男孩般貪玩嬉鬧，他知道自己身為男兒當志在四方。幾次帶兵出征都戰無不勝，這秦朝廣闊的疆土中，也有李由小小兒郎功不可沒的輝煌戰績和榮耀，廝殺如風的戰場上，李由是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假以時日必是安守一方以佑百姓的良將。

李由卻單單在明月公主面前，溫聲細語，哪裡有半點威風之處？只有極盡柔情寵愛。當下收劍入鞘：「月月，你又調皮搗蛋了？」明月小嘴一嘟：「月月哪裡有調皮搗蛋嘛，月月一向很乖的，若是調皮，也只怪是被李由哥哥寵壞了的。」李由呵呵一笑，隨明月走進房中，只見正中央書桌上有鋪開的絲絹，便上前去看。未等李由走近，明月竟快一步橫擋在李由面前，剎時粉面桃花似春含俏。李由不解：「月月不是要給哥哥看畫么？怎麼反倒這幅模樣？」明月俏臉更紅，低聲道：「李由哥哥，你看了以後可莫要取笑月月。」「哦？」李由點頭道：「我怎麼會取笑小月月？」說著掰過明月的肩膀：「來，我們一起看罷。」

一副絕美的圖，高山、流水、茅屋、小橋。最生動的是小橋上的一對少年男女，李由定睛一看，險些失笑，這兩個少年不正是自己和明月嗎？轉瞬又想到答應明月不能取笑，便正了神色轉向明月，將欲言說，眼角的餘光瞥在圖上那對少年脖頸之處閃爍的玉墜，女孩戴著紅色玉墜，其紅如血欲滴，男孩則是戴著藍色玉墜，其藍如天純凈。李由驚嘆：「好漂亮的玉墜，如若不是知道它們只是畫在絲絹之上，我便順手去取，不疑是假。」明月笑看李由：「李由哥哥，我也好喜歡這樣的玉墜呢，本來都已經畫好，又覺得有些空洞，便添了上去。」李由望向那兩顆熠熠生輝的玉墜道：「添得好，月月神來之筆，讓哥哥好生嚮往這畫中世界。」遂轉身對明月說道：「這樣好不好？我著人定做這樣的玉墜，你我分別掛在胸前，生生世世，就如月月畫中的人兒，相依相偎，伴青山，依茅廬，可好？」

明月畢竟年幼，童心未泯，此時早已笑顏如花：「好的好的，李由哥哥，我就知道你最疼月月了，等你不用再領兵打仗的時候，我們便可日日在一起了。」

然而情勢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好，皇上著李由鎮守三川郡，一去多年。兩地相思卻鴻雁難托，明月知道哥哥姐姐多是與李家聯姻，只盼望有朝一日父皇賜婚，將她賜予李由為妻，便此生足矣。而李由亦是遲遲不肯婚配，只一心鎮守三川郡，盡忠職守毫不懈怠，他心中，永遠有一個巧笑倩兮的女孩子的身影在刀槍劍戟中與他朝夕為伴，那便是他心心念念的明月公主。

終於有一天，李由自三川郡告歸咸陽，文武百官前去給李斯敬酒祝賀，門前車馬數以千計，真可謂風光無限。

而皇帝賜婚，明月公主下嫁丞相李斯長子李由為妻。讓明月終於找到了歸屬感，能與心愛的人共度此生，將毫無遺憾。

這麼多年來，夫妻依舊恩愛如初。每一次，明月站在李由身邊，看他遙望遠處，眉頭緊鎖，自己就靜靜的相伴無言，感受著這樣的無聲勝有聲。

而性格冷峻、沉默少言的李由，在明月面前，依舊柔情如水，寵著這個心愛的女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更讓李由愛之深的是明月從來沒有恃寵而驕，總是安靜的站在他身邊，就那麼溫柔的對著他笑。

看到明月甜蜜而滿足的笑容，李由便不由得想更加的寵她、愛她。這個先皇最最寵愛的小公主，無怨無悔的跟著自己，李由覺得，這是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氣。

回過頭來，再一次對上明月溫柔的眼眸，李由笑了笑，伸手為妻子整理好披風，將明月攬在懷裡，他們都知道，這樣的時候不多了吧。能靜靜的待在一起，就算不說什麼，這樣的相守，也是幸福。

「皇上是不會派兵增援的。」李由長嘆一聲。明月抬頭看了一眼李由：「此生能與夫君同生共死，明月別無他求。」「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李由牽著明月，一同走下了城牆。

三川郡的北部，一座玲瓏別緻的小亭子在樹林中若隱若現，明月任隨李由牽著自己的手來到這個亭子前。

「冷雲軒？」明月望著眼前的亭子，笑著說：「夫君帶月月來這裡做什麼？」說完看著李由，彷彿等他給自己一個答案。她知道一向深沉的夫君，不會平白無故帶她來這裡的，必定和這座亭子有關，和這座亭子的名字有關。李由笑了笑說道：「月月，你知道嗎？繁華過盡，過眼雲煙，我一直沒有和你說過，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早就知道，我們死守的三川郡，終會失守，那個時候，你的夫君必然戰死疆場，而皇上殘暴，我不知道該怎樣安頓你，我想讓你現在就回去，回丞相府，那裡有父親大人庇護，你。。。」明月將手按在了李由的嘴上，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輕輕地搖了搖頭：「夫君在哪裡，哪裡就是月月的歸宿，夫君也知道，皇上殘暴，我的兄弟，還有諸位姐姐已然被殺害，他是不會放過我的，與其慘遭分屍之刑，我寧願跟隨夫君，生同生，死同死，無怨無悔。」

二人一起牽手走上「冷雲軒」，明月笑著看向李由：「夫君現在可以跟月月講講我們為什麼來這裡了嗎？」李由拿出兩顆玉石，拇指一般的大小，一顆紅色，一顆藍色，水滴一樣的形狀，明月立時想起多年前自己的那幅畫，紅藍兩顆玉墜，其紅如血雨滴，其藍如天純凈。明月心中一暖眼眶微熱，幾欲落淚，輕喚道：「夫君。。。。。。」李由不語，將紅色的玉石放在明月的手心，說道：「這兩顆玉石，是仙方道人送給我們的，他傾注了畢生的修為為這兩顆玉石注入了生命，我們的名字被刻在了玉石之上，從此以後的每一世，它們都將跟隨我們形影不離，就算是千世的輪迴，也不會消失。」

明月攤開手掌，看著這顆紅色而晶瑩的玉石，正反面分別刻著「冷」「月」二字。李由也把藍色的玉石放在明月手心，那顆藍色的玉石，正面刻著「雲」字，反面刻著「軒」字。明月靜靜的看著李由，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思緒飛回了剛來到三川郡的時候，二人新婚燕爾，也是攜手在這冷雲軒上。李由笑道：「這亭子好別緻的名字，不過就算再別緻，少了我們月月的映襯，縱是宛若仙境也終會黯然失色。」明月羞道：「夫君又拿月月取笑了。」李由興起：「我看不如改作冷月軒，這亭子就送與我家月月。」明月假意嗔道：「夫君，依月月看，不如將夫君的名字改為李雲軒，將這座亭子送與我家夫君，豈不更好？」李由一怔，隨即笑道：「好名字，那不如叫它冷月雲軒如何？它便成了我們兩個人的亭子了。」明月咯咯笑道：「冷月雲軒？呵呵，冷月雲軒。。。。。。」李由遂抱起明月輕輕旋轉，任由衣裙飄飛，髮絲輕揚，這一對少年夫妻的笑聲蕩漾在山林之間。不遠處的柳蔭下，一位身著道袍的老者白髮如銀，面若孩童，微笑著將他們的**嬉鬧盡收眼底，他便是李由口中的仙方道人。

明月轉回思緒，看李由笑著取出兩條細細的繩子，說：「這繩子，是不會斷的，來讓夫君幫月月戴上。」說完，用繩子穿起那兩顆玉石，將紅色的玉，掛在了明月的胸前，笑著說：「貼心收藏著，來生還會再見的。」

此時的明月，早已泣不成聲。

溫柔的擦掉明月臉頰的淚水，李由站在亭子中央對天盟誓：「冷雲軒，讓它做我們的見證，我李由願和明月公主永不分離，如若真的有來生，雲軒這兩個字，我將生生世世以它為名」李由看向明月：「月月，來生，你見到雲軒這個人，你一定要想得起我。」

淚流滿面的明月，看到夫君如此鄭重的許下諾言，也雙掌合十，含淚道：「秦朝將不復存在，秦宮也將不復存在，明月從此無家可歸，願以冷為姓，以月為名，生生世世，與夫君不離不棄。」

許下了誓言，承諾了來生，明月和李由都知道，分別的時候到了。

身為三川郡守的李由，必須盡職盡忠，就算血灑疆場，也將毫不退卻。站在亭前，身後的明月是他唯一的眷戀，今日一別，只好來生再見了。

項羽十萬大軍兵精糧足，士氣旺盛，面對強敵，李由只能身先士卒、拚命死守。

明月在冷雲軒一等，就是三天，這三天中，她每天都祈禱夫君能夠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但每一天，她都只等來風伴殘葉獨自飄零。

李由激戰的第四天中午，左臂中箭，血流如注。但他依舊沒有退縮，拔出箭頭，包好傷口，繼續指揮作戰。奈何終究是寡不敵眾，下午城破之時，李由仍然率領秦軍巷戰，和身邊的十幾名貼身侍衛以一當十，拚死奮戰，直至倒在了他戎馬一生的沙場之上。李由的手緊緊攥著胸前的藍色玉墜，此時的玉墜，已經被他的鮮血染成了紅色，紅藍混合，竟然發出幽幽的紫色光芒。望向冷雲軒的方向，他的妻子，他的月月，笑顏如花、含羞帶俏的臉龐浮現在李由的眼前，痴情一片的眼一刻不離的望著李由，似乎天上人間，都不離不棄義無反顧的追隨。

李由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臉上帶著一抹得意，此生得明月，應該是值得他李由得意的，此生得明月之戀，應該是值得他李由欣然赴死的「月月，今生不能給你最好的，來生，一定。。。。。。」李由嘴角掛著一絲微笑，停止了他的呼吸，也停止了他廝殺的一生，沒有停止的，是他對明月的愛，將生生世世的延續。。。。。。

如雪的殘陽映紅了明月蒼白的面容，期盼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夫君離開的方向，毫無生氣的臉龐，兩行清淚無聲滑落。

冷風依舊吹落殘葉，同時伴著明月的一縷幽魂，追尋夫君征戰過的沙場，尋找他的氣息。

黑無常牽著李由，和白無常一前一後的走著，回頭向走在後面的白無常問道：「為什麼不用鏈子拴住他們啊？」白無常笑笑：「黑老弟覺得有必要嗎？他們一心求死，放一個回去也不獨活，再說了，這人間未必就是他們留戀的地方。」

黑無常笑笑道：「白兄說的是啊。不過這李由還真是勇猛啊，我都為他折服。」

這時候黑無常身邊的李由已經悠悠轉醒，睜開迷茫的眼睛看著眼前黑臉帥氣的男子，一眼就猜出了，這必定是傳說中的黑無常，於是掙扎著想要說點什麼，卻感到喉嚨一陣刺痛，竟說不出話來。黑無常感覺到了李由的動靜，停下了腳下的步子，拂袖一揮，李由頓時清醒了許多，看了看身邊的黑無常，立刻拱手道：「想必您就是傳說中的黑無常？」

黑無常黑著一張俊臉哼了一聲說道：「還傳說中呢，你現在這不是已經在我手裡了嗎？」李由一愣，瞬間明白過來，自己已經死了，走在黃泉路上。他第一個想起的人，就是明月公主，他的月月，趕忙四下找尋，白無常將昏迷不醒的明月抱到李由身邊問道：「你找她嗎？」問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把明月放到李由懷裡。

抱著明月，走到路邊坐下來，輕輕的擦拭掉明月嘴角的血痕，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彷彿怎麼也看不夠，時間慢慢過去，李由依舊抱著明月，身外之事完全不聞不問，卻讓黑白無常兩個人無奈又焦急。

黑無常性急忍不住，拽過來白無常，附耳低語：「白兄怎麼辦啊？不要耽誤了我們送他們投胎轉世啊，孟婆還在橋上等著呢。」白無常無奈道：「我有什麼辦法？這麼情真意切，怎麼好意思打攪呢。。。。。。」黑無常急道：「可是誤了時辰，你我都擔待不起啊，雖然現在還早，可我們寧肯早一點，以防有變，白兄，你去和那個李由說說。」

白無常笑道：「黑老弟，你怎麼不去啊？」黑無常一臉無奈：「這個時候你還拿我開玩笑，我一生氣，我怕我就。。。。。。就我這張黑臉，那個李由。。。。。。他，他恐怕會被我嚇到吧？」

白無常「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將黑無常上上下下看了個遍，搖頭笑道:「我說老黑，你也太自信了吧，馳騁疆場殺人無數的李由會怕你？雖然你那張黑臉的確不好看，為了避免你們的衝突，還是我去說吧。。。。。。唉，這壞事怎麼總要我去做啊，怎麼就不能讓人家小夫妻再恩愛恩愛呢，畢竟喝了孟婆湯，就什麼也記不得了。。。。。。」說完徑直朝李由走去，完全忽略黑無常憋得黑里透紅的那張臉。

白無常走到李由身邊，看著李由依舊深情的抱著明月在那裡魂飛天外，他伸手搖了搖李由的肩膀，李由的身體便隨之晃了晃。見自己無法喚醒李由，白無常衣袖輕輕一揮，李由這才如夢初醒，兩滴清淚滴落在明月的臉頰。

白無常心中一緊，這個堂堂七尺男兒，浴血沙場，沒想到也柔情到這般地步。白無常知道此時最重要的不是看他們兒女情長，而是送他們去投胎轉世。白無常搖了搖頭嘆息道：「人言三川郡守李由冷傲如霜，卻竟然痴情如此，但願你們在下一世，依舊這般情深似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