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張妃之女
殿宇重重,暮藹沉沉,涼風習習,宮中寂靜,長安城西邊的天際之上,一輪如鐮刀般的新月散發著淡淡光芒,與宮牆檐角上的宮燈交相輝映,但見燈火輝煌,樓台掩映,花木扶疏,曲廊亭榭,一派富麗堂皇。
蕭玉兒坐在長安城內大隋皇城明成宮的一間房內,凝望著青銅鏡內的自己,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如花少女衣著華麗,髮髻高聳,如雲黑髮映著白嫩肌膚,只臉上那略帶羞澀的淺笑,才微微顯示出她的稚氣。
這是自己么?蕭玉兒心頭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來。是的,這近兩個月對她而言,真的有一種做夢般的感覺。
她便是後梁梁明帝蕭巋與張妃之女。雖然貴為帝王之女,卻可謂是命運多桀,自出生之日起便背負著「二月生」的原罪,最可恨的是似乎連老天也跟她過不去,生母在她還不懂事的年紀便已過世;叔父叔母,也是自己的養父母,竟然也相繼患病身亡。所有一切都似乎印證著「二月生不舉」的說法。她唯有寄養於母舅張軻家中。
母舅張軻家境貧寒,生活清苦,因此蕭玉兒自小粗茶淡飯,基本上沒享受過帝王之女的待遇,甚至洗衣做飯,家中各類雜活都親手操作。所幸張軻不失為知書達理之人,仍請了私塾先生,教授蕭玉兒詩詞歌賦,加上蕭玉兒生性聰穎,又勤奮好學,倒也學了不少東西。
直到兩個月前,七八個帶刀佩劍的兵尉簇擁著一個文官模樣的人來到了張軻夫婦家中,帶來了梁明帝蕭巋的旨意,蕭玉兒平靜的鄉村生活才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她滿懷傷感地離開了張軻夫婦,離開了居住多年的村落,稀里糊塗地被一乘輕巧精美的小轎送進了梁國的宮城,又被換上了精美華麗的服飾。
當梁明帝蕭巋不冷不熱地打量著這個久別的女兒之時,蕭玉兒也盯著這個讓自己十分陌生的父親大人,心中百感交集,終於還是怯生生地行禮,喚了一聲「父皇」。
王皇后倒顯得十分熱情,拉著蕭玉兒的手問長問短,一口一句「我兒」,但蕭玉兒只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絲毫沒有感受到親情的溫暖——事實上,這個華貴的婦人除了是自己陌生父親的正妻之外,確實跟自己沒有其他任何關係——因此,蕭玉兒自始至終還是沒有把「母后」兩個字叫出口,儘管離開村落之前,張軻夫婦反覆叮囑,她亦知道遵循禮節確實應該這麼稱呼。
另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當蕭玉兒和王皇后的女兒二公主兩人的生辰八字一同報給隋使及相師們之後,他們將兩個生辰八字與晉王楊廣的生辰八字進行了匹配占卜,結果竟然是蕭玉兒大吉,而二公主的生辰八字儘管作了修訂,結果卻仍然是不吉。而梁明帝蕭巋對隋使及相師們的禮品與暗示,似乎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
更令人吃驚的是,當相師們給蕭玉兒察看手相及面相之時,所有相師都異口同聲,說蕭玉兒「命格高貴」,一位年長的相師拉著蕭玉兒的手不肯放,兩眼甚至還泛著淚花,連聲道:「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又道看了一輩子的面相手相,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貴不可言的,云云。
這令梁明帝蕭巋及王皇后感到十分羞愧,因為他們之前還悄悄跟隋使和那些相師們說過,說這個女兒的命格不好。若不是與這些隋使和相師們素無瓜葛怨仇,梁明帝蕭巋幾乎要以為他們是故意和自己作對了。
毫無疑問地,張妃之女蕭玉兒成為了晉王妃的不二人選。梁明帝蕭巋除了心中稍微有些不舒服之外,倒也十分高興,畢竟蕭玉兒怎麼說都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成了大隋的晉王妃,自家的打算便算是實現了。
王皇后十分不快,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比不過這麼一個偏妃的、還是「二月生」的女兒,尤其這個蕭玉兒還是自己向梁明帝蕭巋提出來的,怎想到會弄巧成拙。但是事已至此,她亦沒有辦法,表面上反而對蕭玉兒更加親熱了,還送了大量的金銀首飾給蕭玉兒。畢竟,這個蕭玉兒已經是准晉王妃了,而王皇后名義上是蕭玉兒的母后,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張妃早已不在人世,亦不可能與自己爭寵,說不定自家的富貴,還要仰仗這個「二月生」的蕭玉兒。
這樣做了一段時間的準備,蕭玉兒又跟著隋使和相師們,長途跋涉,來到了大隋王朝的都城——長安。
蕭玉兒被安置在皇城內的明成宮,這按例是大隋公主的住所。蕭玉兒雖然是作為準晉王妃,但一切還未確定,安置於此,倒也十分恰當。
雖然隋文帝夫婦是以節儉聞名,但皇宮之內畢竟還是富麗堂皇。尤其這裡既然用來安置蕭玉兒,自然還經過一番裝點。香木棟椽,杏木樑柱,門扉上雕著金黃色的花紋,門面上掛著碧翠的珍貴玉飾,椽端上以壁為飾,窗為青紗籠住。蕭玉兒望著這一切,心中卻沒什麼感覺,反倒懷念起長期居住的小村莊來。那是典型的南方村落,與北方山河的粗獷冷峻完全不同,田野里到處是一片片秧苗的油綠,一簇簇菜花的金黃。房子後面一座不是很高的山坡,滿坡都是挺拔秀氣的翠竹。前面一條水流清澈見底的小河,一排垂柳隨著河道的彎曲走勢伸向遠處,萬千條柳枝搖曳飄拂……
「玉公主,聖上和聖后著人來請。」說話的是剛剛進來的侍女柳僖,她和另外三個侍女都是梁明帝蕭巋配給蕭玉兒的。堂堂梁國的公主出嫁,總不能連個侍女都沒有吧?
「哦。」蕭玉兒輕輕地應了一聲,到了如今她自然知道自己被送來長安的原因,這聖上和聖后,應該就是大隋國的皇帝和皇后,也就是……也就可能是自己今後的家翁和家婆了。蕭玉兒很明顯還沒有很足的心理準備,站起來的時候竟被自己的裙角微微地絆了一下。
這聖上和聖后不知道會不會很難伺候?那個什麼……晉王,又會是什麼模樣?想到這裡,蕭玉兒的臉不禁有些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