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德妃娘娘!」那侍衛卻是半分面子也不給她,正待要出手攔她,就聽裡面的正殿里傳來一聲似乎是桌椅轟然倒地時候發出來的悶響。
因為那聲音太過突兀,守門的侍衛一愣。
單語喬的眼睛一亮,眼睛趁機閃身進去,直奔了正殿。
進門卻見展歡顏身著鳳袍面容冷肅的坐在一張椅子上。
當前一個宮婢被墨雪按在地上,疼的冷汗直流尖聲告饒:「皇後娘娘,您這是做什麼?奴婢做錯了什麼?」
展歡顏的手上套著奢華的甲套,她兀自低頭擺弄,卻是看也沒看那宮女一眼,只就冷冷說道:「做錯了什麼?你給皇上送來的這是什麼東西自己心裡還不清楚嗎?公然投毒謀害皇上,你有幾個膽子擔待?」
那婢女本來就正在心虛的時候,因為不能違背單太后的命令才不得已前來,這會兒在被她的聲色俱厲一嚇,心裡已經抖成一片。
她是萬也不曾想到她才把這碗羹湯呈上,展歡顏卻是連問都沒問一句就已經料定了湯種有毒。
這會兒她也不知道該是如何狡辯,只是臉色慘白,冷汗直流。
單語喬從外面進來,見到眼前的場面不免失望——
她當時也是覺得單太後會叫人送了羹湯來給北宮烈示好這一點十分的蹊蹺,本來是想跟過來揭穿了單太后的陰謀好在北宮烈面前邀功的。
可是誰曾想展歡顏會如此精明,這就已經發難。
這一趟,倒是白走了。
「娘娘在說什麼?奴婢——奴婢聽不懂!」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那宮婢勉強鎮定了心神道。
「聽不懂?」展歡顏漠然看她一眼,卻是沒有廢話,直接一抬下巴對墨雪使了個眼色,「把這碗湯給她灌下去!」
藍湄把手裡端著的湯碗遞過去。
那宮婢的眼睛瞪得老大,頃刻間三魂七魄就全都飛了。
她是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皇後娘娘竟會是這麼個殺伐決斷的狠角色,不審訊不動刑,直接——
這就是要她的命啊!
墨雪更是沒有遲疑,我彎身就去掰她的下巴。
那宮婢嚇的花容失色,求生的意志使然,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竟然一下子甩開墨雪的鉗制,拔腿就跑。
慌不擇路之下,她起身的時候又剛將墨雪才接到手裡的湯碗撞翻,湯水灑了一地。
墨雪的目色一沉,根本就不用等展歡顏吩咐就當先一步搶過去,拽著她的頭髮將她又扯了回來。
那宮婢痛呼一聲,用力的抱住了頭,眼淚奔涌而出。
單語喬目瞪口呆的看著——
她雖然一直都知道展歡顏不是善茬兒,卻也沒想到對方竟會狠辣至此,手裡捏著帕子,越發覺得危機重重。
「娘娘,娘娘饒我!」那宮婢失聲尖叫。
「饒你?」展歡顏像是聽了笑話一樣,卻是理都懶得理會她,轉身就要進內殿。
墨雪提了那宮婢,要將她帶下去處置——
北宮烈昏迷不醒,裴雲默那裡又出了狀況不方便進宮,展歡顏此時的心情勢必不好。
她將那宮婢堵了嘴,不叫對方再吵嚷,剛要往外走,外頭卻聽一個太監高手能唱到:「太後娘娘到!」
展歡顏的腳步一頓,單語喬更是愕然的回頭望去。
單太后已經在左右兩名宮女的攙扶下進了院子。
她的眼睛不方便,哪怕是被兩個人攙扶,走起路來也有些踉蹌。
若在往常,她勢必會覺得這樣的出場丟臉,但是今天卻明顯是什麼也顧不得的,腳下步子凌亂且快,很快就已經出現在了正殿門口。
「太后救我!」那宮婢心裡瞬時燃起一線希望,掙脫了墨雪的手,撲過去一把拽住單太后的衣襟,涕淚橫流。
單太后眼前一片漆黑,她的心情煩躁,眼神空洞的盯著正前方,自認為是展歡顏所在的方向,語氣冰涼的沉聲道:「這裡是怎麼回事?」
北宮烈躺在裡面,昏迷不性格,展歡顏此時看著她,臉上表情都懶得偽裝,直接就是滿面厭惡。
這老太婆這個時候過來絕對不會只是為了救這一個宮婢這麼簡單。
她絕對還有別的更可怕的圖謀。
展歡顏戒備看著她,卻懶得答她的話。
墨雪和藍湄見到她也是分外眼紅,於是就由藍湄代為回道:「這奴婢膽大包天,竟然在太後送給皇上的羹湯裡面下毒,皇後娘娘命奴婢將她處置,既然太後娘娘來了,那就正好,她到底也是您宮裡的人,由您親自處置會比較合適一點。」
這話說的,已經沒有多少恭敬。
那宮婢聞言,更是渾身發軟,哀嚎不住,期期艾艾的抱著單太后的腿,懇求道:「太后救我,奴婢沒有要害皇上,奴婢沒有!」
要毒害北宮烈的本來就是單太后,她只是奉命行事罷了。
單太後面無表情,只就對著眼前空洞洞的黑暗道:「皇后說你下毒?那羹湯呢?」
那宮婢已然是嚇破了膽,一時反應不及,單語喬就是眼珠子一轉,走上前道:「回稟母后,羹湯已經灑了。」
單太后是不知道她也在場,聞言倒是愣了一下。
單語喬看著她這副眼盲的樣子,心裡倒是覺得快意。
單太后此時的側重點明顯不在她身上,緊跟著就對身邊宮女吩咐道:「去請劉院判過來驗一驗!」
那宮女小聲答應著去了。
展歡顏卻是皺了眉頭——
驗什麼?就算劉院判被她收買,說是這湯藥無毒——
就為了救這一個宮婢?單太后可不是這麼仁慈的一個人!
而且就算坐實了這宮婢的罪名,她也可以搪塞自己不知情,誰也不會追究她,現在她這麼勞師動眾的追究,到底是為了什麼?
展歡顏心中生疑,就越發戒備的緊了。
殿中兩人相對,誰都沒有落座,就這麼智均力敵的對峙。
那宮女去了不多會兒的功夫就匆匆折返。
劉院判跪地行禮:「微臣見過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德妃娘娘金安!」
單太后什麼也沒說,直接就命令道:「你去驗一驗地上的羹湯,看看可是被人下了毒的!」
下毒?誰要對誰下毒?
劉院判的心裡一驚,面上卻不敢顯露明顯的情緒,應聲過去查驗。
驗過之後他的臉色就越發難看起來,遲疑又恐慌的說道:「這湯汁里的確是被混入了烈性的毒藥,這——這——」
他是目光在單太后和展歡顏乃至於單語喬幾人之間皴巡。
展歡顏卻是定定的望著單太后,仔細觀察她的神色變化,眼見著她眼底一抹寒芒閃過,腦中頓時就如電石火花般閃過一個念頭——
恍然間,她已經明白這老太婆突然造訪是要作甚了的了。
展歡顏的心頭一緊,剛要開口,然則卻還是晚了一步,緊跟著就聽單太后怒聲喝道:「展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皇上下此毒手,你可知罪!」
這一條欲加之罪砸下來,又是突如其來。
展歡顏是先一步有了準備倒是沒什麼過分的表情,墨雪和藍湄兩個卻是當場被她震住了。
單太後言辭犀利,半分餘地也不留的繼續道:「如今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話說?」
原來如此!
說她是要毒害北宮烈是假,一開始就是沖著她展歡顏來的才是真的。
到了這會兒展歡顏才是大徹大悟——
北宮烈昏迷,單太后那裡八成是早有揣測,而在這個時候,她必定知道自己對她防範極嚴,可還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頂風作案叫人送了有毒的羹湯過來。
這老太婆當是算計好了一切,知道自己一定會揭穿此事,於是瞅准了時機出現,當著太醫的面反咬了自己的一口。
只計策——
怎麼看都拙劣,但是無可否認——
殺傷力卻是巨大的!
「母后說是本宮毒害皇上?」展歡顏不慌不忙的平靜說道:「您可別忘了,這羹湯可是您宮裡的人送過來的,現在卻要把這盆髒水潑到本宮的頭上來?母后你到底是何居心?」
「哀家是何居心?哀家倒要問問你,在哀家給皇上的羹湯里下毒,你又是存的什麼心思?」單太後面色不變,半點也不心虛的反駁道:「是存心要挑撥哀家和皇上的母子關係?你這女人當真是居心叵測,令人髮指!」
她的指證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劉院判則是使勁低垂著腦袋,一身一身的出冷汗。
這裡的人,不是單太后的隨從就是展歡顏的侍婢,雙方涇渭分明的擺明了人馬,就唯有他一個外人,真要作為證人來指證對方的話——
無疑就只有他這個局外人可以。
可是這兩個女人,他一個也得罪不起。
單太后是有備而來,勢在必得,展歡顏也不想和她逞口舌之快,只就說道:「母后你剛剛受了刺激,神志不清也是有的,本宮不和你一般見識,您還是早些回去歇了,再要鬧出什麼笑話來,本宮怕是你的臉上也不好看!」
單太后哪裡肯於善罷甘休,當即就是上前一步,卻是被眼前的碎瓷片硌了腳,險些搬倒,好在是被宮女扶了一把。
「你還想腳邊?這樣弒君的大罪,你就想搪塞過去?」單太后道,不依不饒。
「母后你說是我下毒,是能從我這宮裡搜出毒藥來還是能出合適的證人指證這碗里的毒就是我投的?」展歡顏道,並不懼她。
她之前沒有一定要把事情扣到單太后的頭上,就是因為沒有親自拿住對方的手腕,而同樣——
單太后也一定拿不出切實的證據來指證她。
這老太婆也是氣的瘋了,這個時候才會病急亂投醫,妄圖這麼個漏洞百出的局來扳倒她。
單太后這會兒也的確是有點喪失理智,彷彿是隨著視力失去,她整個人已經再沒了噹噹年的沉穩和謀略。
她還想要強行發難,卻聽身後的院子里一人語氣冰涼的說道:「弒殺親夫,意圖不軌,這樣的罪名擺在面前,展歡顏你還能面不改色的強辯,你當真是越發叫本王刮目相看了!」
來人,是北宮馳!
說話間他已經大步跨進了門來。
墨雪和藍湄互相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濃厚的危機感。
展歡顏也頓覺不妙——
北宮馳可比單太后要清醒的多,他都攪和進來了,看來是勢在必得了。
她本來一直拖延著時間在等陸行,卻不想竟然是叫北宮馳先來一步,想來——
難道陸行是被他調開了?
展歡顏捏了捏掌心,心裡也隱隱有些鎮定不下去了。
北宮馳進了門,單太后就找到了主心骨,趕忙一步過去,拽住了他的袖子,喚道:「馳兒!」
「嗯!」北宮馳面無表情的應了聲,卻沒多言,只是諷刺的看了展歡顏一眼,直接對跟過來的孫遜命令道:「進去看看皇兄怎麼樣了!」
墨雪兩個一急,離開就想去攔,卻被展歡顏一個眼神制止——
北宮馳是有備而來,根本就沒再把北宮烈的帝王身份看在眼裡,又豈會和他們講道理?強行阻止就是以卵擊石,只能做無所謂的犧牲。
墨雪兩人不想違背她,只能按耐著沒有動。
孫遜帶了兩個人進去了瞧了眼,不多時迴轉,就神色凝重的回稟道:「太後娘娘,王爺,陛下昏睡不醒,氣息不穩,形勢不太妙!」
劉院判聞言,頓時就抖了一抖,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向展歡顏——
這皇後娘娘不會真的對皇上不利吧?
眾所周知,這連這裡兩天北宮烈都沒有出過重華宮,難不成真是被皇後娘娘算計了?
很顯然——
北宮馳這段位比起單太後來要明顯更高一籌。
他是在確定了北宮烈一定是出事了之後才來發難,一個謀害親夫弒君不軌的罪名展歡顏幾乎是百口莫辯的,因為事實如此,北宮烈最後見到的人就是她,而且她叫陸行封鎖了重華宮,在外人看來這就是一個訊號,這樣一來——
恐怕連陸行都難以自圓其說了。
北宮馳的面色平靜,只是負手而立看著她,「你還有什麼話說?」
「你想讓我說什麼?」展歡顏卻是不答反問,說完也沒等北宮馳回答,就又兀自搖頭笑道:「而且你本來也沒準備我能有話說的吧?現在本宮倒是想要問問梁王你,你想要如何?」
「你自己犯下大逆不道的重罪,本王自然不能姑息!」北宮馳道,神色淡淡,「來人,把展氏給帶下去,打入天牢看押起來,再叫太醫過來會診,等皇上醒來之後再行處理!」
他的話音未落,已經有侍衛要上前拿人。
「誰敢亂動!」墨雪和藍湄立刻橫身往前一擋。
一旦展歡顏被帶走,又一旦北宮烈落到北宮馳手裡,那裡絕對用不了一個時辰就會傳出北宮烈不治身亡的消息來。
北宮馳勢在必得,也不和這兩個婢女計較,只就看著展歡顏,似笑非笑道:「你還有話要狡辯?」
北宮烈昏迷不醒,她就失去了靠山,這個時候就是有冤屈又去說給誰聽?
北宮馳心裡這才覺得快慰——
他就是要讓這個女人知道這種選錯了路,叫天天不應應叫地地不靈的感覺,要看她悔不當初的模樣。
「既然你勢在必得,那我還說什麼?」不想展歡顏卻是半點額外的情緒也沒有。
她一把推開了兩名婢女上前一步,又肩膀一聳,躲開兩個意圖來拿她的侍衛,徑自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後慢條斯理拉起衣袖,露出下面雪白的皓腕,儀態雍容的一挑眉,對劉院判道:「麻煩劉院判,來替本宮請脈!」
就算名聲盡毀,也就算她會落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可是——
絕處逢生的手段,她也有!
北宮馳想要順風順水的得逞?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