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歲冬
大魏乾寧十八年冬
開年正月十五便是皇後娘娘的四十歲生日,作為皇後娘娘的胞兄,離京五年的定南王蕭廣奉詔舉家進京賀壽。
自接到聖旨后,王府里的下人們都喜氣洋洋的奔走相告,但凡在主子跟前有些臉面的都想跟著進京去。
大魏開國之初太祖分封有功之臣,其中有四王八公十二侯,太祖親賜「開國輔運」丹書鐵劵,乃世襲罔替非大罪不奪爵的人家,最為世人所艷羨。只是大魏國祚綿延至今數百年,當初赫赫揚揚的世襲勛貴如今也只剩一王三公五侯而已。
而這一王便是如今大魏朝唯一的異姓王定南王。
從第一代定南王替大魏開疆拓土數千里,得以戰功封王,王府延續至今已有二百八十多年。
定南王府世代替大魏朝牧守西南,享親王爵,封地自知,中央集權。王府有權決定封地的稅收和任命治下的官員。因西南多民族聚聚,又緊鄰吐蕃和南詔時有戰事,因此定南王除了五萬王府私兵之外,還常年掌管著朝廷駐西南的二十萬兵馬,說是權傾天下也不為過。
而除了打戰的繳獲,封地的稅收和歷代帝王豐厚的賞賜之外定南王府在江南,湖廣,甘陝等地區,擁有數萬頃的良田,在民以食為天的年代,土地才是財富的根本。因此朝中多有傳言說定南王位高權重,王府富可敵國,其實倒也沒說錯。
現任定南王蕭廣今年四十有二,生得相貌俊偉,身材昂藏,為人精明強幹,治軍嚴明,戰無不勝,在朝中有很高的威望。
定南王膝下五子四女,其中次子也就是世子蕭紹年十七,長女明華郡主蕭珺年十五,雙胞胎幼子蕭衍,蕭行年十二乃王妃柳氏嫡出。
柳王妃出生江南望族柳氏,其父為太子太傅中極殿大學士閣老柳殷權,柳王妃是為其嫡長女。
庶長子蕭安乃姨娘白氏所出,當時通房白氏有孕,而王爺尚未娶親,照理這孩子是不能留的。只是當時蕭廣徵戰在外,老王妃江氏以子嗣為由,做主留下了這個孩子。
蕭廣得知此事後大怒,稱庶長子乃亂家之源。只是當時孩子已經落地,是以白氏母子並不為蕭廣所看重,即便是生了庶長子,白氏的分位也就是個姨娘而已。
蕭安今年二十二歲,不同於世子蕭紹三歲即隨父親進出軍營,蕭安並未在軍中任職。三年前娶了正二品四川總兵趙武的侄女趙氏為妻。趙氏自小父母雙亡,跟著叔叔趙武過活,兩人育有一女,剛滿周歲的福姐兒。
十五歲的三子蕭守和十三歲的次女蕭瑛乃側妃吳氏所出,吳氏乃王爺帳下大將軍吳明達之妹。
三女蕭玥年十二,乃側妃江氏所出。江氏為老王妃的遠房族侄女,父母雙亡后又遭夫家退婚,走投無路之下由乳母陪伴下來投奔了老王妃。老王妃在時對其頗為看顧,成了蕭廣的側妃。
至於十一歲的幼女蕭瑜生母為沈姨娘。沈氏出生江南,乃如今大魏朝首富沈萬和之胞妹。
因這一回府里的大小主子皆要上京,因此這兩日府里從主子到下人皆忙的腳不沾地。
王妃柳氏更比旁人加個更字,既要親自上京,那除了原先替皇後娘娘備的生辰禮外,還親自細細挑撿了各色原先娘娘在家時喜愛的玩物吃食,好預備著進宮時獻上去,雖不值錢但好歹能略解一解娘娘的思鄉之情。
更有那京里的親朋故舊,多年未見此次進京少不得要一一拜訪,因此這兩天王妃身邊張王柳趙四大媽媽更是一天到晚帶了大小丫頭滿庫房的挑東西,挑好一車報給王妃后便讓小子們裝車送去碼頭裝船。
如此這般全府上下直忙了半個月,才算是陸續收拾停當可以略鬆口氣。
「總算是可以鬆口氣了,這兩天你們也辛苦了,回去歇一歇,順便看看屋子裡的東西可都收拾妥當了。昨夜王爺說定了這個月十二日起行,這也沒兩天了。」這天,柳王妃聽人來報說所有要帶上京的禮物和特產均已準備妥當,並已裝船先行往京中去了,終於露出了幾天來的第一個笑容,並對這兩天一直在身邊幫忙的吳側妃和沈姨娘吩咐到。
王妃柳氏今年三十七八歲的年紀,不過大戶人家的女眷因生活優渥,多半保養得宜,因此看起來也不過三十齣頭的樣子。只見她膚色白皙,肌膚微豐,面若銀盆眼似秋水,很是富貴端麗,一看便是富貴雙全之像。
而坐在她下首的兩個女子,為首的那個大約三十左右年紀的美婦人,穿一身素色錦衣,腰背挺直的端坐在椅子上。不同於王妃的端莊富麗,這婦人身量苗條,氣質卻略顯清冷刻板。
聽王妃如此這般,便欠了身,表情恭敬的回到:「當不得王妃一聲辛苦,妾等不過略盡綿力罷了,比不得王妃辛苦。」
柳王妃聽著吳氏猶如朝廷上對奏一般的回答,不由的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個吳氏進府多年,硬是一句話不多說,一步路不多走,最是謹慎自律的一個人。
只是女人做成這樣,多少有些無趣,因此王爺多年來對她也一貫平平,只是看著吳明達的忠心,還有她所出的一雙兒女多給兩分體面罷了。
吳家平民出生,兄妹兩自幼相依為命,待吳明達因打戰不怕死敢打敢拼被王爺賞識才算是發了家。吳明達自己是個粗人,見別人家小姐讀書識字便也替自己的妹妹請了個落地老秀才做先生。誰知這老頭子學問如何尚且不知,卻最是迂腐不過的一個人。待吳明達發現妹妹變成了個不苟言笑,行動必尊閨訓女則的刻板美人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就連王爺當時和柳氏說起這件事時,也哭笑不得的感嘆了句「酸儒誤人啊」。
這時,坐在吳氏下首的姨娘沈氏見氣氛有些冷,忙站起來說到:「那婢妾就多謝王妃了,王妃是知道的婢妾以前那裡管過這些?這兩天婢妾一回了房就恨不得一睡不起才好呢,如今可算是熬過來了。。。。。。」說著便掩嘴笑了起來。
沈氏今年二十五六的樣子,生得一張精緻俏麗的臉盤,身量小巧,身材卻凹凸有致,說得一口婉轉俏皮的吳儂軟語,整個人就如那糯米糰子,甜美彈牙。
她出生大魏朝首富沈家,是如今沈家家主沈萬和的幼妹,自幼跟著父兄到處行走,因此身上很有股子甜美爽利勁兒。
柳王妃一向喜她爽利,見她這話說的討喜,便放了手中的杯子,指著她笑罵到:「你別和我弄鬼,誰不知道你在家時很見過些市面,一手算盤打得連府里的賬房先生都甘拜下風。。。。。。」
一襲話說的屋裡人都笑了起來,沈氏自己也彎腰笑個不住,嘴裡到:「什麼都瞞不過王妃。」
這邊,待吳氏和沈氏走後,柳王妃半歪在錦榻上,有小丫頭上來跪在腳踏上拿了美人捶輕輕捶起來,柳氏半眯了眼對身邊的媽媽問到:「珺兒去哪兒了,本說讓她這兩天跟著我好歹學些人情往來,誰知一轉眼就跑的沒影了。」說著嘆了口氣「這過完年她可就十五了,還這樣恣意妄為,將來可怎麼好。」
張媽媽正拿了手替柳氏捏肩,聞言忙輕聲回到:「郡主在表姑娘房裡呢,奴婢看錶姑娘這兩天人有些懨懨的像是有心事,有郡主在一旁陪了到能開解幾分。」說著又向柳氏勸道:「依奴婢看,郡主這般才是咱們這樣人家貴女該有的做派呢,沒得像有些人,平白墜了王府的名頭。」
柳氏聞言微微一笑,知道張媽媽說的是江側妃母女,要說那做派柳氏自己也是看不上的,明明是大家子姑娘,非往下流里走,學那上不了檯面的小家子氣,嘴裡卻嗔道:「你又替她說好話,不管怎麼說就她這性子以後到了婆家可怎麼好?」說著又皺了眉,嘆氣到:「珍姐兒那孩子,也是我這兩天忙糊塗了,可憐她自小離家,這回要進京,心裡害怕也是有的。」
「去個人,把郡主和珍姐兒請到我這裡來。」柳王妃轉頭向地下站著的丫頭吩咐到。
張媽媽上前將殘茶潑了,重又倒了一盞遞到柳氏手裡:「想表姑娘剛來時,才這麼點兒大」說著張媽媽拿兩隻手比劃了一下「那時候王爺不在,王妃天天自己帶了睡,哪成想一轉眼就這樣大。」
柳王妃低頭抿了口茶,聽張媽媽這樣說不由的想起外甥女剛被送來的樣子,小小的一張臉從錦被裡露出來,哭聲還不如只貓兒大,力氣小的幾乎連奶都吃不進去了,自己那時拿了比指甲蓋也大不了多少的小銀勺一口口的喂,衣不解帶的照顧了半個月才總算是把這孩子救了下來,不由的有些傷感起來。
「是呢,當時想著日子長著呢,誰成想一轉眼就九年多了。。。。。。」一想到過完年珍姐兒就該回家去,柳王妃便是一陣不舍,從小到大這孩子說起來和親生的也不差什麼。
這邊,明華郡主蕭珺正在對錶妹周寶珍大肆抱怨母親柳王妃這兩天逼著她看賬本學管家的事。
明華郡主身材高挑,五官英氣美麗,整個人看起來英姿勃勃,精緻張揚。有別於一般貴族少女,她自幼不喜閨閣女兒之態,騎馬射箭號稱要和父兄一塊上戰場。
定南王蕭廣一向喜愛這個聰慧的長女,因此平日里並不拘束她,還真就把她打扮成個小子去了幾次軍營。如此這般越發縱得她不像,還是這一兩年柳王妃看她年歲漸長,眼看著就要定人家出閣,因此拘了她在身邊學些中饋女紅之事。只是蕭珺從小放養著長大,那裡受得了這樣的拘束,因此母女兩個鬥法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