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皇宮日常(九)
新帝頭一次舉行如此大規模的宮宴,消息一經傳出宮外就熱鬧了起來。如今朝中多新貴,這些人家的夫人小姐之前多半都是沒有進過宮的,即便是在前朝就有官有爵的人家,能有機會同新皇拉近關係他們也是求之不得的。
如此一來男人們好說,誰有功誰有勞都早有定論,倒是后宅里的女眷們做衣裳打首飾忙的不亦樂乎。
大家都選在這個時候置辦行頭,然而京里有名的銀樓,綢緞莊,脂粉鋪子就那幾家,這些日子這些鋪子的老闆真是又驚又喜。喜的是生意好銀子賺不完,可這錢也不是好掙的,好東西人人愛,於是兩家甚至幾家夫人小姐看上同一塊料子或同一件首飾的事時有發生。
對這種事,一般情形便視各自家中父兄或夫婿的官職大小,由官位最高的那家女眷得了東西也就是了,多半鬧不起來。最讓人頭疼的便是兩家旗鼓相當且互不相讓的。這個時候雙方誰也不願意輕易認輸丟了面子,便一個個只拿著商家做筏子,直鬧的老闆恨不得上吊抹脖子才好。
李寶珠自從上次進宮之後,便常入宮來陪皇后說話,只是她從不帶女兒入宮,周寶珍估摸著她的心事,大約是不想讓人總是提起璃姐兒的身世,於是便也體貼的不再提了,只時時都有賞賜送出宮去,讓人不敢小瞧那孩子也就是了。
這日李寶珠進宮見了她就笑到,「你是不知道外頭這些日子可熱鬧了,就連馥郁齋的胭脂都賣斷了貨,都是讓這宮宴給鬧的,笑話多著呢。」
「這又是怎麼話說的。」兩位公主進宮幫忙理事,周寶珍得了閑心情不錯,招呼她坐下說話。這些日子李寶珠倒漸漸恢復了當初的性子,讓人看著便心裡敞亮。
「女人之間還能為了什麼,不是男人就是東西唄,都打起來了。」李寶珠坐下,短期面前的茶喝一口,珍姐兒的東西曆來都是好的,如今做了皇后就更不用說了,哪怕是一口茶也是外頭得不著的。
周寶珍笑,雖說是這個理可這話也太糙了些,「還不知長興侯夫人見了你有多頭疼呢。」
京里但凡有根底的人家,多半有自己相熟的鋪子和掌柜,這些鋪子會定期往各府上送新貨名錄以供夫人和小姐們挑選,這樣的人家多半是不會當街同人爭什麼的。發生這樣的事多半是四五品以下的官員家眷或新發跡人家的女眷。
李寶珠撇了撇嘴,如今日子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母親又開始每日在家發愁她的親事了,她不想考慮這些煩心事,便躲到了宮裡來。
「你是不知道,前幾日新任武略將軍的妹妹把吏部郎中家的小姐給打了,聽說都沒用丫頭下人,直接自己就動手了,嘖嘖……」說著她搖了搖頭,口中嘖嘖有聲,不過嚴重的神色卻是讚賞興奮居多,「最後不知怎的兩家就鬧起來了,聽說那位武略將軍直接把吏部郎中也給打了,哈哈哈……如今聽說兩家正鬧著呢,官司幾乎不曾打到御前……」
「這又是為了什麼?」周寶珍皺眉,有身份人家的小姐,不是說不能同人置氣,可彼此甩個臉色,拌個嘴相互嘲諷幾句也是極限了,像這般不管不顧自己動手的,還真沒有幾個。更何況,如今這事已不單是后宅女眷間的事,而是涉及到前朝,這文臣和武將,老臣和新貴歷來就矛盾多多,不得不引起她的重視。
「明著是為了一根鑲寶石簪子,其實暗地裡這兩家卻早有恩怨。」這事近來鬧的很大,李寶珠來之前可是細細打聽過的,「這位武略將軍出生不高,能有如今的日子全是用命拼出來的。他家中有一寡母和幼妹,聽說他待母親和妹妹甚好,如今日子好了便想替妹妹說門好親事,本看中了一戶人家兩家都要下定了,不想半路卻被吏部郎中家給劫了胡……要說這也沒什麼,吏部郎中家雖說做的不地道,可兩家結親本就講究個你情我願,你實力不如人輸了也就輸了,武略將軍家吃個啞巴虧這事本也過去了。不想這幾日兩家小姐狹路相逢,那位吏部郎中家的小姐不知怎的,贏了卻不收斂,就是要和武略將軍的妹妹過不去,夥同幾家小姐拿言語擠兌人家。那武略將軍的妹妹原本同母親住在鄉間,並不曾讀過什麼書,又是初來京城,口舌定然不如文官家的小姐靈便,很是吃了虧。不過好在她也知道不給哥哥惹,遂避了開去。大家各自走,開後來武略將軍的妹妹看中一隻寶石發簪正要買下,偏吏部郎中家的小姐又跳了出來,口稱那簪子是她先看中的,且言語間對武略將軍的妹妹極是羞辱嘲諷,甚至有辱及對方家中長輩之意,武略將軍的妹妹忍無可忍,這才給了她一巴掌……」
文官家的小姐歷來多清高,況且吏部又乃六部之首,這位小姐大約是不忿自己未來的夫婿居然差一點要娶一個粗魯武人家幾乎目不識丁的姑娘吧。雖然這事最後是她贏了,然而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經被放同這樣的人做比較,大約也是一種侮辱吧。
然而,在周寶珍看來那位武略將軍的妹妹打人固然不對,然而從她之前種種表現來看,還算是位知禮的姑娘。倒是那位自命清高的郎中小姐做人未免太過刻薄霸道了些,且家教心性都算不得好,大可不必如此自視甚高。
至於後來的事就好猜了,郎中小姐吃了這樣大一個虧豈能善罷甘休?回家必定是要告狀的,由子女及父母,從姑娘的教養可推知其父母的心性不然不會太好,且吏部的官員向來見官大半級,何況對方還是個沒有什麼背景的武略將軍,吏部郎中自然是要打上門去的。至於郎中本人最後也被打,或許同女兒一樣皆是因為言語太過傷人之故。
不過寶珠在這事里的態度卻讓她頗玩味,粗看像是在說新鮮事,然而細品起來話里話外都是幫著那武略將軍一家的意思,因看了她笑到「事情不算新鮮,可你這態度——說吧,這是誰托你做說客呢。」
「哈哈哈」李寶珠笑起來,承認的倒也痛快,「什麼也瞞不過你,那吏部郎中在京中頗有些根基,武略將軍當日就被下了大獄,官司打到御前,文武兩派吵做一團,正好我二哥同那家有些交情,人家老母弱妹求到門上,總不好見死不救的。」說著李寶珠臉色嚴肅起來,「當然我也知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前朝的事你不便管理,這樣的事更不能只聽一家之言,總之如果可以你還是讓皇上好好查一查吧,打人者固然不對,然而被打的也太惡了些。」
屋外,皇帝同晉王兩個並肩立在門外,聽著裡頭隱約傳來的說話聲皇帝背手面無表情的立著,晉王笑的一臉討好的看向哥哥說到「皇兄您看,並不是我要替他求情,而是那姓孫的著實不是個好東西。」
原來晉王在軍中時,那位武略將軍正好在他帳下,因為作戰勇猛敢打敢拼晉王對他很有好感。這次他犯事因為牽涉朝中文武之爭,或許會被重判,晉王愛惜人才,少不得要在自家哥哥面前替他求情。
他今日進宮就是為了這事,不想卻在福寧殿外聽見了這樣一番言論,他偷眼打量皇兄臉上的神色,可惜並看不出端倪,心中少不得就有幾分忐忑,同時對裡頭快言快語的李寶珠很有些好感。
「行了,這件事我知道了,表哥向來愛惜軍中將士,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說這般,那就更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表哥必定會秉公處置的。」周寶珍對蕭紹很有信心,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表哥也不是什麼人或勢力可以輕易左右的。這麼想著她又有些心疼蕭紹,這才太平了幾日,就又鬥起來了。
門外蕭紹原本沒什麼表情的神色卻明顯柔和了下來,他撇了笑的一臉討好的弟弟,心想到底還是他的珍姐兒最懂他。
「行了,你二嫂今日有客人,你也不必進去了。」說著,蕭紹轉身往來路上去了。
晉王愣了一瞬抬腳跟了上去,途中他又回頭往後看了一眼,轉頭若有所思的離開了。
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跪了滿地的宮人才無聲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各默默自垂頭站好,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
鄭崇抬手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抬眼朝門裡看了一眼,隔著帘子能隱約見到皇後半倚在榻上的身姿,他在心裡念了句佛,想著皇帝離開時的情形,心裡感嘆這寵後果然不是人人都能當的啊,瞧皇后這兩句話說的,皇帝如今心裡必定是跟暑天喝雪水冬天裡飲熱茶一般暢快熨貼吧。
周寶珍並不知道門外發生的事,當然更不知道自此她在鄭崇這奴才心裡的形象又高大不少,覺得她離失寵又遠了好些了。。