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章 居然是一場空
蘭桂芝只垂著眼瞼,不言語,她自己心裡清楚,即便是說話,也沒人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誰讓被人財大氣粗誰讓被人撒的了潑呢?
又說了些別的閑話,那哥三個就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子。
這上房屋裡老爺子在裡間屋裡瞅著悶煙,老太太好著的時候他總覺得老太太勢利貪財潑辣蠻不講理,老太太病了的時候他總覺得老太太是累贅,可是這會兒老太太靜靜地躺在那冰冷的棺槨里了,他倒是覺得這屋子裡一個人冷冷清清的了。
有些東西,失去了,才知道它到底是多麼的珍貴,可是知道了卻晚了,回不來了。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麼矯情。
葉小萱見那四個人都各自的坐下了,也便想著自己的事情了。
妯娌四個顯然是各懷各的心思,眼神兒便能流露出些蛛絲馬跡,只有彩鳳在那兩眼獃滯的看著老太太那朱漆厚棺槨,心裡默默的想著,好人也是一輩子壞人還是一輩子,可是為什麼有的人想著要做好人,有的人就想著做壞人?不管生前有多少人讚美或者遭了多少人的唾罵,可是死了還聽得見么?
葉小萱坐了一會兒,眼瞅著門外的霧氣越來越大,再看看桌上的白燭差不多要燒盡了,便說道,「我去弄個新的燭火。」
「三弟妹,我也跟你一起去吧,一個人在這漆黑的夜裡,多少會有點害怕,就算是心裡沒鬼還是免不了害怕。」蘭桂芝低聲說道。
可是這句話讓李妙雲和紅葉聽了,她們倆都是渾身的一顫。
彩鳳倒是急著說道,「對對對,這晚上的,天色黑霧氣中,二嬸子還是陪陪三嬸子吧。」
說完,葉小萱和蘭桂芝便出了上房的們,要去雜物間里拿燭火。
兩人走出來之後,蘭桂芝便往身後看了看,說道,「三弟妹,現在需要我做什麼?」
葉小萱也左右的觀察了一下,說道,「咱們家柴房還有熏蚊子用的蒿子吧?」
「嗯,有呢,今年夏天的時候爹砍了不少,後來晾乾了都放到了柴房了,說明年夏天用,陳的比新的好熏蚊子。」蘭桂芝輕聲說道。
葉小萱點了點頭,說道,「嗯,那玩意兒煙霧最大,待會兒你抱兩抱放在門外的台階下,點著了。」
蘭桂芝有些疑惑的看著葉小萱。
「我是要用那煙霧。」葉小萱說道。
蘭桂芝聽完了這句話,便急忙的走開了,她心裡想著,葉小萱這是要做什麼?想不明白,只能先去做,看看葉小萱到底要做什麼。
葉小萱也到了大門口,那裡也掛著燈呢,這要是化妝成美人兒那必須要有些技術才行,可是畫一張白灰臉色大紅唇,那就快多了。
葉小萱三下五除二的就畫好了,只見這時候蘭桂芝已然把蒿子秸稈點著了,小火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葉小萱便輕輕的站在了門口,見紅葉李妙雲和彩鳳已經都打上瞌睡了,這深更半夜的正是睡覺的時候,打牌聊天難免也會困,何況是守靈了。
葉小萱見那煙霧已然充滿了整間屋子,便走到了老太太的棺槨後面。
「我回來了,你們可是想我?老四家的青果兒林子分了沒?老大家裡的要生了么?」葉小萱盡量的學著老太太的聲音。
這深更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燈光又暗,大家只聽了那動靜,看看那被風吹的搖曳不定的燭火,更加的恐怖了。
「老太太,我可是從來沒做過對不起您的事啊,您千萬別來找我,那青果兒林子,我們不要了。」李妙雲嚇得捂著臉捂著眼的趴在牆角嘚瑟成一團。
紅葉顯然也是害怕極了,低著頭不敢抬頭看,兩手使勁兒的捏著孝帽子,哆嗦的問道,「娘,雖說我是恨你,可是您病了前期我也是端葯送水的,後來——」
葉小萱見李妙雲那嚇得都要尿了,也沒有說半點老太太中毒得了瘋病的事情,便心裡想著這事不是李妙雲了。
彩鳳更是直接面朝牆壁的貼著,大氣不敢出。
「後來?後來不是你給我下的毒?」葉小萱直截了當的問紅葉。
紅葉依舊在使勁兒的捏著孝帽子,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說道,「老太太,我要是想葯死你,還用把你毒的瘋了?直接就毒死了。但是您別放在心上,這事我拿我娘來發誓,要是我給您下了葯,我娘就不能投胎成人變成孤墳野鬼!」
葉小萱見到這樣,心裡突然有些失落,難道是沒有炸出什麼事情來?可是看著李妙雲和楊紅葉的樣子又真的不像是說謊,難道真的是老太太遭了報應?
楊紅葉說完了這些再也堅持不住,趴在旁邊的木頭桌子上,一頭暈死過去。
只有蘭桂芝,剛開始的時候她還也覺得是老太太的魂魄回來索命了,可是想起先前葉小萱的一頓準備,便料定那說話的可能是葉小萱,她只是裝著害怕,低頭的抱成一團。
這時候老爺子突然迷迷糊糊的聽到了外屋的動靜,嘴裡叫著,「老婆子?老婆子是你回來了么?」
老爺子正要往外走,葉小萱趁著大家都各自的不敢抬眼去看,急忙跑到了院子里,急忙用事先準備好的水和毛巾,卸了妝,用大鐵鍬將一堆沒燒透的柴禾弄進來,衣兜里還拿著兩根火燭。
「這是怎麼了?」葉小萱佯裝納悶的看著屋裡東倒西歪的一片人,轉身便朝著院子里喊,「快來人啊,出事了!」
葉小萱這一嗓子把各個屋裡的男人都喊來了。
這時候老四也一身風塵僕僕的闖進來了,見李妙雲緊緊的蜷縮在牆角,心疼的跑過去,一下子把李妙雲抱在了懷裡。
楊福也心疼的急忙撲過去,把紅葉抱起來就要往自己的屋裡走。
楊祿見蘭桂芝沒什麼大的反應,便心裡有些奇怪,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好,只好拉了拉蘭桂芝的袖子,把蘭桂芝叫到了角落了。
祥子見狀問道,「小萱,這是怎麼了?」
葉小萱瞪大了眼睛,說道,「我去拿火燭了,不知道啊。回來了就這樣了。」
彩鳳嗷的一聲,哭著說道,「奶奶詐屍了,回來找咱們算賬了,可是我對她老人家可是已經盡心儘力了,她吃喝拉撒全是我照顧啊。」
葉小萱急忙走到彩鳳旁邊,溫柔的安慰道,「彩鳳,你懷著孩子呢,要注意一點,再說了,你不是自己都說了么?你對老太太的好,她能不知道,所以這不是沒嚇唬你么?」
彩鳳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是啊,奶奶只問了婆婆啊。」
眾人把目光投向了楊福懷裡抱著的楊紅葉。
「看啥看,小紅葉怎麼會對娘下手?哼,娘就是搗亂,活著的時候把家裡弄得雞飛狗跳的,死了還這麼折騰一家老小的,怎麼這麼招人恨!」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聽的大家都驚呆了,老爺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竄到了楊福的面前了。
老爺子哆哆嗦嗦的指著楊福說道,「你個沒良心的畜生!真是娶了媳婦兒忘了娘啊,你娘把你生下來養活到大,給你娶了媳婦兒,你就這麼說你娘?」
楊福撇了撇嘴,只覺得腮幫子火辣辣的一陣陣的痛,半天才說道,「娘給說的王秋月,但是那不是沒了嗎?現在,小紅葉是三弟妹給我說的。」
老爺子聽了楊福的反駁,氣的嘴唇發紫臉色鐵青,顫抖的大手再一次揚起來,眾人有的咬牙似乎是打在了自己的臉上一樣痛,有的閉眼不敢去看。
突然一陣悶響,老爺子像是一灘爛泥一樣的躺在了地上。
楊福嘴角一抽,看著懷裡的小媳婦兒,不想放下。
老四早就抱著李妙雲朝著自己的屋子跑回去了。
蘭桂芝正在哄著受驚的彩鳳,祥子和楊祿不約而同的跨過去,將老爺子攙起來,抬著到了屋裡的炕上。
蘭桂芝和葉小萱把彩鳳攙著送回了名兒的屋子裡,好生的安慰了一下,便要離開。
彩鳳哭著一下子拉住了葉小萱的手,說道,「三嬸子,你留下來陪陪我吧,我害怕啊,要是奶奶再來,可咋辦?」
蘭桂芝抿了抿嘴,看著葉小萱。
葉小萱低頭思忖片刻,說道,「不然這樣,後半宿讓祥子來你這屋裡睡,你去我那屋裡,跟著我們娘幾個一起睡吧。」
彩鳳點頭若雞啄米,一下子就從炕上下來了,緊緊地抓著葉小萱的袖子。
蘭桂芝又陪著,去了葉小萱的屋裡。
蕊蕊和心心已經開始打瞌睡了,躺在炕上。
歡歡剛把小包子放下,正要拉被子給蕊蕊和心心蓋上,聽到門開了,便轉身一看,是葉小萱和蘭桂芝攙著彩鳳進來了。
歡歡見彩鳳臉色慘白,便驚訝的問道,「名兒嫂子,你這是咋了?」歡歡問著這些,便上前去摸彩鳳的手腕兒。
還沒等彩鳳說話,歡歡便說道,「還好還好,我以為你咋了,原來是受到了驚嚇,來來來,這邊坐著,我給你弄點成藥汁液喝。」
葉小萱把彩鳳安頓好了便說道,「閨女,你陪著你大嫂子吧,我和你二伯娘再去看看。」
歡歡點了點頭,又轉過臉,仔細的給彩鳳喂葯喝。
葉小萱和蘭桂芝轉身出去了,那邊還要處理一點事。
歡歡見彩鳳嚇得牙齒還在碰的厲害,便問道,「大嫂子,你這是咋了?」
「奶奶——奶奶——奶奶回來了。」彩鳳驚恐的看著窗戶門。
歡歡嘴角一抽,說道,「大嫂子你竟是瞎說,人死如燈滅,怎麼還能回來?」
「是真的,我真的看見了,慘白的臉慘紅血口,好陰森啊,還說話呢。」彩鳳雙手冰冷的握著歡歡的手腕兒。
歡歡半信半疑的說道,「大嫂子你是不是做惡夢了啊,來來來,你躺好了,喝了這葯汁你睡一會兒,沒事,我會在你身邊陪著,你不要怕。」
彩鳳像是拉住了救命的稻草,重複的說道,不要走陪著我。
這個時候老四也在炕上心疼的看著那瑟瑟發抖在牆角不肯說話的李妙雲。
「媳婦兒啊,你這是咋了,你倒是說說啊。」老四每次想離著李妙雲近一點,李妙雲就急忙閃開,渾身發抖。
老四嘆了一口氣說道,「娘生前最疼愛我的,怎麼會來嚇唬你,你別怕了,一定是嚇唬別人的,你要是沒做對不起娘的事情,娘不會找你的麻煩的,乖媳婦兒來我這。」
李妙雲頭搖得像是個撥浪鼓,說道,「不是我,我沒害她。」
老四趁機一下子抱住了李妙雲,使勁兒的抱著,生怕李妙雲再逃脫了。
外面的霧氣似乎更加的濃了,有一股濕乎乎的味道,不斷地隨著夜風襲擊著每一處可以鑽進去的縫隙。
楊福兩眼淚汪汪的看著瞪大了眼睛的楊紅葉,嘟囔的說道,「葉兒啊葉兒啊,你可別嚇唬我啊,你可是要好好的啊。」
紅葉瞪大了眼睛看著前方,偶爾說道,「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楊福一邊抱著紅葉抽泣一邊回答著紅葉的話。
這個夜裡似乎除了老楊家,整個楊家莊都很安靜;這個夜裡老楊家的大大小小心裡都在糾結一件事,老太太怎麼就回來了,除了蘭桂芝好有信心。
外面的公雞叫了三遍了,天蒙蒙的亮了,今天的天氣似乎好的很,東方那天地相接的地方出現了魚肚白,湛藍的天空像是抹了漂亮的顏色。
名兒背著一個包袱正在往家裡趕,他這次出去就是想著找個門路,看是否能去省城做個賬房的記賬的,好歹了也是讀過書的人,再說了他現在手無束雞之力,莊稼活是幹不了了,只能找個需要認字的工作來糊口。
他年輕的臉上有些滄桑,許是連著幾天趕路的原因吧,又或許是找活碰了壁的原因吧。
走到了南邊村邊上,桂香嬸子正坐在那給她那小笨狗喂東西,抬頭見名兒背著破包袱疲倦的臉色,步履凌亂的朝著這邊走過來。
「楊名,你是從哪裡回來啊?你家老太太——」
還沒等桂香嬸子說完話呢,名兒狠狠的剜了一眼,撇嘴說道,「桂香奶奶,你不八卦點能死么?」
說完這句話便甩袖子離開了。
桂香嬸子看著楊名那落魄的背影,啐了一口在地上,說道,「看那德行,有什麼了不起啊,不就是考中了個功名么,可是還不是得自己去找活糊口?人家楊賀可是中了探花。」
名兒朝著老院的方向走去,進了衚衕,老遠的就看見了那黑布幛子掛在大門口門楣上,門口兩側還掛著沒撤走的白紙糊的燈籠。
楊名走近了院子,只覺得一片死氣沉沉的腐朽的味道,摻雜著燒紙的讓人窒息的味道,撲鼻而來。
這時候楊福正垂頭喪氣的從上房走出來,他準備回去給紅葉做點吃的。
「名兒!」楊福見楊名進來,瞪著眼,說不出來是激動還是驚訝。
楊名下巴上由於幾天沒刮鬍須變得發青,苦笑一聲說道,「爹。」
「兒子,怎麼樣?找到活了么?一個月能給多少錢?」楊福走上前來。
楊名嘴角勾起一絲苦笑說道,「沒找到。」
楊福那期望的眼神,瞬間變得有些失落,伸出的雙手就那麼停在了半空,說道,「沒事,再找吧,等你奶奶的事情處理完了。」
楊名點了點頭,回了自己的屋子。
這會兒老楊家的人算是齊了,總是要商量一下老太太的事情了。
老爺子也深深的覺得身子不如以前了,想著先探探大家的口風,看看這分家的事情怎麼辦。
葉小萱在窗戶裡頭已然把窗外的事情看在了眼裡。
她才不圖老楊家的這點所謂的家財,可是她要的是老爺子的那份公正,她可是一直覺得心裡悶了一口氣。
經過昨晚上那麼一鬧,葉小萱還覺得似乎有些什麼事情沒弄明白,連村裡的老郎中都是懷疑老太太是被下了毒,可是紅葉和李妙雲都沒可能,難道真的是她想錯了?難道是蘭桂芝?
葉小萱的心裡越想越亂,可是她就是要打破砂鍋把這件事弄清楚,看看到底這家裡頭還有什麼事,再就是,祥子的身世,也就只有老太太這個當娘的知道,可是現在老太太就這麼沒了,不知道老爺子是不是知道些蛛絲馬跡。
葉小萱看著楊名進了自己家的門,楊名那是帶著渾身厭倦的推開了那扇門。
「名兒啊,你可算是回來了。嗚嗚,奶奶沒了,你那後娘——我——」彩鳳一邊哭著抹眼淚一邊說話,卻有一肚子的委屈話說不出來。
楊名不耐煩的說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我這還心煩著呢。」
彩鳳抿了抿嘴又輕輕的把眼角的淚水抹乾凈,紅著眼睛,眼神一直盯著楊名的身影,楊名走到哪裡,彩鳳的眼神便跟著到哪裡。
「名兒,我,我有了。」彩鳳說完便低下了頭,抿著嘴。
楊名拉開柜子的手頓了頓,扭頭問道,「真的?」
「嗯。」彩鳳聽得出楊名那聲音里的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