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4】
「請問一下,有沒有見過這名女子?」齊語堂展開一副畫像,問客棧掌柜。
掌柜的仔細看了畫像上的人,是一名芳華女子,著一身藕色勁裝,長發整齊束在腦後,秀美的長相,帶著一絲英氣,修眉端鼻,雙目有神。
很漂亮的女子,可惜掌柜的不認識,他歉意搖頭:「公子,不好意思,我不認識。」
齊語堂沒說什麼,收起畫像,這些日子來,他走遍傾瀾國,皆沒找到錢淺的一絲消息,如今他在聖顏國的北方邊境,也就是當年他初遇錢淺的地方,仍舊沒有錢淺的消息,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句聽了無數次的話。
「公子,要不我幫你打聽打聽?我們老闆娘見多識廣,估計認識這位姑娘。」掌柜的有些擔心齊語堂不在客棧夜宿,趕緊再道。
齊語堂把畫像收好,點了點頭,就算掌柜的不說他也準備在這休息一晚,天已經黑了。
掌柜的立即揚起一抹笑容,讓小二帶齊語堂去客房,準備熱水熱飯菜,給齊語堂送去。
齊語堂剛上了樓,一名面紗女子拉著一個快兩歲的女娃走了進來。
「老闆娘,您來了?」掌柜的十分熱情地迎了上去,並給女娃見了禮:「悅小姐!」
小方悅一手拿著布偶,一手拉著面紗女子的手,笑眯眯地朝掌柜的點了點頭,將新玩具給掌柜的看:「高爺爺,娘給我買的,好看嗎?」
「好看好看。」高掌柜歡喜地摸了摸小方悅的腦袋:「又長高了。」
小方悅把布偶摟進懷裡,抬頭朝娘親高興一笑,圓溜溜的眼睛立即成了兩條月牙。
面紗女子眸中閃過一抹疼愛的溫柔,看了小方悅一眼,對高掌柜道:「高叔,今天生意怎麼樣?」
「老闆娘放心,客房又滿了,大部分客人都是沖著我們客棧的菜品來的,都說味道極美。」高掌柜掃了客棧大堂一眼,樂滋滋地回道。
方秀也看了吃得滿臉笑容的客人們一眼,滿意點了點頭,拉著方悅上樓:「把我要的飯菜準備一下,我要帶走。」
「老闆娘,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您過來拿。」
方秀沒再說什麼,拉著小方悅上了樓。
高掌柜看著方秀婀娜的身材,臉上的笑容又深了一分,走回櫃檯算賬,他雖然沒有看到方秀的模樣,但猜到她一定長得十分漂亮,應該比剛剛那位公子畫像上的女子還漂亮……
準備打算盤的手一頓,高掌柜抬頭朝樓上看去,見方秀母女已經沒了影子,他輕嘆了口氣,還是等她下來再幫那位公子問問吧!
「悅兒,娘去沐浴換衣衫,你在房裡玩布偶,不要亂走知道嗎?」方秀一邊拿換洗的衣服一邊對女兒道。
小方悅很懂事地點了點頭:「娘,我知道了。」
才不到兩歲的孩子,吐字已經很清晰,也分外懂事。
方秀看了已經在玩布偶的女兒一眼,溫柔一笑,轉身進了屏風后沐浴。
小方悅獨自和布偶說起話來:「我叫你小小悅好不好?我會像娘疼我一樣疼你的,而且我不會讓你沒有爹爹哦,因為沒有爹爹的感覺很不好啦,二妮子她們都有爹爹,就我沒有,好難過哦。」
二妮子是她的小夥伴。
正入了浴桶的方秀身子一僵,眸中淚水就這樣泛濫了,好在浴桶中霧氣瀰漫,看不清她的容貌。
前情往事歷歷在目,加上這些年來的辛酸困苦,她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卻不敢哭出聲,任眼淚決堤。
「娘,您怎麼還沒洗呢?」沒聽到水聲,小方悅奇怪地看向屏風后問。
方秀深吸了一口氣,笑答:「娘這就洗,你乖乖的和布偶玩哦。」
「好的。」小方悅繼續拿著娘給她新買的布偶玩了起來,還不忘和娘說話:「娘,這個布偶好漂亮,那位戴著面具的姐姐也好漂亮。」
「你都沒看到姐姐的樣子,怎麼知道她漂亮?」方秀捧了捧水洗了臉后,笑問,眼淚卻止不住地再次流了滿臉。
小方悅扯了扯布偶的小手,一副我當然知道的表情:「因為娘很漂亮。」
「呵呵。」傷心的方秀終於被女兒逗樂了,她不再哭,開始沐浴:「悅兒說得對,等會娘帶你去看姐姐。」
「嗯,姐姐病了還在賣布偶,我們多帶些飯菜給她吃,吃飽飽了就不會難受了。」以前她生病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好,都聽悅兒的。」
「嘻嘻……」
水聲越來越大,小方悅不再和娘親說話,獨自打開門坐在門檻兒上,看著慢慢亮起來的燈籠,在風中飄來飄去,美極了。
對方的房間門沒關好,裡面的燭火從門縫裡透出來,徑直照在小方悅粉嫩圓潤的臉上,小方悅眯了眯眼睛,站起身走過去,想讓房間里的人把門關好,娘說過的,夜裡要關好門才安全。
她敲了敲門,臉上露出最可愛無敵的笑容。
「怎麼了?」正巧沐浴完的齊語堂打開門,見到門口拿著布偶笑得無比可愛的小女娃,先是一愣,而後輕聲問她。
小方悅聲音軟糯地指了指門道:「娘說,夜了要關好門,否則會有小偷……」歪著腦袋想了想,又道:「不過你長得這麼高,應該不會怕小偷……如果你是我爹爹就好了。」
不諳世事的孩子,不會藏心思,想到什麼便說什麼。
齊語堂眸光閃了閃,不由自主地蹲下來,看著微黃燈光下的小女娃,問她:「你叫什麼?」
「我叫悅兒。」小方悅高興地介紹自己,還晃了晃手中的布偶:「娘今天給我買的,漂亮嗎?」
齊語堂下意識地點頭,他好像不願讓面前的小女娃不開心,嘴角扯起一抹難得的笑意,再問:「你爹呢?」
剛剛她那樣說,顯然是沒有爹的。
「我沒有爹爹,可是二妮子她們都有爹爹,就我沒有。」說著難過地低下頭去,轉而想到什麼,抬頭看著齊語堂,圓溜溜的眼晴閃閃發亮:「你可不可以當我爹?這樣二妮子她們就不會笑話我了。」
齊語堂望著那雙黑亮的大眼睛,突然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想不起在哪見過,聽到面前的小女娃如此天真的話語,齊語堂有生以來第一次不想逆了她的意。
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好。」
「爹爹。」小方悅撲進齊語堂懷中,一個勁地噌著小腦袋,好像闊別多年初次相見的親生父女,原來有爹爹的感覺這麼好啊!
齊語堂的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好像一直有個聲音在喊,保護她,照顧她,疼愛她。
可是,他們萍水相逢,毫無瓜葛。
「悅兒……」對面的房間傳來母親的呼喚,也很熟悉的聲音。
小方悅趕緊從齊語堂懷中起來,應了一聲:「娘,我這就來。」再把手中的布偶塞給了齊語堂,笑道:「我把小小悅送給你了,明天我再來找你,我們一起玩布偶好不好?」
「好。」齊語堂看了看手中的布偶,無法拒絕地答道。
小方悅眼睛笑成月牙,轉身進了對面的房間:「娘,你沐浴完了嗎?」
「你去哪了?不是讓你在這裡等娘嗎?小心壞人把你拐跑了。」
「我在外面玩,有個很像爹爹的叔叔哦,我把布偶送給他啦,娘會不會生悅兒的氣?」
「不會,娘永遠不會生悅兒的氣。」
齊語堂聽到母女倆的對話,心中淌過一抹溫暖,緊了緊手中的布偶,轉身回了房間關上門,本來他打算明天一早就走的,現在,他決定多留一日。
對面的房間門關上了,再次傳來小方悅的聲音:「娘,那個姐姐病得那麼厲害,會不會死?」
「不會的,娘已經給她請了大夫,她只是餓壞了,我們拿飯菜給她吃,她吃飽了就會像悅兒一樣健康了。」
「太好了,娘,我們快去吧,讓姐姐再給悅兒做個布偶,我約了像爹爹的叔叔明天一起玩布偶的。」
「好,我們去拿飯菜。」
聲音漸漸遠去,齊語堂臉上已揚起了濃濃的笑意,他將這個普通的布偶放在桌子上,開始吃東西,本來漂泊快一年的他身心俱疲,根本沒有什麼胃口,現在卻突然想吃東西了。
倒了杯酒喝下,他邊吃菜邊看著那個布偶,腦中浮現出小女娃的臉來,越發覺得熟悉,還有她母親的聲音。
不到兩歲?
齊語堂突然想起一個畫面:
「我懷孕了,是沐學海的,他強行佔有了我,我不敢告訴皇兄,我不敢承受那些不堪的言語,我很害怕,我整夜整夜地做惡夢,我想,再這樣下去,我根本沒辦法活著,語堂哥哥,你可以幫幫我嗎?」
「怎麼幫?」
「讓我離開這裡,我會打掉孩子,尋一處安靜的地方好好過日子。」
「你是當朝公主,除非嫁出皇宮,否則沒有辦法離開。」
「可是現在沒有人願意娶我,我不想讓人知道我的事情,不想成為東方皇室的恥辱,語堂哥哥,看在我當年不顧性命為你求情的份上,你就幫我一次,我知道我再也沒有資格得到你的愛,但我對你的一片心天地可見……我求你!」
她跪下了。
一國公主,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金枝玉葉,跪在了他的腳下,那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只是一個無助受盡苦楚的女人,縱然有再大的恨,當一個女人跪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也煙消雲散了。
他拽緊拳頭,目視前方,回了她一個字。
她猛地抬頭看他,眼淚決堤而下。
那雙布滿淚水的眼睛不就是送給他布偶的女娃嗎?難道這個女娃是……
齊語堂猛地放下筷子,拿起布偶打開門出去,快步下了樓,四下尋找起來。
「公子,你在找誰?」高掌柜問道,無意間看到齊語堂手中的布偶,他吃驚道:「這是悅小姐的布偶!」
齊語堂趕緊問高掌柜:「你認識她?」指布偶的主人。
「當然認識,她是我們老闆娘的女兒。」
「她們去了哪裡?」
「剛拿了飯菜去給一個生病的女子,好像在南邊有個小木屋……」
齊語堂已經拿著布偶跑了。
高掌柜本來想叫住他,把布偶給自己就好,反正老闆娘和悅小姐晚上會回來的,追到門口,見齊語堂已經消失在黑夜中,他搖了搖頭,回去繼續算賬。
小木屋裡。
「你的舊傷總是複發,近日還是不要太勞累。」方秀喂一名戴面具的女子吃飯。
女子吃兩口便撇過頭去咳嗽兩聲,面具遮擋住了半截臉,只露出嘴巴和下巴,卻能看得出是個芳華女子,一雙眸子有著異於常人的風韻和英氣,她身著藕色勁裝,長發束在腦後,很清爽乾淨的感覺。
咳嗽了好一會兒,她才無力地道:「無妨的,已經喝了葯,睡一覺就會好。」
方秀不再說什麼,繼續細心地喂她吃飯。
「姐姐,你明天能再幫我做個布偶嗎?」小方悅端了杯水過來給面具女子。
方秀接過水餵給面具女子喝了一口,她方才舒服了些,眸中閃過一抹溫和,點頭道:「好。」
彷彿沒有人能拒絕小方悅的要求。
「太好了,明天我就拿著新布偶去找像爹爹的叔叔玩。」小方悅在屋子裡歡喜地跳了起來。
簡陋的屋子,只有一張缺角四方木桌,和兩張斷腿小板凳子,擺下一張木床后,便沒有多大的空間。
方秀無奈一笑,又餵了些飯菜和水給面具女子喝才放下碗筷,正準備去門口給面具女子熬藥,三名見著光線而來的不良混混踢開門沖了進來。
「喲,這裡竟然有兩個娘們兒。」本來是想進來打劫,沒想到有女人,領頭的男子口水直流,本就一臉麻子,這會子一臉淫像,更是醜陋不堪。
「娘!」小方悅嚇得撲進方秀的懷中。
旁邊一名灰衣男子眼睛一亮道:「大哥,不止兩個,有三個!」
「哈哈,就知道你小子好這一口,那兩個大的我和黑牛上,這個小的留給你。」麻臉男抹了把嘴角的口水道。
灰衣男立即作揖:「多謝大哥。」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私闖民宅?」方秀聽到兩個男人不堪入耳的話,趕緊將女兒藏到身後,心口狂跳了起來。
她不會武功,而面具女子病得嚴重,也無力反抗,她就算死也不會讓女兒受到侮辱,那種感覺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女兒才不到兩歲,不能承受她當年的痛苦!
麻臉男一臉壞笑:「我們是好人,讓你們爽的人,小美人,寂寞嗎?我們哥幾個來陪陪你們。」
三個男人流著口水朝方秀走了過去。
「畜牲,滾出去,否則老娘宰了你們。」面具女子撐起身子想站起來,可是一使勁,胸口便鑽心般地痛,她又無力地躺了下去,臉色蒼白無血。
若是以前,她一掌就可將這三個畜牲劈死,可是現在,她舊傷發作,連半絲力氣也使不上,更何況提起內力了?
「哎喲,潑辣勁,爺喜歡,爺決定上你了。」麻子男搓了搓手,朝面具女子走去。
方秀張開手臂擋住麻子男:「不準碰她,出去,否則我就報官。」
「今天你們還會有機會去報官嗎?」麻子男看著方秀胸口的起伏,口水更是止不住地流,抬手便朝那起伏處抓去。
方秀臉色一變,拉著小方悅閃到一邊。
小方悅嚇得拽住方秀的衣擺,一張粉嫩可愛的小臉皺成一團,要是像爹爹的叔叔在就好了,就能保護她們了,嗚嗚,她好怕。
方秀想到曾經被施暴的畫面,身子忍不住的顫抖起來,隨手抓起地上的一把生鏽柴刀,雙手握住,對著三個流氓,凶道:「不準過來,否則我殺了你們!」
「喲嘿,小娘們兒,性子這麼烈,看來爺不拿出點顏色給你看看,你還不知道爺們曾是幹什麼的。」麻子男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搓了搓,然後朝方秀撲了過去。
方秀咬了咬牙,舉著柴刀胡亂砍了過去,一陣亂揮:「我殺了你們,畜牲,我殺了你們……」
「啊啊啊!」三聲痛呼聲傳來,才止了方秀的動作。
她以為自己砍死了三個流氓,心頭一喜,定睛一看,那三個男子確實已經死了,卻不是被她砍死的,而是被筷子刺穿了脖子,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而三具屍體的前面站了一個高大挺拔的紫衣男子,滿身蒼涼冰冷,手中卻拿著她女兒的布偶。
「咣——」柴刀掉落在地,方秀猛地後退幾步,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而床上的面具女子看到紫衣男子時,先是一驚,而後一喜,最後慌亂起來。
「爹爹!」小方悅從娘親身後衝出來,撲進了齊語堂的懷中。
方秀又是一驚,原來女兒口中像爹爹的叔叔是他?
齊語堂抱起小方悅,走到方秀面前,柔聲問道:「沒事吧?」
「我沒事!」方秀搖頭,眼淚已經滾落,浸濕了面紗。
齊語堂安撫道:「別怕,沒有人可以再欺負你。」
「語堂哥哥。」東方秀撲進齊語堂懷中痛哭起來。
這些年來的委屈難過,在看到心愛的男人時,傾刻間決堤。
齊語堂一手摟著小方悅,一手摟著方秀,正準備開口勸慰,卻看到了床上滿眸慌亂,已經坐了起來的面具女子,他一眼便認出女子來,他心頭一震,勸慰換成了震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