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惡魘般的夜
傅雨驍將賈寶寶的嘴堵上,將他綁在西橋下的柳樹下,緩步朝寒魘走去。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紅色的衣,烏黑的髮絲和銀色的絲帶交織在一起,隨風輕揚。
她伸手想像以前一樣去拍他的肩膀,可是伸出的手到半空始終未觸及。
「你沒事就走吧,別再跟著我了」寒魘背對著她,冷冷的聲音好像在極力隱忍什麼。說完,捂著胸口大步朝前。
他的動作沒有逃過她的眼,傅雨驍送了繩子,兀自繞到他面前。
一雙赤眸像充了血一般紅得瘮人,額頭青筋暴起,如錯亂的樹根盤虯在額間張牙舞爪,赤眸之中跳動著火芯子一種嗜血的衝動被他強壓在胸口。
「寒魘……你……怎麼了?」縱使他殺人的手法狠毒,她也從沒害怕過,如今這樣的他,倒令她害怕了……
「滾——」大掌一揮,將她擼到地上。
他抱著頭瘋狂地亂竄。
溫煦謙和的他突然變成這樣,傅雨驍心中好難受,她爬起來迅速地跟上了他。
月光,從枝椏間傾瀉而下,似輕紗一般環繞在西橋。那一輪圓月懸在空中散著瘮人的惡寒,今晚是月圓,心底閃過某種想法被她搖頭否認。
「寒魘你是不是病發了?」傅雨驍抓著他的衣袖,任他怎麼也甩不掉。
烏雲遮住了月……
好似觸動心底的某跟弦,寒魘回頭,眼赤欲裂,看向她的紅眸快要滴出血。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五指死死地掐住——
傅雨驍驚恐地瞪圓一雙眼,被卡住的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拚命搖頭。臉孔被脹得通紅,伸手去抓掐住脖子的手,寒魘加重了力道,陰冷的視線鎖著她「你說的沒錯,我就是病發了」
寒魘的臉漸漸在她眼前模糊,模糊得她都看不清楚了,脖子被掐得好難受……傅雨驍的手漸漸垂了下去,眼神也越來越渙散。
直到她的眼睛閉上,寒魘的手猛然放開,到底還是下不去手,他恨透了這樣的自己。
「咳咳咳……咳……」傅雨驍整個摔在地上咳了起來,心口悶得被什麼堵住一般「……寒魘……咳咳……」
烏雲散去,圓圓的月亮探了出來,寒魘像發瘋了般朝柳樹下的人奔去……
賈寶寶拚命的搖頭,肥胖的臉上充滿恐懼,雙目睜得老大眼裡倒映的是一雙嗜血的雙眸,掙扎的身子帶動了整棵柳樹「唔唔……唔唔……唔——」
寒魘像發了狂的野獸,猛撲過去,側頭咬住他的脖子,咔——
看不到血涌,卻聽見一聲一聲的『咕嚕』,咕嚕咕嚕……他在——喝他的血!!!!!
賈寶寶突然撐大了眼珠子,抽搐的身子倏地不動了,柳樹也沒了動靜,血順著衣領汩汩流淌,染了白色的鞋,再淌到草地上……
月光下,翻飛的柳葉,紅色的絮兒……
心彷彿停止了跳動,時間也在此刻靜止。待月光淡隱,寒魘鬆開了柳樹上的人,骨節分明的指廓擦拭著嘴角的血紅,因是紅衣,看不清血漬。
轉身又是一張溫煦謙和的面孔,面上沒有一滴血色,衣服上也看不出來,只有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他笑著朝她走來,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個玩笑,柳樹下垂首的死人告訴她這不是玩笑。
傅雨驍坐在地上,手低著地面不停地往後挪動,他向前進一步,她就向後挪一步。
女子煞白了臉,面上驚恐,茫然。
他笑著朝她走來,她退無可退。寒魘蹲下身擒著她雪白的下巴,薄唇翕動了兩下,殘佞道「這就是真實的我,是不是很可怕?」
傅雨驍,不久之後,你就會和我一樣。
「鄴城的那些命案……是你犯的!」原以為她會嘶吼,會癲狂,沒想到她出口的問題竟是鄴城的命案。
薄情的唇貼到她耳邊一字一句道「沒錯,百花樓那些人都是我殺的,我把她們的血喝乾了,讓后把屍體拿去喂蛇……」
「別再說了!!」傅雨驍抱頭,拚命地搖頭睜開下巴上的禁錮,她多想這一切都是夢。
「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以後離我遠遠的」寒魘鬆了手,站起來指著柳樹下的人對她說「不然下一次月圓,你就會和他一樣」
傅雨驍驀然抬頭看向柳樹下的賈寶寶,脖子上一塊破皮掉下的血肉,能看到裡面斷開的血管,血還在往下淌,像細流一樣沿著胸襟的錦衣往下直淌……
寒魘在她之前就走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西橋怎麼走回丞相府的。
…………
第二天,小皇孫的滿月在皇宮如期舉行。
太子攜太子妃、側妃一同進宮。
馬車內太子妃忐忑不安,金色的秀帕被她揪成一條繩索,面前的傅瑾言竟然完好無損地坐在太子身旁,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難道昨晚她沒去西橋,還是寶弟沒去西橋?寶弟到現在都沒給她捎個回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寶賢你怎麼了?」太子見她心不在焉。
太子妃愕然一驚「沒,沒事」
傅瑾言從太子肩上端坐起來,嬌笑道「昨晚月色不錯,姐姐一定是賞月賞的太遲睡覺,所以精神不太好」
「對對,我昨晚賞月太遲睡的……」太子妃順著她的台階往下去。
太子不再說什麼,軲轆的馬車聲一直行到皇宮才停下。
小皇孫滿月,王爺國舅,丞相太守等王公大臣紛紛到場,獨獨少了國舅的公子賈寶寶。
太子妃坐在傅瑾言身旁,側首在她耳邊小聲問道「你昨晚沒去西橋?」
傅瑾言正襟危坐,低聲應和「府外暗殺玩一次就夠了,你故伎重施,我難道還要傻乎乎地跑去送命?」
上次騙自己去鄴城找太子差點死在途中,要不是樊余救了自己,今日坐在這兒的還不知道是誰。
太子妃臉色鐵青,原來她知道,她都知道。一想到賈寶寶沒有回信,她不得不拉下臉來問她「既然你沒去,那為什麼寶弟既沒有回來也沒有回信?」
盈香得到的消息是中途有人相救沒殺死傅雨驍,賈寶寶沒有回來,難道……
如果賈寶賢知道自己的弟弟死在傅雨驍手中,那就精彩了,就算傅雨驍沒死,以後也不用自己去動手。
想到此處,女子對她妖冶一笑,悄聲道「我雖沒去過西橋,但是我姐姐代我去了」
「你姐姐,傅雨驍??」太子妃忽然想起那日一起飲茶的綉裙女子。
「對啊,我姐姐的武功可高的不弱……」傅瑾言只說冷冷前半句,後半句就留給她胡思亂想吧。
迎面走來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腳步急促,三兩步走到太子妃面前,也不行禮,上前就問「女兒啊,寶寶有沒有找過你,他到現在都沒回來,這酒席都要開始了……」
原來他就是國舅爺賈廉正,頭髮略顯花白,皮膚蠟黃褶皺,臉頰有些凹陷,倒是一副大病初癒的模樣。只見他右手鬆散地往左手手心一敲,彷彿什麼事情落空了一樣。
「我……」太子妃倏然緊張起來,張開嘴半天才違心道「我沒見過寶弟,爹爹你派人找過沒」
「賭坊,伎院都找了,就是不見他人影」賈廉正垂首長嘆口氣。
賭坊,伎院,哼……傅瑾言抿唇嘲笑。卻見賈寶賢眼神閃躲,一張精緻的臉上寫滿恐慌。
看來她和賈寶寶暗地裡乾的這些勾當都是背著國舅和皇后的。要是賈寶寶真的出了什麼事,那她這做姐姐的不也難辭其咎。傅瑾言光是想著,都覺得這一家子人真好笑。
老子沒才,兒子沒品,女兒做事不經大腦,卻各個盯著一個好官職和頭銜。唯有皇后還算個精明的主。
宴席上悶的慌,傅瑾言悄悄地離開了宴席。
我怎麼走到這兒來了?雲瑟宮,這個無人問津的廢舊宮殿,為何她幾次都會走來這裡?
第一次是賈寶賢帶她來的,那時候是皇后找到了她,還把她錯認成雲貴妃,嚇得說話都在顫抖。
對了,皇後為什麼會說話顫抖,除非……
什麼東西在腦中飛快地閃過,她捉住了兩個字——心虛!!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雲貴妃的死和皇后脫不了關係。
再看向雲瑟宮,門庭冷落,那日盛開的梅花樹此刻光禿禿的。可是那種熟悉的梅香在腦中揮之不去。自己從暴室逃出來就是順著梅花的香味走的……醒來之後就躺在冥王府。
這座廢宮裡面是怎樣的呢?女子蓮步微移,走到宮門前,正要伸手推門,身後傳來低沉的男聲——
「你來這裡做什麼!」聲音富有磁性,卻也慍著怒,細微的,不易察覺。
傅瑾言轉身,他還是以前那般俊美無疇,凜冽桀驁的眼神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時染上了疑竇。
他問「你的孩子……?」
廬舟子為她說把脈時曾說過『兩條命均無險』,從那時到現在不過九個月,芙蓉園時還挺著大肚子,怎麼……
孩子是她永遠的痛,像是結痂的傷口被撕開,連著肉,帶著血,痛入骨髓。
傅瑾言撫上平坦的小腹,走到他面前,朱唇輕啟,曼聲笑道「一個月前我們從芙蓉園出來被太子看到,他以為我的孩子是你的,所以就將孩子打掉了」
她的聲音平平靜靜,臉上帶著笑和他說著,彷彿在談論天氣,而他分明聽出了其中的血腥和殺意,到底是什麼使一個善良的女子變成這樣——笑著,平靜地談論一個逝去不久的生命。狹眸微眯,再次審視面前的絕色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