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當年的容珩
姬宣遠收回劍來,「你若是出全力,輸的就是朕了,吩咐退兵吧!我大楚的援軍就要到了。徒添傷亡實非天理之道,朕與你雖然是兩國之主,但也不希望看到百姓性命無辜受害。」
慕容恆站起來,往自己的坐騎而去,姬宣遠亦放下劍,回頭朝安隨走去,卻不想安隨忽然上前一步,朝著姬宣遠的身後射出一箭,姬宣遠下意識回頭,落地的是兩隻箭,短小一些的箭在那另一隻長箭的箭身上留下一道不淺不深的划痕。
那短小一些箭是安隨射出的,而那長箭是慕容恆射出的,那箭的方向,直指姬宣遠。
不僅是姬宣遠,連慕容恆也是一驚,安隨的箭術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他卻從來不知道,安隨的箭法竟然已經精進如此了,隔空將他的射落。他對自己的箭法極其有自信,即便是整個樓嵐,他的箭法也是屈指可數的存在。
「隨兒,你現在是要用我交給你的箭法取我的性命嗎?就為了你眼前這個男人?」
「是,就是為了他。慕容恆,我不喜歡樓嵐,也不喜歡已經成為慕容恆的你,他時時刻刻提醒我從前的那個容珩已經不在了。我知道你對我救命之恩,我很感激你,但是我同樣也知道,慕容恆是殺害我父親性命的兇手之一。每次我看見你的時候,我都會想起我父親對我說的話,所以我不恨你,人從來都是生死有命。」
慕容恆皺著眉頭,「老師的死我很遺憾,我也承認的確有我的份,但我無心害他的性命,我很感念老師教授給我的一切,甚至我也以年號來紀念你們安家對於樓嵐的功績。」
「那些都是外物,父親不會在乎的。」安隨的語氣雖然很家常,眼神和情緒卻不敢有絲毫的放鬆,「如果你真的感念我父親的話,那就不要再打仗了。樓嵐和大楚和平共處,這才是我父親想要看到的,至於其他的,就不必多說了。」
慕容恆看著眼前的安隨,彷彿像是從來都沒有認識過眼前這個人一般,當年的純真和無憂無慮,還有對他無限的信賴都已經消失不見了,她變得沉靜勇敢,不再是一個需要被保護在他羽翼之下的幼小的人兒。
她當年對他說,「容珩哥哥,你千萬別把我給弄丟了,你把我弄丟了,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原來都是真的,他選擇權力和復仇的那天開始,他就把她給弄丟了,而且再也找不回來了。
戰馬驚起的煙塵越來越近,大楚的援軍已經到了,慕容沖衝到慕容恆的身邊,「大王,援軍到了,咱們趕緊退兵吧!」
慕容恆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安隨的身上不肯挪動,慕容沖急了,伸手搖著慕容恆的身體,「大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慕容恆這才上馬率領眾士兵們離開。
安隨立刻點燃手邊的長明,燃起火光吸引陳平諸人的注意,這才得以平安離開。
那一夜的混戰之後,幹將莫邪歲沒有人死亡,卻都多多少少有些負傷,軍中軍醫不足,安隨也勉強充當做軍醫的助手,給軍中的一些士兵們包紮傷口。
那幹將莫邪中的隱執們見安隨親自來給他們包紮傷口,一個個都不敢造次,連忙站起來推辭說不可。
安隨卻道,「你們就別推辭了,說到底也是為了我負傷了,你們的恩情,我都記得的,只是沒有機會回報。你們也別見外,只當是叫我能有幾分安心好了。只是我也只能算是半路出家,包的不太好,你們可別介意。」
隱執們哪裡敢說什麼介意。
安隨先用溫水洗清傷口,然後再將藥草搗碎了,用紗布包好一層敷在傷口之上,最後用紗布輕輕包紮好。
全程安隨都是小心翼翼,動作無比輕柔,這讓那些久經沙場的隱執們享受得不得了,彷彿那長期緊繃著的精神也瞬間得到了放鬆。
待安隨離開之後,幹將的一個隱執還用胳膊肘戳戳旁邊的莫邪,「你們主子對你們一直都這麼溫柔啊?那你們得享受多少福氣啊?」
莫邪的隱執甚是得意,「那你就自己想想就好了,當初還是你自己覺得幹將排在莫邪的前面,非要跟我調的。現在後悔啦?沒門兒!」
安隨走近姬宣遠的主帳,慕容恆可沒有手下留情,那箭深入見骨,軍醫用了最好的葯也還得至少養上半個月。這幾日姬宣遠批示文件都是用左手執筆的,那字卻比平日里用右手寫的還要好上幾分。而姬宣遠其實習慣用左手的事情,從那日姬宣遠用左手與慕容恆相搏,安隨便知道了。
「今日陳平將軍來和你說了什麼,出去的時候臉色這樣凝重。」
「慕容恆退兵了!」
「那怎麼可能?」慕容恆是這樣好勝的一個人,只是那日受了點挫折就要退兵?便是慕容恆想要退兵,只怕那眾多將領也是不肯。「只怕是在另待時機吧!慕容恆從來都是一個極有耐心的人。」
姬宣遠聞言大笑起來,「果然阿隨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吩咐陳平不可掉以輕心,自然他出去的時候臉色就有些凝重了。」
安隨轉了話題,問姬宣遠的傷勢,「今天覺得好些了嗎?還疼不疼?」
「疼倒是少了些,只是覺得有些癢。」姬宣遠忽然狡黠一笑,「看在你如此關心我的份上,我賞你一樣東西。」
「哦?什麼?」
姬宣遠從身後的一個小匣子里拿出一把扇子來。
「八骨扇?」安隨接過那扇子,細細端詳了一番,得出了結論,「這扇子不過是普通的八骨扇罷了。這大冬日裡的,為何帶了這個扇子出來,豈不怪哉?」
姬宣遠卻道,「朕給你的,怎麼會只是一把普通的八骨扇,這把扇子可不是普通的八骨扇,它有個名字叫六十四骨玉扇。」
「六十四骨玉扇?有什麼出處嗎?」
「自然是有的。」姬宣遠看了那玉扇一眼,「這把玉扇的頭一處不同之處在於扇骨的材質,這扇骨的材質和平日里用的竹、木等都不同,而是真正以骨來製成的,傳聞打造這把扇子的人是用八種獸骨打磨而成的扇骨,以玉鑲嵌於其外,所以觸感為玉,而輕重為骨。所以這扇骨就被他成為是八骨玉。而其扇又以八骨為準,所以八八乃為六十四,便叫做六十四骨玉扇。」
安隨聽完便笑了起來,「皇上分明是照搬了民間的笑語來誆哄微臣的。哪裡就真的有六十四骨玉扇了?」
姬宣遠卻將扇子放在她手裡,讓她收好,「不管是與不是,你都收好就是了。本來也是看著你這幾日來彷彿都有些心事,成日里有些悶悶不樂的,說出來逗你笑上一笑。」姬宣遠的語氣顯然低沉了些許,「從樓嵐軍營中回來,你就多沉默了些,可是因為慕容恆?每次說到他的時候,你都會可以轉移話題。他和你有關係嗎?」
安隨便沉默了下來。
姬宣遠無奈,「你若不想要說,便不要說了。」
安隨搖頭,「我好像從來都沒有跟你說過,我和父親當年在樓嵐的故事。你想聽嗎?」
姬宣遠點頭。他的確很好奇安隨沒有他的年月里,曾經是怎麼過的。
「二十三年前,我父親從大楚的鴻臚寺內帶走了一批使者前去北方諸國考察並且希望能和北方諸國建立外事的關係,本來想要先去樓嵐,但是因為某些關係,就先去了龜梓,但是後來龜梓和樓嵐的關係惡化,我父親便被困在了樓嵐和龜梓的交接,就和當年孔子被困在陳蔡二國之間很像。我們被困了半年多,後來再去了龜梓半年左右的時間,然後進入樓嵐之後,也被困在了那裡長達兩年的時間。前後差不多三年多的時間裡,容珩一直都陪在我們身邊。那時候他就叫容珩,我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是樓嵐的皇子。那時候他是被家族鬥爭的時候下了毒丟出去的,我父親救了他。我的樓嵐話和龜梓話都是他和父親兩個人教我的,我的馬術和箭術也都是他教給我的。我父親是他的漢學老師,他就成了我父親的樓嵐導師,我和他也算是亦師亦友。」
安隨就這樣陷入了曾經的回憶之中,那段回憶很溫馨,那是彼此之間困境中相互扶持的故事。可那段故事裡也有她不想要回憶起來的人和事物,比如,容珩的背叛,比如她第一次親眼見到死人和鮮血。
那時候的容珩和現在很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歷過一次生死的緣故,他對於外物總是看得很淡。每日里嘴角帶著的都是溫潤的笑容,眼神總是很清澈,和安隨說話的時候也很溫柔,不管當年的安隨多麼頑皮,他總是能夠用一個最簡單的笑容化解到她的尖銳和得罪,甚至甚是寵溺她,不管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盡他所有來達到她的要求。對於安隨來說,除了父親,她最信任的人就是容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